李宗仁回国后，毛泽东在中南海接见他，笑称：德邻先生，你上当了

1955年4月的香港皇后码头，晨雾未散。程思远把一只略显老旧的皮箱递上轮船，转身对岸上同行的朋友低声说了句：“德邻有意回家，这是打听风向的资料。”这只箱子里装的不是衣物，而是李宗仁亲笔写给周恩来的一封信与一份字画清单。以这样朴素却意味深长的方式，李宗仁的归途序幕悄悄拉开。

消息传到北京，中南海灯火彻夜未息。周恩来阅后即报毛泽东，随即留下批注：慎而又慎，争而必争。此时李宗仁人在纽约郊区，远离权场已近六年。异国孤灯，他每日翻看《诗经》消磨时光，偶尔有人登门闲谈，却往往以“夫人身体欠佳，不便久留”作结，友谊慢慢稀薄。麻将、书报、回忆录填不满长夜，思乡念旧却日益清晰。

他最初出走是1949年冬。渡江战役已经宣告局势逆转，他不愿随蒋介石渡海赴台，索性经香港远走美国。抵达纽约时，李宗仁年仅六十，意气未曾全消。可日子一久，现实的落差扑面而来——既无实权也无资金支持，连看似体面的“安保”在当地警察局的登记表上写的都是“自愿自费”。他才真切感到，国民党旧日同僚的“第二号人物”称号，在曼哈顿霓虹下毫无分量。

有意思的是，李宗仁在美国忙着口述回忆录时，却时常让助手停笔，跑去收听关于新中国建设的新闻。1955年初，他在《时代》周刊看到“长春产量翻番”一篇短讯，感叹：“共产党的办法真有两下子。”这种微妙转变，让他萌生了“回家再看”的念头。

程思远那次香港递信，只是探路。周恩来批示“欢迎，愿来即来，去亦自由”，摆出开门姿态。毛泽东读完报告笑言：“他手里那十二箱画是真是假，先别管。人回来比画值钱。”一句轻描淡写，定下统战基调。

1965年4月22日，李宗仁借“赴瑞士疗养”名义离美，经苏黎世、雅典、卡拉奇，多次换机。抵巴基斯坦后，中国驻卡拉奇使馆人员已在机场守候。李宗仁推开舷窗，看见红五星的机徽，长嘘一口气，说了一句：“十六年兜兜转转，终究还是这面旗子最亲。”

7月18日清晨，民航班机越过南海。舱里乘务员轻声提醒安全带，李宗仁却仍探身向窗外。当白云间露出海南岛海岸线，他压抑许久的激动爆发——“这山这水，没变！”话音刚落，又急忙平复情绪，生怕旁人听出破绽。随行医护记下这一幕，后来回忆道：“他眼眶通红，却又努力装作镇定，好像怕别人看见自己太软弱。”

7月20日傍晚，北京机场礼仪队列十数米。周恩来亲自迎上前，与李宗仁握手数秒。照相机镁光灯闪烁，两位旧日对手如今并肩而立，场面颇具象征意味。李宗仁随即宣读书面声明，称“自愿追随全国人民之后，参加社会主义建设”，字句诚恳，语调却微带颤抖。这份声明不长，却在海外华侨圈引起不小震动。

六天后，中南海丰泽园。天刚擦黑，庭院桂香四溢。毛泽东步履舒缓迎向客人，一见面便幽默道：“德邻先生，你上当了！”李宗仁一时没反应过来，尴尬地笑。毛泽东接着说：“蒋介石骂我们是‘共匪’，你来这儿，不就等于误登‘贼船’？”随行人员忍俊不禁。程思远赶忙接口：“登慈航而渡，何来贼船？”一句妙答让氛围瞬间轻松。

午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从江西游击谈到台海局势，话题跳跃却脉络清晰。毛泽东夹给李宗仁一道爆三样，说：“多吃一点，身体要紧。”李宗仁放下筷子，郑重回应：“望在台湾问题上略尽绵力。”毛泽东并未深谈，只淡淡一句：“潮流不可逆，慢慢来。”

1966年10月1日，天安门城楼，北京晴空。毛泽东特意把李宗仁拉到自己身侧。“请往前站。”他一手扶住李宗仁臂膀，另一手抬起，对记者说：“拍！”快门声定格了历史瞬间。李宗仁靠在围栏，心中起伏难平，嘴里只重复一句：“感谢。”

然而好景不长。1968年盛夏，李宗仁被诊断为直肠癌，兼有严重肺气肿。周恩来立即指示301医院成立专家组，并叮嘱“务必用最稳妥方案”。手术尚算成功，但老人元气大伤。国庆前夜，他仍坚持出席国宴，勉强举杯，笑容却极为勉强。返回病房后高烧不退，终因并发症加重，于1969年1月26日陷入弥留。

生命最后几个小时，他对床前亲友嘱托：“回到祖国，是对的。若台湾同胞问起，就告诉他们：路在这里。”随后让人取出珍藏多年的洋酒，“给主席、总理。”这几瓶酒陪他漂洋过海，再度回到北京，象征意义远比酒本身更浓。

凌晨四点，心跳骤停。医疗组做了最终记录：李宗仁，享年七十八岁，逝于北京。文件送往中南海时，天色刚亮，积雪未融。毛泽东沉默良久，只说了一句：“他终归在这片土地上闭眼，好。”

李宗仁从代总统到平民，再到归国老人，曲折二十载。人们提到他，大多记得中南海那句调侃，却少有人注意这句更朴素的临终告白——“能够回来死在自己的祖国，这是我最大的心愿。”七十多年风雨，那片回归初心的执念，并未随岁月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