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廊坊日报)
转自:廊坊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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泃河含烟翠 佘晓华 摄
曾托举一座城池脊梁的高地,此刻伏卧林中,沉默而刚毅。唯有风声低回于林木之间。风声中,似仍回荡着“慷慨悲歌”的侠气,诉说着“漆身吞炭”的忠义,传递着“儒家游侠”的君子之风。风声穿过林木沙沙作响,掠过泃河奔向远方,如同当年故城的千帆竞发、烽燧传递、陶罐相碰。故城的精魂,已化作泃水的波澜,将一份强劲不屈的力量,深深注入这片平原的土壤,成为流淌在三河血脉里的底色。故城的筋骨,则化为大地上沉默的图腾,引后来者驻足,带着温情轻轻触摸。
高地上,粗粝的夯土裸露着岁月的堆积,层层叠叠的陶罐碎片、城砖瓦当,仿佛是历史缝隙中传来的破碎回响。遥想某个暴雨之夜,洪水无情地漫过堤岸、吞没码头,裹挟着惊惶的呼喊。一座城池,就这样溃塌、流散,最终沉入历史的深处。它以融入土地、汇入泃水的方式,成为大地肌理的一部分。“临泃故城城址”石碑,终于印证了我寻找的脚步可以在此停留。城址就在三河市泃阳镇东关村以东,泃河南岸的高台之上。
故城紧邻泃水。泃水自承德兴隆县青松岭发源,一汪清泉在不起眼的山脚汩汩涌出,无论寒暑。它蜿蜒流淌,汇聚雪水山泉,裹挟泥沙,也带着燕山脚下先民的淳朴气息,不知疲倦地穿越重山。经过平谷,途经三河,奔向渤海。逐水而居是先民的生活智慧,因水赋名是聚落的约定俗成。燕人选中这片临水的高地,一板一杵,一梁一木,建起门楼敌台,设下府衙治所,安置屯兵之所,开辟水运码头。梁木架起屋舍,夯土筑成高墙。“临泃”在高地昂首矗立。临泃城有多么繁华,多么雄伟,已经不得而知,而“泃城都司徒”“泃城都丞”的官印,却是时光未能完全抹去的印记。有官就有民,有民就有市,市井长巷的烟火气,戍城将士的铮铮骨,在风水流动间,绘制了一幅千年前的“清明上河图”。或许这里也曾是不夜城,也曾有风光美。
燕山是英雄山,环绕燕山的泃水是英雄水。这片土地,深深烙印着“战国烽烟”的独特印记。公元前355年那场“燕齐泃水大战”,齐军浩荡渡过黄河,大举入侵。燕军据守泃河东岸,青铜戟的锋芒在阳光下闪耀,划破天际的是燕国人保家卫国的激昂斗志。这一战洗刷了屈辱,成为战国烽烟中一段早期的军事传奇,也赋予泃水以英雄的符号。一条因战争而闻名的河流,在古老的青铜回响中获得了永恒。
“英雄”是泃水的男性气魄,“人文”则是泃水的女性柔韧。郦道元在《水经注》中记载:“泃水出右北平郡无终县西山白杨谷,西北流迳平谷县,屈而西南流……迳临泃城北,屈而历其城东侧城南出。”他赞其“浮天载地,万物无所不润”,这是对水的礼赞,更是水的智慧。泃水,不断切换身份,以母性的光辉持续哺育着三河这片土地。千年之后,南水北调,泃水重焕生机,参与联动。一条古老的战争之河,英雄之河,在现代水利工程中完成了意义深远的重生。这绝非简单生命的延续,而是在新的时代焕发出更为蓬勃的生机。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是这片土地淬炼出的一种精神。唐武德二年,人们在这片饱经洪水冲刷、从战国延续至后赵的临泃故城遗址上,再次重建城池,延续其行政功能。水患依然肆虐,城基屡毁屡修。在这人水相争的漫长岁月里,淋漓尽致地演绎了泃河人民那份坚韧不拔、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然而,水患与战火的双重压迫终难承受。后唐长兴三年,卢龙节度使赵德钧“因泃水冲废故城”,彻底废弃了这座伤痕累累的古城,将治所迁往西北三里外——今日三河市区的所在地。这座故城,最终完成了从时间到空间的沧桑转移。
脚下的土地似乎有了温度。断壁残垣之间,这些被风沙侵蚀的夯土,失去原貌的城墙,在模糊的轮廓里,反而让我心生敬畏。没有修葺,没有粉饰,却保留一份时光之美,残缺之美,朴素之美。那硿硿的夯土声、哗啦啦的捣衣声、刀枪剑戟的碰撞声……仿佛正从泃河深处传来,从历史的幽谷中传来,清晰而明朗。如同手中那块尚有余温的绳纹碎瓦,它曾与先民凝眸一瞬,脚步重叠,呼吸同频。
承载着泃河流淌,历史,奔向未来,如同河岸的烟云,飘飘悠悠,那是岁月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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