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王高飞站在沙盘前，指尖轻轻划过那栋微缩的B栋1602模型。
透明的亚克力外墙下，可以看到迷你客厅里摆着更迷小的沙发和茶几。
这是他看过上百次的场景，此刻却觉得格外刺眼。
销售经理热情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王先生，这户型南北通透，学区又好。”
于欣妍当时挽着他的胳膊，笑得眼睛弯弯：“老公，就定这套吧，爸妈老了也能接来住。”
如今想来，那句“接爸妈来住”大概早有深意。
他掏出手机，银行APP的还款提醒准时弹出——每月十五号，雷打不动的一万三千五百元。
这个数字他已经还了两年，就像刻进骨子里的生物钟。
可他今早出门前，特意去书房抽屉看了一眼。
那张印着“已于上月办理产权转移登记”的短信截图，还安静地躺在手机相册里。
于欣妍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她弟弟于英武炫耀新房的朋友圈，设置的是“部分好友可见”。
而恰好，王高飞的小号就在那个“部分好友”里。
厨房传来妻子哼歌的声音，是在准备今晚回娘家的礼物。
“高飞，英武说他想创业开奶茶店，咱们是不是该支持一下？”
她的声音轻快自然，仿佛只是提起今晚要买什么菜。
王高飞摩挲着沙盘边缘，感受到塑料接缝处细微的毛刺。
就像他们的婚姻，表面光鲜，内里早已布满裂痕。
他轻声应答，声音淹没在窗外的车流声里。
有些风暴，正在最平静的海面下悄然酝酿。
01
深夜十一点，写字楼的灯光依次熄灭。
王高飞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把最后一行代码保存归档。
办公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是于欣妍发来的消息：“妈说这周末家庭聚餐，别忘了。”
他盯着屏幕上那个笑脸表情，指尖悬在键盘上方久久没有落下。
窗外城市的霓虹灯把夜空染成暧昧的紫色，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
上周三他提前下班，在小区门口撞见于英武从一辆崭新的SUV上下来。
“姐夫！这我新买的车，要不要试试？”
副驾驶上扔着房产中介的宣传册，封面上正好是他们小区二期项目的广告。
当时于欣妍怎么说来着？“英武最近在跑业务，没辆车实在不方便。”
现在想来，那辆三十多万的车，怕是又出自他们的“家庭备用金”。
王高飞关掉电脑，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映出他疲惫的脸。
38岁的程序员，发际线已经悄悄后移，眼镜度数今年又涨了五十。
抽屉最深处放着新房首付款的转账记录，那是他啃了五年馒头才攒下的。
当时于欣妍红着眼睛抱住他：“老公，以后我一定好好跟你过日子。”
现在这套180平的“以后”，产权人已经悄悄变成了于英武。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银行发来的扣款成功通知。
每月十五号，就像有个无形的沙漏在倒计时。
他想起昨天路过新房小区，阳台已经封好了漂亮的断桥铝窗。
于欣妍兴高采烈地拍照发在家庭群里：“妈你看，英武找的施工队多专业。”
岳母赵秀兰秒回三个大拇指：“还是儿子靠谱，女儿嫁得好不如生得好。”
王高飞熄灭屏幕，把手机塞进裤兜。
电梯下行时失重感袭来，像极了他此刻漂浮不定的心境。
02
周末的娘家聚餐总是格外热闹。
赵秀兰夹了块红烧肉放到儿子碗里：“英武最近都瘦了，多吃点。”
于英武顺势把车钥匙放在饭桌显眼处：“创业期忙啊，昨天又陪客户喝到凌晨。”
王高安静剥着虾，把虾仁放进女儿妞妞的儿童餐盘里。
于欣妍突然用脚碰了碰他：“老公，听说你们公司最近要竞标政府项目？”
这一声引得众人都看过来，岳父放下酒杯：“高飞要是能接政府项目，那可了不得。”
“只是参与技术支持。”王高飞给女儿擦掉嘴角的酱汁。
赵秀兰忽然叹气：“要是英武有他姐夫一半稳重，我死也瞑目了。”
这话像排练过无数次的开场白，饭桌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于欣妍在桌下轻轻握住丈夫的手：“其实有件事想跟大家商量...”
她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
王高飞忽然想起三个月前的雨夜，她也是这样握着他的手。
当时她哭着说娘家老房漏水，弟弟结婚急需婚房，能不能先把新房“借”给弟弟过渡。
现在过渡期过了，产权人也彻底换了。
“房产证的事，我想还是先写我名字。”于欣妍声音轻柔，“爸妈年纪大了，万一...”
岳母立即接话：“就是！写女儿名字最稳妥，女婿难道还防着自己老婆？”
于英武嚼着肉含糊附和：“姐你放心，等我生意起来肯定加倍还姐夫。”
王高飞看着妻子闪烁的眼神，想起她孕期半夜抽筋时，他给她揉腿到天明。
那时她曾说：“老公，等住进新房，我要在阳台种满你最喜欢的茉莉。”
现在阳台封好了，茉莉花苗还躺在购物车里积灰。
03
深夜回家的车上，妞妞在后座睡得小脸红扑扑的。
于欣妍靠着车窗看夜景，忽然说：“英武的奶茶店选址定在万达广场了。”
霓虹灯的光影在她脸上流转，看不清表情。
王高飞握紧方向盘：“加盟费至少要三十万吧？”
“妈把老房子抵押了二十万，还差些...”于欣妍转身帮他整理衣领，“老公，我们那个理财...”
车载导航突然提示限速拍照，打断了她的话。
王高飞想起上个月查账时发现的五万块转账记录，收款方是某品牌奶茶加盟总部。
当时于欣妍的解释是“借给闺蜜急用”，现在想来真是拙劣的谎言。
路口红灯亮起，他踩下刹车时稍重了些。
后备箱里岳母塞的土特产箱子发出碰撞声。
就像他们婚姻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杂音。
“理财还有半年才到期。”他望着倒计时的红灯数字，“现在取要损失不少利息。”
于欣妍沉默片刻，忽然抽泣起来：“我也不想总帮娘家，可那是我亲弟弟...”
泪珠落在她真丝连衣裙上，晕开深色的印记。
像极了他们婚礼那天，她穿着婚纱哭花妆的模样。
那时她说：“王高飞，我会是你最好的妻子。”
现在她哽咽着说：“就这最后一次，等英武站稳脚跟...”
车后传来喇叭声，绿灯已经亮起二十秒。
王高飞轻轻松开刹车，任车辆汇入流光溢彩的车河。
有些承诺就像这城市夜景，远远看着璀璨，走近才能看见灯罩上的灰尘。
04
第二天上班时，王高飞特意绕路去了万达广场。
三楼扶梯口的黄金铺位正在装修，围挡上印着花哨的奶茶宣传画。
穿工装的监工举着图纸大喊：“于老板说这面墙要打通！”
他站在中庭仰头看，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下来，刺得眼睛发酸。
手机响起财务总监的来电：“王经理，上次您批的备用金需要补签流程。”
回到公司打开系统，上个月部门团建报销单里混着张家电发票。
金额八千六，购买方写的是于英武的名字。
于欣妍的备用卡副卡，不知何时成了她弟弟的零钱罐。
午休时他独自走到消防通道，在戒烟三年后点燃了第一支烟。
尼古丁过肺的眩晕感里，想起领房产证那天于欣妍雀跃的样子。
她摸着鲜红的封皮说：“这上面写我们俩的名字，就像结婚证一样。”
现在那本证躺在陌生人的保险柜里，或许永远都不会再见光。
下班前收到妻子短信：“英武要来拿妞妞的旧钢琴，我让他顺路去接你？”
他盯着屏幕直到自动熄屏，倒影里的男人嘴角挂着奇怪的笑。
去年女儿生日时，于英武 曾经说过：“姐夫，你对我姐再好，她也姓于。”
当时只当是醉话，现在回想字字都是伏笔。
05
周五傍晚突然下起暴雨，王高飞打车到小区门口时，裤脚已湿透。
于英武的SUV嚣张地停在人行道上，溅起的水花淋了路人一身。
岳母赵秀兰洪亮的声音从楼道传来：“女婿回来得正好，有大事商量！”
客厅里堆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于欣妍正把妞妞的玩具收进纸箱。
“老房装修，爸妈暂时住咱们这儿。”妻子擦着汗解释，“就一个月...”
岳父坐在新沙发上搓麻将APP，手机外放噼里啪啦响。
赵秀兰直接拉开主卧室衣柜：“这间朝阳给英武睡，他创业辛苦需要好睡眠。”
王高飞站在玄关的水渍里，看着鞋柜上那盆枯萎的绿萝。
那是他们搬进租房时一起买的，说好要养到住进新房那天。
现在新房有了，绿萝却死了。
深夜他被客厅的电视剧吵醒，发现岳母在翻书房文件柜。
“找指甲刀。”赵秀兰举着房产证讪笑，“这红本本保管得真仔细。”
证件内页的薄膜保护套是他亲手包的，现在沾着油腻的指印。
于欣妍在阳台打电话：“放心，你姐夫最好说话了...”
雨点敲打着玻璃，像无数细密的针扎在心上。
06
出差临行前，王高飞偷偷在书房安了监控。
镜头正对着放重要文件的抽屉，电线藏在绿植盆景后面。
于欣妍帮他整理行李箱时，顺手塞进两盒给弟媳的保健品。
“英武媳妇怀孕了，你说咱们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机场安检队伍挪动得很慢，他打开手机监控APP。
画面里于欣妍正在输入抽屉密码——是他们结婚纪念日。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不是第一次。
抵达广州第一晚，合作方设宴接风。
席间提到有个程序员因妻子转移财产差点跳楼，满座唏嘘。
王高飞笑着敬酒，舌尖尝到血锈味。
第三天夜里项目方案遇阻，他独自在酒店改PPT到凌晨。
鬼使神差点开监控回放，正好看见于英武拿着印泥盒进屋。
“姐你按完手印赶紧消毒，现在孕妇最怕感染。”
赵秀兰的声音画外音般响起：“女婿问起就说办理车位产权。”
一周后返程航班延误，他站在航站楼落地窗前看飞机起落。
朋友圈弹出于英武的动态：九宫格新房照片配文“感谢生命中的贵人”。
最后那张餐厅效果图里，隐约映出于欣妍倒茶的身影。
空姐提醒登机的广播响了三次，他才挪动僵硬的腿。
07
回家时迎面撞见搬家公司抬着钢琴出门。
于欣妍举着手机追拍：“妈你看英武多细心，还包了防撞角。”
岳母在视频那头指挥：“床垫也要换新的，孕妇不能睡二手货。”
王高飞绕过满地狼藉走进书房，抽屉锁孔有新鲜划痕。
监控视频显示昨天下午，于英武用螺丝刀撬开过这个抽屉。
鼠标停留在一帧画面：于欣妍把产权证塞进弟弟背包时，手腕在微微发抖。
当晚他趁妻子洗澡时，用她指纹解锁手机。
微信置顶的娘家群里，最新文件是《房屋赠与合同》扫描件。
附件还有份手写保证书：“待奶茶店盈利后立即回购房产”。
落款日期是三周前，他出差第二天。
浴室水声停了，王高飞迅速退出微信。
于欣妍擦着头发出来：“老公，妈说想借十万装修老房...”
月光透过纱帘照在床上，像铺了层薄霜。
他想起求婚那天也是这样的月色，她哭着说“我愿意”。
现在她睡颜恬静，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影。
仿佛白天那些谎言，都随着呼吸消散在夜色里。
08
次月十五号，王高飞故意等到银行下班才去转账。
ATM机显示余额不足，他对着摄像头无奈摊手。
回到家时，于欣妍正焦躁地踱步：“房贷怎么没扣成功？”
“项目尾款延迟了。”他拿出早就预备好的假合同，“公司资金链紧张。”
妻子夺过手机检查网银，指甲在屏幕上刮出刺耳声响。
第三天催款短信发到紧急联系人手机，恰好是于欣妍的号码。
“明天必须还款！违约金滚到两千了！”她尖叫着砸碎烟灰缸。
玻璃碴溅到妞妞脚边，孩子吓得大哭。
王高飞抱起女儿轻拍：“爸爸明天去借钱。”
他站在儿童房窗台前，看楼下于英武的新车急刹停下。
于家姐弟的争吵声隐约传来：“你不是说姐夫都安排好了吗！”
深夜书房亮着灯，于欣妍偷偷登录他网银试图操作。
密码错误锁定提示音响起时，她崩溃地捶打键盘。
监控镜头默默记录着，像命运冷静的眼睛。
09
暴雨夜，王高飞被电话惊醒。
物业说B栋1602住户打架闹事，登记业主是他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