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为给新兵体验，我怀揣几千元公款，惊心动魄地走过梅花山

梅花山历险记

李义忠

1976年接兵负责新兵体检的我，没有想到会去执行军务联络任务。梅花山经历的惊险，是我军旅人生中的一次磨炼。让我记住了贵阳、毕节、威宁、赫章和水城。生死梅花山。

——题记

1976年冬季出藏征兵，我这位刚提干的助理军医，奉命第一次执行新兵的体检任务。历经艰辛来到内地，没有高兴起来，我知道接兵是件幸运的任务，好多人想回内地是多么不容易呢。不过我进藏已经4年没有探过亲，这次也算是个机会。

我知道进入西藏的新兵条件和标准要比内地高一些，把关就显得十分重要。对我来说具有挑战性。背记新兵健康条件和疾病的筛查，不行就按照新兵体检手册对照来。一心想到体检任务，其他的事情就拉索了，这让我一时兴奋起来。按照流程我认真地执行新兵的体检工作，完成四川这边的任务，就安心把新兵带进西藏老部队了。

一天，新兵团政委陈昌和突然把我叫住，李义忠同志陪同我一起去贵州参与新兵的体检。啊！去贵州呀！

我们从成都火车站坐火车走了一天一夜才抵达贵阳，入住延安路附近的一个饭店。那时贵阳城不大，天寒地冻街上的酒店、饭店等餐饮都在用蒸汽做饭和取暖，住宿区或者街边随处都能看到冒白色气雾的管口而咝咝作响。

贵阳是我有生以来除了成都、兰州、西宁和拉萨外，再次走进的省会城市。机会难得就想出去逛一逛。陈政委要去省政府征兵办联系公务。我嘛就单飞去街上走一走。心里首先想到去公园，坐公交车去黔灵山公园玩，那儿曾经是国民党关押张学良和杨虎城两位将军的地方。到了公园先观黔灵山风景，看公园门前欣赏少数民族特色服饰，品尝了贵阳小吃洋芋粑粑。去参观了关押张学良和杨虎城两位将军的囚室，体验了麒麟洞低矮潮湿的环境。走走停停把贵阳的动物园也游了一圈。

好奇心驱使我到贵阳何处好玩呢？热心人说到贵阳应该去看甲秀楼。甲秀不就是我小时候和同学们一起玩烟牌的香烟盒吗！甲秀香烟盒漂亮，让我爱不释手，现在想起来，那颗留住童心的甲秀香烟盒我还心存眷恋呢。那时的甲秀牌香烟是贵州的牌子货，比较抢手。

来到甲秀楼参观，了解其兴衰历史，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后，分别于1958年、1981年、1998年、2017年进行了维护，是贵阳城市文化地标。2006被国务院列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40多年前的甲秀楼没有现在的牌坊，主要的建筑也破旧。甲秀楼既是贵阳人心中的文化地标，又具有深厚历史和文化底蕴。听说清朝贵阳翰林刘蕰良（字玉山，号我真）撰写的206字长联，长短相衔，妙语连连，把贵阳的地理形势和历史变迁介绍得如此精妙。被誉为”天下第一长联”，也成为全国”三大名联之一”。”甲天下、秀天下”成为贵州人民的骄傲。

我到了毕节地区后，陈政委让我去威宁看看新兵体检情况，结果刘参谋就接威宁的新兵，他邀我同往牛栏江边的乡下走访一位姓虎的新兵。陪同的公社武装部部长，他告诫我们这儿回族同胞多，与猪有关的话千万不能讲。我们一行走访了几位新兵，身体条件不错，只不过那时贵州和我们老家山乡差不多比较贫穷，武装部部长要求部队尽量把所征的新兵带走，让这儿的年轻人走出大山，看看外面的世界。一位新兵家里请我们吃了一碗牛肉面，算那时最好的招待了。这次走访新兵家庭，虽然准备了树枝做拐杖也让我体验了贵州的馒头山，翻山越岭地走得腰酸腿疼。

毕节地区的新兵征集完成了，就等待着把新兵运输到水城上火车。大家都在忙碌着准备干粮和水，联系地方车队运输新兵。

就在这时，新兵团政委陈昌和突然指派我独自前往水城协调军列调度与军供站给部队报饭事宜。那时的通讯和交通条件极差，陈政委在路边为我拦下车后，我便孤身一人踏上了这段特殊的军务旅程。搭乘路边招手的货车时，司机突然问我："你们军人出差都带枪吧？"政委和我不置可否。梅花山作为毕节地区通往水城的必经之路，每到冬季便冻雨频发，向来是威胁行车安全的"鬼门关"。当时毕节新兵需经水城转乘火车，转运全靠汽车接驳。为确保万无一失，地方政府联合交通与公路养护部门，提前备足草袋与工业盐，在结冰路段铺草袋撒盐，为车辆安全保驾护航。

我搭乘的是一辆地方运输百货的大货车，12月的梅花山区正遭遇严重冰冻。车窗外冰凌垂挂，路面结着污黑而闪亮的冰层，车轮碾过处不时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新兵团陈政委交给我的几千元公款，是用报纸层层裹好了的，我接过塞进军用挂包，沉甸甸地斜挎在胸前。或许是年轻军人特有的信任，我当时也没有清点数目也没有签字手续，那时我想政委接钱时也没有点数，转手就交给我的应该没有问题，所以就糊里糊涂地和政委等站在寒风中频频招手拦车，满心只想着尽快抵达水城

冻雨形成的溜滑路面给汽车行驶带来意想不到的安全隐患，汽车好像在跳芭蕾舞，剧烈地摆动让我摇头摆脑，司机师傅紧握方向盘，他的额角也渗出细汗，每逢急弯踩刹车的吱吱声，车厢在结冰路面上颠簸打滑，惊得我下意识地两只手分别抓紧车前和车门上方把手。车窗外，雾凇挂满枝头，银装素裹的山峦在浓雾中时隐时现，美得惊心动魄却又暗藏凶险。

记得当时几位军人站在寒风中招手拦车，一心只想到能够搭上车，其他的事情都没有来得及考虑，临时决定的任务的确有点儿唐突，而且，我是军医，不知道首长是如何考虑让我去联系军务。后来首长说，当时新兵多人手不够，加上我年轻，完成体检后没有多少工作了，时间紧，需要马上赶到水城联络，新兵明天就启运，吃饭是大事。所以我是合适的人选。

好像那时地方驾驶员对军人似乎总有份特殊的信任——那位跑运输的贵州籍师傅，常年往返在这条险路上，爽快地答应捎我去水城。陈政委特意叮嘱他务必将我送到火车站。

我们用带着川滇口音的方言聊起来，师傅性子爽朗，尽管汽车轮胎挂了防滑铁链，车子碾过冰面时仍不时打滑。他紧握方向盘，嘴里不时发出“啰啰啰”的急呼，每过一个弯道，车身都要剧烈摇摆，有几次后轮几乎要滑出路面，啊！我头碰撞到铁门框而痛，生理反应地叫道，师傅慢点呀！车轮就在悬崖边上了呢，惊得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可是万丈深渊啊！

师傅边开车边叹：“这梅花山的冻雨，每年冬天都要吞几辆车子，跑一趟就是过回鬼门关！”这次他们是三辆卡车跑这一趟，互相有个关照，单独跑还是心有余悸。汽车来到一处急弯处，三辆车停在路旁休息，他们告诉我，去年他们车队一位师傅就在这儿侧翻，所幸车报废了，人没有丢命就腿残了。大家心有余悸，行驶到这儿就停下休息一会儿，再慢慢地前行，冬季走梅花山特别要小心。看来为了生活他们开车也不容易。

梅花山以山大路险弯多，低温大雾时间长的特点，号称’险、堵、脏”而让汽车驾驶员们谈虎色变的地方。接下来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叮嘱我注意财物安全，说偏僻小巷要当心。那时接兵本不准带枪，我却赶时髦把旧手枪带子当钥匙链挂在裤腰，许是被师傅瞥见，他突然又问：“你们军人出差都配枪吧？”我含糊应了一声，没敢戳破。

梅花山是毕节、威宁、赫章通往水城的咽喉，冬季冻雨让路面成了溜冰场。为保障新兵转运，地方政府早组织了草袋和工业盐，养护工人们冒着严寒沿路铺撒，这些草袋和工业盐在结冰路段筑起一道道“安全网”。

车窗外的梅花山，因漫山遍野的野生梅树得名，2800多米的海拔让它雄踞乌蒙山区，黔滇川三省交界的云雾都绕着它转。与西藏的石头山不同，这里林海苍翠四季常青，只是此刻全裹在皑皑白雪里，梅花与杜鹃的枝丫挂满冰凌，倒像极了北国的雪国仙境——只是这仙境对司机而言，却是步步惊心的战场。盘山路从海拔2000米直攀升到2680米山口，峰回路转间沟壑深不见底，常年260多天的浓雾更让这段路成了“天险”。回想那次穿行，真是一场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惊险之旅。

近五十年了，那位师傅的模样已有些模糊，只记得他穿的蓝色棉衣裤，紧握方向盘时发白的指节和额头的汗珠。我甚至不记得是否给过车费——那个年代路边搭车本就是常事。可我总念着他那句“解放军同志，坐稳咯”，念着他明知山有险却仍愿载我一程的信任。师傅啊，您如今在哪里？多想当面道声谢，感谢您当年冒险把我送出这冰雪梅花山。

说来话长，正是这次单独而且是临时受命执行任务，那个年代携带的可以说是巨款，一不小心就可能出问题，而今回过头来看也是后怕。

年轻时有冲劲，到了水城军供站，第一时间为新兵团报了吃饭人数，赶紧把人民币交了，少点危险。顾不得自己吃饭和休息赶紧去水城军代室联系火车事宜，那时候地方和部队都重视接兵工作，特别是军人与军人打交道，手续和接洽水到渠成，没有多少麻烦就搞定需要办理的工作。

只不过新兵团在翻越梅花山区的路途中，因解决路面溜滑，部队为保证万无一失，让新兵步行走过那段”死亡地带”，耽误了一些时间而迟到，与军供站协调了新兵的就餐时间罢了。

当我接到西藏军区后勤部新兵团的新兵时，那黑压压的一群新兵安全来到水城，我情不自禁地滚下了几滴热泪，是梅花山历险后的庆幸，还是人民币安全交付，也可能是战友间的一次生离死别似的重逢。

惊险梅花山之行，我心里留下了难以忘怀的梅花山溜冰路，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终身记忆。脑海里的贵阳、毕节、威宁、赫章、水城、梅花山依旧还是那时的模样。

梅花山是我走过的最惊心动魄的路。

（注：本文插图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李义忠：1972年12月入伍，先后在西藏军区56190部队和第三野战医院，解放军第41医院工作。多次参加军区医疗保健任务，到各军分区，各边防部队及边防哨所。常参加各边防部队进行抢救治疗工作。

作者：李义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