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7月18日,毛泽东在北京中南海寓所接见了杨振宁。毛泽东与杨振宁谈论了现代理论物理学以及中国古典哲学等话题。
那是一个仲夏的傍晚时分,杨振宁由周培源陪同乘车来到中南海游泳池,周恩来迎接了他们,与杨振宁、周培源一一握手,周恩来对杨振宁说:“主席在他的书房等待你们。”
周恩来陪同杨振宁走进毛泽东的书房,毛泽东从沙发上站起来,向客人们表示欢迎。周恩来向毛泽东介绍道:“主席,这位就是杨振宁博士。”
杨振宁趋前一步,握住了毛泽东向他伸出的手,向毛泽东问好。毛泽东说:“你是物理学家,你对物理学有贡献。”
毛泽东随后又与周培源握手。周培源双手紧紧握住毛泽东的手,激动地说:“祝毛主席万寿无疆!”
毛泽东淡淡一笑,轻轻地摇着头说:“这句话不对,不科学,没有什么万寿无疆。”
周培源却认真地说:“这句话表达了全国人民热爱毛主席的心情。”
毛泽东不再说什么,示意大家落座,杨振宁和周培源分坐在毛泽东两旁,毛泽东关切地问周培源:“你在运动里,被整得呜呼哀哉了吧?”
双耳重听的周培源,此时还在琢磨着毛泽东刚才反驳的那句“万寿无疆”的话,没有听清毛泽东的问话。忽然看见毛泽东正在望着他,连忙从口袋里掏出助听器往耳朵里塞,周恩来提高声音提醒他:“主席问你在文革中还好吧?”
周培源连忙点头应道:“谢谢主席关怀,我在文革中还好,没挨整,就是被贴了一些大字报。”
毛泽东说:“你的发言,有人赞成,有人反对呀。”
毛泽东所说的周培源的发言是指1971年周培源在全国教育工作会议综合性大学组座谈会上关于加强基础理论研究的发言。周培源说:“那个发言,后来在1972年10月6日《光明日报》上发表了。”
杨振宁插话说:“我看到了《光明日报》上的文章。”
但是那篇文章发表后遭到上海《文汇报》的点名批评,所以毛泽东对周培源说:“上海有人不赞成你的文章。”
说罢,毛泽东有意终止了这个话题,他转向杨振宁,微笑着说:“你还很年轻嘛!”
杨振宁说:“我今年51岁。”
毛泽东兴致勃勃地问道:“现在,光量子能不能分?”
杨振宁回复:“这个问题现在还不能完全解决。”
毛泽东说:“物质是无限可分的。如果物质分到一个阶段,变成不可分了,那一万年后,科学家们做什么呢?”
接着,毛泽东从中国古典哲学中为自己的辩证思想寻找依据,他说:“有人说公孙龙是诡辩者,还有施惠。但是有‘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之说,这就是物质无限可分的意思。还有‘飞鸟之影,未尝动也’。地球哪里算中央呢?施惠说‘我知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
毛泽东说的这些历史人物及典故,杨振宁都不知道,于是周恩来和周培源换了座位,靠近毛泽东,以便向杨振宁作翻译。
毛泽东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比如马,是什么马?公孙龙说过:‘白马非马。’马有白马、黑马、大马、小马,还有日本的高头大马,非洲的斑马,但是看不见那个‘马’呀!又比如人,有男人、女人,男人是人,又不是人;或者女人是人,也可以,可你是女人吗?所以又看不见‘人’。”
说到这里,毛泽东笑了:“我经常吹这些,你们大概不喜欢听吧?”
杨振宁正全神贯注地听着毛泽东这一番闻所未闻的谈古论今的思想,突然听他这么一问,马上以敬佩的口气说道:“毛主席,您看得远,看到了人类的未来。您把科学实验与阶级斗争以及生产斗争一起提,这个思想很重要。”
毛泽东慢慢地靠在了沙发上,似对众人又似自言自语地说:“没有科学实验,行吗?”
毛泽东由物质无限可分的话题,想起了他曾接见过并十分欣赏的日本物理学家坂田昌一,他转问与坂田昌一相熟的周培源:“那个坂田现在怎么样了?”
周培源回答说:“坂田已经在1970年去世了。今年春天,坂田夫人和日本的物理教授有山兼寺夫妇一起来我国访问过,是应郭老的邀请来的。”
毛泽东听到郭沫若的名字,于是说:“郭老在历史分期这件事情上我是赞成他的。但是他的《十批判书》,立场观点是尊儒反法的……法家是厚今薄古,主张社会要向前发展,反对倒退的路线,要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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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主之间这种拉家常式的谈话使杨振宁非常愉快,自幼爱好文史诗词的他趁机谈起了毛泽东的诗词,他说:“我很喜欢毛主席的诗词,以前觉得古诗好,也很喜欢,但觉得过于悲观了,主席的诗很好,特别是有很多的解释。”
毛泽东轻轻地摆摆手,表示不同意杨振宁的看法:“我就不喜欢那些解释。比如《诗经》,两三千年以来解释很多,最没道理的是对‘渔网之设,鸿则离之’,其中的‘鸿’解释不清是什么东西,闻一多还说‘鸿’不是鸿鸟,是蛤蟆。”
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杨振宁一边笑一边继续着自己的话题:“我最喜欢主席诗词中的两句,‘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我第一次回国访问后在美国讲演,有一千多人听,最后我说,这两句诗最能代表新中国的精神。”
毛泽东微微点头,说:“你的讲话,我在《参考消息》上看了。”
“你们美国有个专栏作家叫艾尔索普的,他说现在中国不要紧。”毛泽东说着,从沙发扶手上抬起双手比划着:“艾尔索普说:感谢上帝做出了一个太平洋,难怪克里姆林宫的人那么怕中国,因为俄国与中国缺少一个太平洋。”
众人于是又一次发出了会心的笑声,杨振宁谈起了1972年他第二次访华时在延安的感受,他还说:“我在王家坪看到毛主席和毛岸英的一次谈话的照片。”
毛泽东微微眯起双眼,仿佛在回味着艰苦的战争年代,他说:“我说富了不好,穷一点好。蒋介石就比较富,我们就是轻武器,他有几百万军队,我们只有百把万。”
杨振宁接过话头说:“我夫人杜致礼的父亲杜聿明先生,我们结婚时以为他死了,一直没见过。前年我回来时问他,当时知不知道毛主席发表的《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他说只知道在无线电里边说杜聿明投降,那时他飞离徐州向西边跑,没有听见。他说:国民党军队和共产党军队打仗,一点希望都没有。现在他有70岁了。”
毛泽东轻轻地笑了起来,关切地对杨振宁说:“你见了他,代我问他好。”
“那非常荣幸了。”杨振宁点着头,感动地说:“他现在对于新中国有坚强的信心,十分了解,比我父亲强。”
杨振宁的父亲,就是一直在上海同济、复旦两校执教的杨武之教授。
不知不觉间已经谈了一个半小时,杨振宁知道该告辞了,便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毛泽东意犹未尽,用赞许的口吻说:“你对世界是有贡献的。”
杨振宁连忙摇手,表示不敢当。他向正欲起身相送的毛泽东说出了内心的敬意:“毛主席,我在中国到处见到祝愿您万寿无疆的标语,我也祝毛主席万寿无疆。”
“你不要这么讲。”毛泽东微笑着说:“这句话不对,不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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