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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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倒计时开启那天,医生宣告我仅剩三个月时光。
没有泪水决堤,没有嘶声呐喊,我如往常般,为周远航备好两菜一汤,静候他归家。
直至晚上九点一刻,他才回复我六点发出的消息,告知今晚不回家用餐。
可笑至极,九点多了,不吃晚饭算怎么回事?
我将饭菜重新加热,暗自赞叹自己的厨艺愈发精湛。
次日醒来,家中依旧空无一人,周远航彻夜未归。
这样的情况,早已不是头一遭,我也并未太过在意。
只是满心惋惜,在我生命的最后三个月里,他又错过了一天。
午后,周远航发来消息,称今晚会回家吃饭。
待他归来,已是晚上八点。望着空荡荡的餐桌,他问道:“饭呢?”
我捂着胃,钻心的疼痛让我难以忍受,只能冷冷回应:“想吃自己去做。”
他便转身出门。
其实厨房里还有剩余的饭菜,可当我嗅到他身上那淡淡的迪奥真我香水味时,瞬间没了与他交谈的兴致。
而他,也未曾踏入厨房。
我驾车回到母亲住处。母亲一见我,便紧紧握住我的手,说我瘦了,脸色也差了许多,还关切询问周远航是否没照顾好我。
我揉了揉眼睛,轻声说道:“妈,不是啦,最近太忙了!”
午后阳光正好,母亲让我帮她把花搬到小院里晾晒。
她细心修剪着花枝,温暖的阳光将她的身影拉得修长。
我躺在摇椅上,轻轻晃动,思绪飘远:我不想死。
我去见了医生,他叮嘱我按时服药。
我忍不住问道:“吃这个药,能多活些时日吗?”
医生长叹一声,安慰我放宽心,好好治疗,就有希望。
可当我走到门口时,听到他无力而苍白的叹息,我的心猛地一沉。
今日,周远航难得早早回家,还带了我最爱吃的麻辣小龙虾。
他亲自为我剥了一只,欲喂到我嘴边。
我紧闭双唇,吃辣会让我的胃更加疼痛。
他将虾放在我的白米饭上,问道:“你前天去看妈了吧?”
果然,母亲给他打电话了。
我微微点头。
他紧紧盯着我,握住我纤细的手腕,低声道:“是瘦了不少,怎么在家待着还越来越瘦呢?”
我心中暗自叫苦:不仅瘦了,生命还在飞速流逝。
原本他想在我手指上落下一吻,却被手机铃声打断。
他看了一眼屏幕,犹豫片刻,还是选择挂断。
“推销电话,别管它,咱们吃饭。”
可我分明看到屏幕上显示着“林悦瑶”三个字。
林悦瑶——我和周远航共同创办的旗袍工作室的首席设计师之一,也是那个喜欢喷迪奥真我香水的女人。
其实,周远航曾希望我能安心在家备孕,工作室的事务便交由他人打理。
于是,首席设计师的位置便落到了林悦瑶手中。
有那么一瞬间,我暗自庆幸,我们之间没有孩子。
晚餐过后,周远航主动去洗碗。
我洗完澡,靠在床上看书。不久后,周远航也从浴室走出。
他脱掉睡袍,钻进我的被窝,轻声说道:“瑶瑶,我想你了。”
我用被子将他隔开,侧身背对着他,冷静说道:“我累了,想睡觉。”
我自然明白周远航的意图,但我既不想,也不愿勉强自己去迎合他。
我和周远航同时醒来。
他从背后将我环抱,下巴轻轻搁在我的颈窝,轻声唤道:“瑶瑶。”
我挣脱他的怀抱,直言道:“我没兴致。”
接连的拒绝让周远航有些不悦。
他默默吃完早餐,默默出门,临走时未留下一句话,更未询问我没兴致的原因。
午饭后,我驾车前往母亲那里。
母亲正在整理家务,翻出不少我小时候的东西,其中还有几本中学时代的日记。
十六年前的高二笔记,几乎每一页都有“ZYH”这三个字母——周远航名字的首字母。
他是转校生,高二时转到我们班,被班主任安排坐在我后面。
我记不清多少次,在传递试卷时,偷偷回头看他。
那时,我痴迷于画画,日记本里还有我画的他的画像:
投篮时的他、考试时的他、上课睡觉的他,以及轻轻拍我肩膀请教问题的他的模样。
本子里还夹着一张小纸条,历经十六年,纸张已泛黄,但字迹依然清晰:不喜欢吃鱼——这也是关于周远航的故事。
有一次,我在食堂碰到他。
他的朋友提及一道鱼菜美味至极,邀他一起打包,周远航婉拒了,说自己不喜欢鱼。
回家后,我特意记下这件事,夹在日记本里。
母亲见我出神,便问我在想什么。
我把本子合上,说道:“妈,我想回来住几天。”
母亲担忧地问我是不是和周远航吵架了。
我连忙否认。
实际上,周远航似乎都懒得和我争吵了。
母亲的生活充实而精彩。
早上六点多,她便拉着我一起去菜市场,挑选最新鲜的鱼、肉、果蔬,还买了两斤小龙虾,说中午要做麻辣小龙虾给我吃。
早餐后,母亲让我开车送她去舞蹈课。
我愣了一下,问道:“啥意思?”
母亲有些害羞地说:“怎么?就允许小孩子学跳舞,我这个老太太就不能?”
我赶紧安慰她,夸她依旧年轻!
把母亲送到舞蹈教室后,我问那位年轻的舞蹈老师能否旁听。
她笑着答应了。
母亲换上一身白色的舞蹈服,身姿和气质格外出众。
她和几个年纪相仿的阿姨在音乐中翩翩起舞,轻快的脚步、优雅的身姿,以及她们脸上洋溢的笑容,让我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有多少年没有认真关注过母亲的生活了呢?
而母亲,她清楚自己的喜好,过得自在而快乐。
所谓“白发戴花君莫笑,岁月从不败美人”,大概便是如此吧。
下课回到家,母亲便忙着进厨房做饭,我给她帮忙。
我看着她把一捧鲜红的辣椒放入锅中和小龙虾一同翻炒,辣椒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我强忍着隐隐作痛的胃,吃了几只。
母亲问周远航在家吃饭习惯吗?要不要让他晚上来吃。
我回答不用,他出差去了。
我回母亲这儿没告诉周远航,他可能都不知道我今晚不在家。
母亲和她的朋友们参加了一个舞蹈比赛,竟荣获一等奖。
看着站在领奖台上的母亲,我心中忽然涌起一个念头,想给她亲手缝制一件旗袍。
家中没有合适的布料,我便开车带母亲去了我和周远航共同创办的工作室——月影流光。
他的名字是周远航,我叫林月瑶,工作室的名字既契合我们两人的名字,又应了那句经典的情话“今晚的月色真美,风也温柔”。
可如今,明月依旧高悬,我却不知周远航是否还爱着我。
真是令人唏嘘。
我带着母亲走进工作室。
前台的小姑娘神色有些不自然,说要去找周总。
我说只是来取点东西,拿完就走,不必麻烦。
小姑娘似乎有些顾虑,我大概也明白其中的缘由。
为了不让场面尴尬,我便让母亲在待客室等我。
果然,在衣料间里,林悦瑶正让周远航手把手教她如何把旗袍改得更加合身好看。
我的出现,瞬间打破了原本有些浪漫的氛围。
周远航局促地收回手,紧张地看着我,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没有给他好脸色,冷冷说道:“拿点东西。”
我找了一块半年前从苏州带回来的上等布料,准备离开。
林悦瑶拦住我,扣下了布料,说道:“这块布已经有客人订了,周哥说让我设计。”
我瞥了周远航一眼,他慌乱地避开我的目光,不敢直视我。
真是可笑。
我冷哼一声,对林悦瑶说道:“有些东西,你碰了就碰了,但有些东西却不容侵犯。看看我设计的旗袍,卖五位数的时候,你恐怕还在给老师傅打下手吧。”
“你!”
林悦瑶看向周远航,愤怒地质问:“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她这样侮辱我?”
周远航抿了抿唇,冷声回应:“给她。”
我拿到了想要的布料,但内心却一阵恶心。
周远航回家后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回去。
母亲也察觉到我们之间的裂痕,催我回去和周远航好好谈谈。
出门前,她特意给我带上昨天买的苹果,说周远航喜欢吃这个。
她还把我高中和大学的几本日记本递给我,说:“如果你们忘记了彼此的爱,就一起翻翻这些。我相信这些本子会替你们记住。”
我忍不住红了眼眶。
母亲,不是我不爱周远航,而是他已经不再爱我了。
而且,我的身体也每况愈下。
昨天我回家的时候,周远航再次出门,听说是林悦瑶有要紧的事找他。
傍晚,天空被火烧云染成一片金色。
我坐在阳台上,翻开一本新书,书中提到:这就是人世间的真相,有人走向死亡,却对晚霞映照下的生活无限眷恋;而另外两个人寻欢作乐,却不知道落日的余晖有多么美丽。
我去见了医生。
他又给我开了一些药。
我问他:“如果我每天按时吃药,能多活些时日吗?哪怕多七八天也好。”
他沉默了十几秒。
接着我又问他:“您看过那么多生离死别,死亡究竟是什么样的?”
他想了想,回答道:“就像水消失在水中一样。”
我开始在纸上画起旗袍的设计图。
突然,我有了一个想法,想给母亲找个老伴儿,这样即使我走了,她也不会太孤单,运气好的话,两个人还能携手到老。
可我想到周远航——现在已经是我癌症确诊的第13天,我瘦了十斤,而他却对此一无所知。
算了,与其给母亲找个老伴,还不如用我的存款为她订一个条件不错的养老院。
我考察了十家养老院,最后选定了一家各方面都还满意的。
但我总觉得里面的老人看起来并不那么幸福,也许是缺少了家人的陪伴。
周远航应该会在我们恋爱五年、结婚七年的情谊下,照顾我母亲吧?
唉,还是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了。
养老院已经订好,我又把我卡上的钱转到了一张新卡上,不多不少,共计八十五万。
这些钱足够支持母亲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但如果她有一天生病该怎么办?又或是突发状况需要用钱时又该怎么办呢?
我决定将心思投放在我们的工作室“月影流光”上,寻找机会与周远航谈谈。
我细心地完成设计图,接着开始裁剪布料。
当胃痛发作时,我恨不得一次性吞下整瓶止疼药,但又不想服用过多,只好找点其他事情来分散注意力。
于是,我翻开了我的日记本。
在高三那本里,我写下这样一句话: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这就是我对当时周远航眼神的描绘。
周远航的眉目深邃,鼻梁高挺,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上眼睑那颗小痣,抬眼时若隐若现,闭上眼睛时却恍如无物。
当我们开始正式交往之后,我常常喜欢亲吻那颗小痣,他还曾调侃我,说那是前世我留给他的印记。
每当他睁开眼睛,我就在他眼前,闭目时小痣便在脑海中化作我的身影。
胃痛让我无法入睡,夜风越来越冷,我真希望周远航能够像以前那样,为我暖被窝。
看了一部名为《寻梦环游记》的电影,电影中有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那么我这生命的终点又会在何时到来?
今天是立冬,我包了胡萝卜肉馅的饺子。
因为我有轻度夜盲症,以前曾因为看不清路而扭伤了脚,周远航看到后心疼不已。
他总是想尽办法让我多吃胡萝卜,甚至鼓励我说吃胡萝卜对眼睛好。
于是他用尽各种方式做胡萝卜菜肴,为了让我多吃一口:蒸胡萝卜、煮胡萝卜、炒胡萝卜丝、榨胡萝卜汁,还有胡萝卜馅的饺子。
只是我口味较挑,唯独胡萝卜汁和胡萝卜馅的饺子能让我多吃几口。
刚创业时,周远航省吃俭用,特意买了一台榨汁机,每天都给我新鲜的胡萝卜汁,每周一定要让我吃上一顿胡萝卜肉馅的饺子。
如今,榨汁机却积满了灰尘,胡萝卜肉馅的饺子也早已只有我一人品尝。
买了一本日历,医生的预计让我心头一沉,如果他判断准确,我将在腊月廿七那天离世。
若真如此,母亲和周远航的年如何过得下去?
我真希望能陪着母亲一起欢欢喜喜地迎接新年。
我多想再多活几天。
胃疼得我恨不得撒手不管。
为了给自己一点小安慰,我点了个小蛋糕。
每当心情低落时,我总想吃甜品。
过去周远航总是能敏锐地捕捉到我的情绪,可如今他似乎无从察觉。
外卖员小哥送餐时,我因为胃疼,整张脸白得像张白纸。
他关心地问我:“需不需要我帮你叫个120?”
我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连忙道谢,说不需要。
医院又不是万能的,很多病都没法治。
生死有命,也许我真的只能这样。
周远航今天回家了。
听到他开门的声音时,我正在写日记,便迅速合上了本子。
他看上去不太精神,似乎略显疲惫。
我本想把从母亲那儿带回来的苹果洗净给他吃,却发现苹果早已腐烂。
晚上,我几乎是用恳求的口气说:“能帮我榨一杯胡萝卜汁吗?”
可他却淡淡地回应:“我太累了,你不觉得吗?”
那么我很疼,你看不到吗?
我很疼,你就真的看不到吗?
这无声的呐喊在心中反复回响。
周远航昨晚睡前忘记关窗,结果害我感冒了。
迷迷糊糊间,我感到他似乎贴了贴我的额头,关切地说:“怎么这么热?要不要去医院?”
我拒绝了,心里只想着小龙虾面,问他能不能煮一碗。
可当我再睁眼时,发现床边已经冷冷清清,身边再无他的影子。
一切原来都是梦啊,那我身体的不适又怎么解释?
感冒加重,咳嗽得让我胃痛得更加厉害。
一个人输液,竟然在无意中睡着了,醒来时手背布满了青紫,稍微好些了。
走出诊所,我途经游乐场,买了一张跳楼机的票。
在那一瞬间,我多么希望安全带没有系好,这样我就可以解脱了。
但随即我又想起给母亲缝制的旗袍,还未完成。
输完液,我整整忙了一天的旗袍工作,累得无力、疼得难忍,便开始翻看从前的日记本。
我从高二那年周远航转学来的那天开始,就暗恋着他。
后来我们顺利考入同一所大学,度过了四年甜蜜的校园时光。
我们一起上课、下课、吃饭、看日落,几乎做过所有的事。
可最近,我们最大的共同点似乎就是无声相对。
医生说我的体质太差,别人仅需输液三天,他却非要我多坚持一天。
为什么别人输液有朋友陪伴,而我却孤零零的?
周远航给我打电话,询问有莲花暗纹的那块布料放在哪里。
我答道:“你回家我就告诉你。”
他居然真的回来了。
我把已经缝好的旗袍扣子拿给他看:“就在这里。”
他半开玩笑地说我竟然用这么好的布料缝扣子。
我不以为然:“这是要给我妈做的。而且当初的料子钱是从我的私人账户出。”
他听后沉默了。
想到之前打算为母亲争取更多的钱,我便开始了我的提议:“辞掉林悦瑶吧。”
他皱了皱眉头。
我继续道:“或者把工作室一半的价值给我,只要钱,不要股权。”
他困惑地问我在发什么疯。
我没有回答。
他似乎意识到我并不是开玩笑,认真地说:“辞掉林悦瑶谁来设计旗袍?要给你一半的钱,工作室的资金周转会有问题。”
“远航,我相信你能找到解决办法。辞掉林悦瑶你可以自己设计,也可以招聘新人,她也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设计师。”
他低下了头,我接着说,“或者直接给我钱。如果你两个选择都不想做,我有我的办法逼迫你选择。你该相信我,我言出必行,能力也在。”
这时,他终于问出了第一句:“瑶瑶,你到底怎么了?”
我怎么了?
当然是快要不行了!
周远航了解我的能力和手段。
要不是胃痛得我没力气,可能在和他说这些话时,我就已经采取行动给他点警告了。
所以,他并不怀疑我会这样做。
周远航可能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但他也不愿意辞退林悦瑶。
他着急得嘴角起了两个泡,林悦瑶为他买了败火药和柚子茶。
这是我去工作室挑选几颗珍珠做扣子时得知的。
林悦瑶气呼呼地问我:“这是他的工作室,也是你的工作室,你这么逼他干什么?”
我露出了讽刺的笑容:“握不住了,想摧毁。我毁掉自己的东西,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用如同看疯子般的目光看着我。
反正我注定不久于人世,疯就疯吧。
旗袍快要完成了。
我找出了毕业后的日记本,上面有一页写着:我们一定会把“月影流光”经营得红红火火,最好全国都有我们的分店。
那一页现在已经模糊不清。
外出买东西时,看到有人在街边摊上卖小乌龟,想买一只养着。
但转瞬之间,我又若无其事地离开了:我死了,谁来照顾它?
整理这些年的设计图,汇编成册。
挑了一幅我认为相当不错的设计,拨通了大学时期师兄的电话。
他也在制作旗袍,并且正在和周远航展开竞技。
我约他在一家咖啡馆见面,满怀诚意递上了那张设计图。
他知道我身为周远航的妻子,还是“月影流光”的另一位老板。
“你想要什么条件?”
我搅动着咖啡,带着笑意问他:“三天后的旗袍设计展,会赢过林悦瑶,以这张图为筹码。”
“如果不喜欢的设计师辞职就好,你这样做最终还是会伤害‘月影流光’。”
“但周远航舍不得她。”
经过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师兄终于点了点头:“我可真没看出来你是个心软的人。”
楼下的小花园里,几个孩子正在快乐地玩滑梯。
我换了身衣服,走下楼,坐在一旁,静静听着他们的笑声。
有个小女孩和我并肩坐在石凳上。
我从口袋里拿出两颗方方的糖果,分给了她一颗。
小姑娘谢过我,然后将糖果放进嘴里,小脸肉嘟嘟的,鼓鼓的,十分可爱。
微凉的风吹来,我待了一会儿准备回家。
正要离开时,小姑娘突然叫住了我,她让我伸开手,
然后把一只用糖纸折成的千纸鹤放入我手心,随后她便朝那边跑开了。
我把这枚千纸鹤小心翼翼地夹在了日记本里。
今天去见了医生,医生告诫我不能再太费心思。
今天就是旗袍设计图展的日子。
师兄发来微信说:“一切顺利。”
林悦瑶却在朋友圈发了条状态:共克时艰。
这个“艰”指的难道是我吗?
昨天深夜十一点多,周远航给我打了好几通电话,却因为疼痛让我冷汗直流,我没有接。
他今天回家时,看到我脸色苍白,并没有跟我争吵,只轻声说道:“不舒服就早点去医院看看。”
我去过了呀!
可这个病碍事,根本没有治疗的办法!
周远航离开时,带走了很多衣服。
我心里揣测,他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
也好,这样就少了争吵的麻烦。
临走前,周远航说:“钱我会想办法筹集的,瑶瑶别闹得太过分。”
我真的过分吗?
我真的过分吗?
我真的过分吗?
坐在阳台上,迎着阳光,重读了《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海伦·凯勒曾说:世上最美好的东西,难以看见也难以触摸,唯有心灵才能感知。
我问我的心,它告诉我:最美的东西也会一点点消逝,那如同这一刻的晚霞,还有我与周远航之间的爱。
好消息是:旗袍终于做好了!
坏消息是:我的生命仅剩50天左右。
再次吐血。
这次血迹留在了我高中的日记本上,怎么擦都擦不掉,就像我与周远航的关系,再也无法回到从前的样子。
我扑簌簌地哭了出来。
自从确诊为晚期胃癌,今天是我第一次这样放声痛哭。
我原本打算把亲手做好的旗袍送给母亲,希望能看到她穿上那件衣服,跳一支美丽的舞蹈。
但我又害怕她会在看到我这个样子时心痛不已。
我想跟母亲说我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但转念一想,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在这个世间,白发人送黑发人,总让人心如刀绞。
我想写两封遗书,一封给母亲,另一封给周远航。
拿起纸和笔的时候,突然感到无从下手。
算了,时间还多,有47天,慢慢想吧。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见我和周远航一起在创业,梦见我穿着婚纱准备嫁给他。
还有一个场景,正当我说出「我愿意」之前,母亲却突然站了起来,强烈反对。
她泪流满面地说,她不相信这个人会对我好。
雪下得很大。
我窝在阳台的躺椅上,玩着手机。
林悦瑶发来了她从工作室窗户俯瞰雪景的照片。
我放大画面,却发现窗户玻璃上映出两个身影。
疼得我恨不得立刻死去。
我突然想起,以前我不小心摔倒,轻微受伤都会忍不住掉泪。
如今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流泪了。
90天好漫长。
医生给我开了新的止痛药,增加了剂量。
他说这样或许能让我稍微舒服一些。
果然,我的感觉好了一点。
我给自己煮了一锅白粥,分了三顿吃。
我去电影院看了一场恐怖片,场内只剩下我和一对情侣。
女孩对男孩说:“我真的好害怕!”
男孩笑着安慰她:“人菜瘾大。”
然后温柔地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而女孩透过指缝去看那些恐怖的场面。
我真想告诉他们,在《咒怨》里面,遮眼睛可是一种能遇鬼的办法哦!
母亲打电话叫我去她那里吃饭,我却以出差为借口拒绝了。
我梦见了一岁时父亲送我的小狼狗,牠在我们家待到了我十二岁。
如今转眼我三十二岁了,竟已然不记得牠的模样。
二十年后,五十二岁的周远航会不会也忘记我的容颜呢?
想到这里,我打开手机相机,想给自己拍一张照片。
可当我看到屏幕里那副瘦骨嶙峋的模样时,心情又变得暗淡,立刻关掉了相机。
算了,忘记就忘记吧。
我想吃麻辣小龙虾,可是胃却在抗议:你是不是想立即痛苦不堪?
我停下了准备点外卖的手。
我想活着度过新年啊!
于是我列了个遗愿清单:
(1)看母亲穿上我做的新旗袍。
(2)养一只猫。
(3)吃冰淇淋、麻辣小龙虾!
(4)跟周远航庆祝七周年结婚纪念日。
(5)每天早上醒来,胃就不再痛苦!
写完这些后,我默默地划掉了后四条。
除了第一条,其余的都不会实现。
没有食欲的时候,我找回了曾经爱看的下饭剧《武林外传》。
秀才曾说过:“无双的确完美,但有一点,她不是芙妹。”
这让我想起了大三时,一个小学妹对周远航的疯狂追求。
尽管周远航拒绝了她很多次,但她依然毫不气馁,眼泪汪汪地问周远航,她究竟哪里比不上我。
周远航牵着我的手,说:“你很优秀,但你不是瑶瑶。”
如今,周远航又牵起了谁的手呢?
我翻出了自己和周远航的结婚照,共有七套。
婚前拍了一套,之后每年的结婚纪念日都拍一套。
转眼间快到第七年了,不知道还能否拍到第八套。
心情有些低落。
窗外绽放了一小阵烟花,我抓拍下了一张。
心中突然涌起了想给周远航发条消息的冲动,可最终还是把打了许久的字一个个删掉。
给一个不那么爱的人的发消息,往往需要赌上整整一天的好心情。
周远航转给我一百万,说是工作室一半的价值。
看着这笔转账,我心中充满了难过,差点落泪。
能否把我这十六年也一并还给我呢?
周远航已经不再爱林月瑶了。
耳边响起了陈奕迅的《好久不见》,“你会不会突然的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我会带着笑脸,挥手寒喧和你坐着聊聊天,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看看你最近改变,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喧,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好久不见。”
勉强支撑着画笔,我画了一幅画,描绘着我七十岁的样子。
心中却多么希望在旁边画上七十岁的周远航,然而我却无力再继续下去了。
死亡像一枚沉重而干净的果实,我们咀嚼它,使许多活着的苦痛得以治愈。
——这是余秀华在《我们爱过又忘记》中写的。
我想告诉母亲我生病了,也想对周远航说我病了,渴望他们能陪我一起走过手术的日子,陪伴我重获新生。
然而,当检测结果出来时,已是四期,医生说不再需要手术了。
周远航发了信息,询问我今年的婚纱照什么时候拍。
我对着镜中的自己,看到脸颊已明显凹陷,面色也显得苍白,眼中没有了昔日的神采。
算了吧,这样拍照也没有意义。
不如不拍,这看起来更像是一张遗照。
周远航则回复我:“爱拍就拍,不想拍就算了。”
我的大一日记本也记载着这样的时光:腊月初八,我渴望冰淇淋,但周远航说我胃不好,不许我吃。
我一边撒娇一边调侃地叫了他一声“哥哥”,他立刻转身去了超市。
我望着他的背影,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对周远航来说,遇到事情叫他“哥哥”简直是个法宝。
“哥哥,我想吃冰激凌了。”
腊月初八,我煮了罐热腾腾的八宝粥,算是吃了腊八粥。
在给母亲写完遗书后,我又写了一份遗嘱,并且做了公证,遗产继承人是母亲。
我快要忘记周远航对我微笑的样子了。
母亲打来电话让我回家吃饭,我却说:“不啦。”
她嘟囔着说:“你怎么这么忙啊!”
那撒娇的语气,是多么可爱啊!
我在思索一个问题:人真的有来生吗?
如果有,我希望来世能做母亲的母亲,替她遮风挡雨。
梦见了父亲和我的大狼狗。
父亲责备我:“你怎么不早点去体检呢?为什么不去医院?为什么不幸福?”
我又梦到了父亲,这回我跟他诉说了我不幸福的原因。
他回应道:“周远航对你不好,你为何不离婚呢?纠缠在他身上做什么?他和那个女人的关系那么模糊,你该清理财产、收集证据,让他净身出户!然后你拿着钱和你母亲过上快乐的日子,等缘分来了,再遇一个愿意把你放在心上的人,开始新的幸福生活!”
我满眼都是周远航,心中却倍感迷茫。
突然,我冒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想要毁掉我们的“月影流光”。
难得周远航给我打电话,告诉我“月影流光”的经营出了问题,让我借他点钱。
我挂断了电话。
没有了皓月明亮的“月影流光”,就不是“月影流光”了。
一天只吃了一碗粥。
快要醒来的时候,又梦见了父亲。
他对我说:“平安。”
但随着我即将醒来,梦境逐渐崩塌,我搞不清楚,是他在祝我平安,还是让我自己去平安。
晚饭后发现药没了。
外面下雪了,真冷啊!什么药还得我亲自去取!
冷死我了冷死我了冷死我了!
初雪刚过,腊月廿三,小年。
我自己包了顿饺子。
其实,以前我最喜欢的鲅鱼馅饺子也很好吃。
我在考虑跟周远航离婚。
我不想,自己死后,墓碑上刻着他的名字。
倒计时三天。
如果今后再见不到你,那我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腊月廿七,我快要死了,周远航并不知道。
腊月廿八,我仍然活着,还跟阎王爷争了一天!
让我活到正月初六吧,那是我和周远航领结婚证的日子!
结婚的第二年,正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七年,我们因为工作室的事情激烈争吵了一场。
吵架之后,我含着泪水问周远航:“难道我们真的要闯不过七年之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