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当家的那个人,心里头都有一杆秤。那秤,看不见,也摸不着。
可底下的人,谁轻谁重,谁是真心,谁是假意,谁是能替你挡刀子的,谁又是那把迟早要捅向你腰眼的刀子,他心里头都清楚得很。
这世上的事,明面上是功劳,是喜事,可搁在那杆秤上一称,说不定,就成了祸事,成了催命符。那君王的心思,就跟这建业城里的天一样,前一刻还晴空万里,后一刻,说不定就乌云盖顶,要下刀子了。
01
建业城,最近跟过大年似的。
捷报,从荆州那边,像雪片一样飞过来。大都督吕蒙,用了个神仙似的“白衣渡江”的计策,兵不血刃,就把被刘备家那个姓关的占了好些年的荆州三郡,给囫囵个儿地拿了回来。不光如此,连那个名头响得能吓死人的关羽,也被堵在了临沮,给生擒活捉了。
最新的消息是,那关羽宁死不降,已经被就地斩了首。
这消息一传到建业,整个城都沸腾了。老百姓们奔走相告,说这回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朝堂上,以张昭为首的那些江东士族老臣们,一个个更是喜上眉梢,纷纷上表,歌功颂德,说主公孙权英明神武,说吕蒙都督是周瑜在世。
孙权,这位年轻的江东之主,也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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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深沉的碧绿色眼睛里,这几天,都像是燃着火。他在朝堂上,重赏了那个从前线跑死了好几匹马的传令兵。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告吕蒙是“国之栋梁,社稷之臣”。他还下令,等吕蒙大军一到,他要亲自出城十里,用迎接天子一样的礼仪,去迎接他这位打了大胜仗的功臣。
这排场,这恩宠,在江东,是头一遭。
随同吕蒙大军,先行一步回到建业报捷的副将陆逊,把朝野上下这片欢腾的景象,都看在了眼里。陆逊年轻,脑子灵光,心思也比旁人多几道弯。他看着主公那张过分张扬的、喜悦的脸,心里头,却莫名其妙地,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
那喜悦,太满了。满得,有点假。
他找到一个空,悄悄地对即将班师回朝的吕蒙,提了个醒。他说:“都督,主公的心思,深得跟这长江的水一样,咱们还是得小心点。”
这时候的吕蒙,正处在他这辈子最风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为主公,为整个江东,办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不但把那块如鲠在喉的荆州给夺了回来,还顺手宰了那个天天在他们东吴门口耀武扬威、目中无人的关羽。这份功劳,说是盖世之功,一点都不过分。
他对陆逊这个年轻人的提醒,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觉得这是小孩子家家,没见过大世面,想多了。
02
几天后,吕蒙的大军,终于到了建业城外。
城外十里长亭,旌旗招展,鼓乐齐鸣。孙权穿着他那身最隆重的朝服,领着建业城里所有有头有脸的文武百官,早早地就在那儿等着了。
吕蒙下了马,一身戎装,铠甲上还带着刀剑的划痕和淡淡的血腥味。他走到孙权面前,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臣,吕蒙,幸不辱命,已为我主收复荆州!逆贼关羽,也已授首!”
“好!好!好啊!”孙权大步上前,亲自把吕蒙扶了起来。他抓着吕蒙那双粗糙的大手,眼睛里似乎都泛起了泪光,君臣相得,感人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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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明,你真是孤的周公瑾再世啊!”孙权的声音里,充满了激动,“非但为孤取了荆州,还擒杀了此等心腹大患!快,把那关羽的首级,呈上来让孤看看!”
一个亲兵,小心翼翼地,捧上来一个用上好锦缎包裹着的木盒。那木盒做得很精致,上面雕着龙凤呈祥的图案。
吕蒙接过锦盒,亲手打开。
一颗人头,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在盒子里。那颗头颅,虽然已经没有了血色,可那长长的美髯,那紧闭的丹凤眼,还有那股子即便死了,也依旧不肯散去的威严和煞气,让周围的将领们,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关云长,死得好!”短暂的寂静之后,将领们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欢呼。他们觉得,这个名震华夏的“武圣”一死,从此以后,天下间,就再也没有人敢小瞧他们江东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孙权的身上。他们都在等着,等着看他们的主公,那张狂喜的、大悦的脸。
孙权走上前,他没有看周围那些兴奋的将领,也没有看他身边那些表情各异的文臣。他的目光,只落在了那个锦盒里。
他弯下腰,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那颗头颅。他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周围的欢呼声都停了下来,空气都变得有点安静。
然后,他缓缓地直起身子。
他的脸上,没有众人预期的那种狂喜,没有激动,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他就那么平静地,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疏远地,淡淡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像冬日里最冷的那一抹阳光,没有一点温度。
他没有对吕蒙说半句封赏的话,也没有再提表彰功绩的事。他只是轻轻地挥了挥手,那声音,也跟他的笑容一样,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子明啊,这一路,辛苦你了。朕,心里头都记着呢。”
他指了指那个锦盒。
“这颗人头,就先交给有司,好生保管起来吧。你呢,也累了,先回你的都督府,好好歇着。有什么事,明天,你再来宫里见我吧。”
03
孙权的这个反应,像一盆腊月里的冰水,从头到脚,把在场所有人的那股子兴奋劲儿,给浇了个透心凉。
一场声势浩大的欢迎仪式,就这么虎头蛇尾地,草草收场了。
吕蒙一个人,僵在了原地。他感觉自己那腔满满的、滚烫的热血,瞬间就凉了半截。他看着孙权那转身离去的、决绝的背影,脑子里,一片空白。
回到那座气派的都督府,府里头,冷冷清清。预想中的庆功酒宴,没有。宫里头派来传旨封赏的使者,也没有。甚至连个过来道贺、探探口风的同僚都没有。
吕蒙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大堂里。他身上那套还没来得及换下的、象征着赫赫战功的铠甲,此刻穿在身上,却觉得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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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不明白。
自己立下了这不世之功,收复了江东几代人都日思夜想的荆州,斩了那个几次三番羞辱东吴的大将关羽。这功劳,比天还大。为什么?为什么主公会是这个反应?
那淡淡的一笑,那句“明天再来见我”,像两根针,一遍一遍地,扎在他的心上。
直到深夜,陆逊来了。
这个年轻人,不像别人那样躲着他。他提着一壶酒,几碟小菜,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了吕蒙的对面。
“都督,还在想主公的事?”陆逊给他倒了杯酒。
吕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满嘴的苦涩。
“伯言,你说,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陆逊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看着吕蒙,轻轻地问了一句:“都督,你还记不记得,在你领兵出发之前,主公给你的那道密令,上头,究竟是怎么说的?”
吕蒙愣了一下,开始回忆。他想起来了,那道用蜡丸封着的密令,他当时看得清清楚楚。主公的字迹,他也认得。上面确实是写着“袭取荆州,相机行事,以擒羽为上”。
“擒羽为上”。
陆逊看着吕蒙那张渐渐变得煞白的脸,叹了口气。
“都督啊,”他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主公要的,是一个活着的、被我们捏在手里的关羽。不是一颗死了的、只能拿来泄愤的人头啊!”
“一个活着的关羽,是我们跟刘备谈判,让他承认我们占有荆州这块地的最大的筹码!我们甚至可以拿他,去离间刘备和诸葛亮的关系,让他们蜀汉内部,自己先乱起来!”
“可一个死了的关羽呢,”陆逊的声音,像冰一样冷,“他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点燃刘备那个大耳朵贼复仇的怒火!让整个蜀汉,从此以后,变成我们东吴不死不休的敌人!”
“你杀了一个关羽,可你给主公,给咱们整个江东,招来了一个已经发了疯的刘备,还有一个智计百出的诸葛亮!都督,这笔账,你说,划算吗?”
04
陆逊的这番话,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了吕蒙的心上。
他一夜都没睡。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陆逊说的话,都是孙权那个冰冷的笑容。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闯下了滔天大祸。
他以为的“永绝后患”,在孙权那张巨大的政治棋盘上,竟然是一步臭棋。一步把整个棋局,都带进了死胡同的臭棋。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他就穿戴好朝服,怀着一种近乎奔赴刑场的心情,入宫面圣。
宫里头的气氛,比他想的还要压抑。那些站岗的侍卫,一个个都目不斜视,像泥塑的菩萨。昨天还对他点头哈腰的太监,今天看见他,也只是不冷不热地行了个礼,就再没多余的话了。
孙权没有在那个金碧辉煌的奉天殿召见他。而是把他,领到了一间小小的、堆满了竹简的书房里。
他屏退了左右所有的下人,屋子里,只剩下他们君臣二人。
孙权也没有发火,他甚至都没有坐下。他就那么站在一张巨大的地图前,那地图上,画的是整个长江的流域。
他指着地图上,夷陵和白帝城的方向,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点情绪。
“子明,你来,你看看这儿。”
“你跟孤说句实话,如果刘备那个大耳朵,发了疯,把他蜀中所有的兵都拉出来,从这个地方,坐着船,顺着江水往下打。你觉得,我江东,有几成的胜算能挡住他?”
吕蒙的后背,“唰”的一下,就被冷汗给浸湿了。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地,想为自己辩解。
“主公……臣……臣当时也是想着,那关羽生性倨傲,留着他,终究是个心腹大患……他若不死,早晚还会再来夺荆州……臣是想,长痛不如短痛……”
“糊涂!”
吕蒙的话还没说完,孙权终于不再伪装他那份平静了。他猛地一回头,一双碧绿的眼睛里,射出骇人的怒火!他一把抓起桌上的一个茶杯,狠狠地,就摔在了吕蒙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