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3月中旬的一个深夜,外交部的台历翻到第二天,却没人敢去催灯下的陈毅。文件批示一摞又一摞,直到保健医生递来一张体检报告——血压偏高,心脏过劳——这才让繁忙戛然而止。一纸“半月病休令”摆在桌上,陈毅抬头,看见毛主席与周总理的联名签字,他无法再拒绝。
![]()
地点选在四川并非偶然。陈毅自嘲自己“土生川人”,离乡十二载,如今回去既是疗养,也是调研。他带着夫人张茜,悄悄坐上开往成都的列车,除司机与随行警卫,无人知晓行程。张茜顺手关好车窗,轻声说了句:“回家了。”列车汽笛长鸣,夜色里的成渝铁路闪出一道白光。
四月初的成都,柳絮未谢,春雨刚歇。省委把金牛坝一处旧招待所腾出来,陈毅只带了两名秘书入住。窗外槐花落在青瓦上,浅香随风钻进屋子,他端着茶,长叹:“川味还是这杯老荫茶最正宗。”两天,他不见客,只读书、散步,让疲惫的神经缓一下弦。
等精神稍稳,他决定先看农村。那天艳阳高照,汽车驶向城西“友谊农业社”。川西坝子麦苗已抽穗,浅绿连成海。社党总支书记江庆云迎上来,简要汇报:集中建房二十一幢,土地节约三十多亩。陈毅边听边看,走进一户新居,抚摸土墙外那排红砖,问得仔细:造价几何,社员自筹了吗,集中住会不会挤?江庆云回答得干脆。陈毅点头,却提醒一句:“树不要少种,川西要保住水土。”
返回招待所,他拿铅笔在本上画了一张“小四合院”草图,旁边写几行字:农户自筹、雨水收集、院内植树。秘书瞥见,惊讶这分细致。陈毅笑说:“农业是基础,细点好。”
沉寂没保持太久。4月25日,他把行程定向成都东郊量具刃具厂。此厂列入“一五”重点项目,毛主席三月来川时刚去过。为减少干扰,厂里没提前张扬,只说“有上级同志”来参观。铣刀车间机床轰鸣,金属屑飞溅。陈毅戴墨镜、穿便装,站在人群里几乎认不出身份。
一名年轻钳工感觉陌生,看几眼后索性盯住。陈毅察觉,摘下墨镜,轻声提醒:“小伙子,别走神,出了废品要挨批评!”四周工友先是一愣,随即笑声散开。青年脸红,把目光落回刀口。十几个字的幽默,把车间紧张气氛松开了一截。
他对设备兴趣更浓,凑近一台苏制精磨机,询问进刀量、冷却液配比,又问备件国产化比例。技术员汇报时带点骄傲:八成零件已由厂内自制取代进口。陈毅轻轻一拍工位桌面:“自力更生,底气足!”
张茜则在另一侧同女工交谈。女工说自己工资与同批男工持平,“心里踏实”。陈毅听到,抬手比了个点赞的姿势:“这才符合新社会规矩。”话不长,却让不少工人抿着嘴偷笑。
![]()
来到淬火炉旁,炉火映得人脸通红。中年师傅正用钳子夹起赤热工件。陈毅走近,拿毛巾替他擦额上汗珠。师傅还没认出人,只忙说“谢谢首长”。厂长这才介绍“陈毅同志来看望大家”。师傅慌忙摘手套,“握手太激动。”陈毅摆摆手:“莫客气,向你们学习。”
厂里请出全国劳模田景琦。两人握手时,田景琦谦称:“我也在学新人张志刚,他让效率翻了四十倍。”陈毅答:“有后浪,才有大江。”夸劳模,也提醒莫停步。厂长在旁边听得频频点头。
![]()
参观结束,厂大门外无人列队、无人锣鼓,只有春风带着机油味吹过厂区。陈毅上车前,说了最后一句:“回头再来,不过是学习,不是检查。”车子启动,他透过车窗看那根高耸烟囱,手指敲了敲车门,轻声重复:“学习。”
当晚,招待所里的灯又亮到深夜。秘书发现,陈毅把白天听来的国产化数据写进笔记,又在旁边补了三行:多留青年工人,重视技校生,抓设备保养。雨打窗棂,他伏案不停。谁也没想到,这次“病休”比外交部里还忙,可他的血压,却奇怪地稳定下来。
五月初,医院复查,指标恢复正常。返回北京之前,陈毅把那本密密麻麻的调研笔记交给周总理。总理翻看几页,放下,说了句:“辛苦你了。”陈毅笑答:“未曾停工,只是换了个岗位。”
![]()
火车汽笛划破成都清晨,慢慢驶向北方。招待所院内的槐花掉了一地,只有门口一行浅淡脚印,提醒人们:那位川人,刚刚来过。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