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那边角落里坐着的那个人,旧夹克衫,布裤子,就跟八十年代画报上走下来似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来的。”
“别瞎说,兴许是哪个基础学科的老教授,一辈子搞学问,不讲究这些。”
“教授?。你看他那双手,指节粗大,哪有半点拿粉笔的样子。”
“倒也是,可你瞧瞧主席台上的张校长,眼神怎么总不经意地往那个角落里瞟,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
01
那封烫金的邀请函,像一片深秋季节里落下的、边缘卷曲的梧桐叶,静静地躺在林墨宽大的办公桌上。
![]()
紫檀木的桌面上,它那种喧嚣的、带着某种炫耀性质的金色,与周围沉稳的色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秘书小王是个机灵的年轻人,他把邀请函放在最醒目的位置,同时附上了一份打印好的出席流程建议,甚至连车辆安排、陪同人员和预备讲稿的标题都拟好了。
“林书记,明德大学是您的母校,这次百年庆典,校方那边非常重视,希望能邀请您作为最重要的嘉宾出席。”
小王说话时微微躬着身,语气里满是恰到好处的恭敬和热切。
林墨的目光从一份关于淮河沿岸农业区划的文件上移开,落在那片金色上。
“明德大学”,这四个字在他心里像投下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了一圈又一圈湿漉漉的回忆。
那些关于香樟树、白衣单车、图书馆里昏黄灯光和廉价食堂菜的记忆,都从时间的深井里浮了上来,带着一股子霉湿而又亲切的气味。
他摆了摆手,声音有些倦怠,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喙的温和。
“把流程撤了吧。”
他说。
“啊?。”
小王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车辆,陪同,讲稿,都不要。”
林墨拿起那份邀请函,用指腹摩挲着上面凸起的校徽,那是一个由书籍和麦穗组成的图案,朴素而有力量。
“我自己回去看看,就当是个……普通校友,回去探亲。”
“这……这怎么行。”
小王急了,“安保工作,还有校方的接待,我们不提前打招呼,会乱套的。”
林墨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一种让年轻人无法理解的沧桑。
“小王,要是母校连一个普通校友回家都容不下,那这个百年庆典,开得还有什么滋味。”
他的话不重,却像一枚钉子,将小王所有的劝说都钉在了原地。
周六的清晨,天色是一种灰蒙蒙的鱼肚白,像一块未曾染色的土布。
林墨没有让司机来接,也没有穿那身象征着权力和身份的深色西服。
他从衣柜最深处翻出了一件灰蓝色的夹克,领口和袖口被洗得有些发白,泛着一种旧棉布特有的、柔和的光泽。
裤子是条普通的深色长裤,脚上蹬着一双不起眼的黑色皮鞋,鞋面被他自己擦得一尘不染,但皮质的褶皱里还是藏着岁月。
他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镜中的男人头发已经有了银丝,眼角的皱纹像干涸的河床,眼神却依然清亮。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这身打扮,让他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文件和会议里的“林书记”,而重新变回了那个可以随意走在校园小路上的林墨。
他开的车,是一辆服役了八年的国产轿车,车身线条圆润,颜色也是最常见的那种银灰色,扔进车流里,就像一滴水汇入了河流,绝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秘书小王曾多次暗示他该换车了,说这车与他的身份不符,容易让人“看轻”
林墨总是一笑置之。
他不怕被人看轻,他只怕自己看高了自己,忘了来时的路。
车子发动时,音响里流淌出的,不是广播里的时事新闻,而是一首老旧的校园民谣。
吉他声清脆,旋律缓慢,歌词里唱着“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和“多愁善感的你”
这首歌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打开了他记忆的门。
车窗外的城市渐渐苏醒,高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清晨冰冷的光。
林墨的思绪却飘回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校园。
他想起了大学宿舍里那种混杂着汗味、泡面味和书本油墨味的气息。
想起了夏天篮球场上,赤着膊的少年们像一群奔跑的野马。
想起了冬天自习室里,窗户上凝结的白霜,和女孩哈着白气认真读书的侧影。
那时候的他,贫穷,敏感,却又充满了不着边际的梦想。
他可以为了在图书馆抢一个靠窗的位置而早起一个小时,也可以为了一场关于哲学问题的辩论和同学争得面红耳赤。
成功对于当时的他来说,是一个很遥远、很模糊的词。
它可能意味着一篇发表在核心期刊上的论文,也可能意味着一份能让父母骄傲的国企工作。
他绝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走到今天的位置,手里掌握着影响一个省数千万人口发展的权力。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通往明德大学的高速公路上。
林墨摇下了一半车窗,让带着湿气的风灌进来,吹乱了他的头发。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脱队的候鸟,正在独自飞回最初的起点。
他不为庆典,不为名誉,只为回去看一眼那片承载了他青春的土地,看一眼那些香樟树是不是又长高了,图书馆门前的水泥台阶是不是又被更多人的脚步磨平了。
这趟归途,是他给自己的一场无声的仪式。
一场与过去的自己,安静重逢的仪式。
02
明德大学的校门口,百年校庆的氛围被渲染到了极致。
巨大的红色拱门拔地而起,像一道喜庆的彩虹,上面“热烈欢迎各位校友回家”的金色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
然而,这份“欢迎”似乎是有着不同层次的。
校门主干道上铺着崭新的红地毯,地毯的两侧,是清一色穿着白色礼服、面带标准化微笑的大学生志愿者。
地毯是留给那些从黑色奥迪、奔驰、宾利里走下来的“杰出校友”的。
他们西装革履,肚腩微凸,身边簇拥着同样珠光宝气的女伴或是精明干练的秘书。
每一次有这样的车辆停下,志愿者们就会发出一阵训练有素的掌声和欢呼,闪光灯像受惊的萤火虫一样亮成一片。
林墨的银灰色国产车,在这片由豪车组成的钢铁森林里,显得像一只误入天鹅群的灰色土鸭。
保安用一种混合着疑惑和警惕的眼神打量着他的车,犹豫了半天才挥手让他开向了最偏远的临时停车场。
那片停车场是由学校的旧操场改造的,地面坑坑洼洼,车位上停着的,也大多是些经济型轿车,有些车身上还带着泥点,像是从某个乡镇风尘仆仆地赶来。
林墨对此毫不在意。
他停好车,锁上门,随着人流走向会场。
他没有邀请函,那封烫金的信纸还安稳地躺在省委办公室的抽屉里。
他只是凭着记忆,走向那座他无比熟悉的大礼堂。
礼堂门口的签到处,长长的桌子铺着红色的丝绒桌布,几位年轻的工作人员正忙得不可开交。
负责主签到台的,是一个名叫李晓然的女孩。
她是大三的学生干部,做事热情,充满干劲,但也像所有未经世事的年轻人一样,习惯于用眼睛给世界贴上标签。
她能准确地根据来宾的穿着、腕表、谈吐,迅速判断出对方的“等级”,并分配给她认为最合适的微笑弧度和最热情的问候语。
当一位戴着劳力士金表、名片上印着“XX集团董事长”的中年男人签到时,李晓然立刻站起身,双手递上嘉宾证和礼品袋,声音甜美地说:“王董,欢迎您回家。
您的座位在贵宾区A区三排,位置特别好。”
轮到林墨时,他只是平静地走上前,轻声说:“你好,我叫林墨,林木的林,墨水的墨。”
李晓然的目光飞快地从他那件洗得发白的夹克衫上扫过,又落在他空空如也的手腕上,最后停在他那张温和但毫无“气场”的脸上。
她脸上的职业化笑容淡了三分。
“林先生,请问您的邀请函呢?”
“我……忘带了。”
林墨如实回答。
李晓然又翻了翻手里的贵宾名单,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头衔和职务,她找了两遍,都没有找到“林墨”这个名字,后面也没有跟着任何后缀。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里需要凭邀请函入场。”
她的语气虽然还算礼貌,但已经带上了一丝疏远和公事公办的冷漠。
林墨指了指旁边的校友名录,“我是88级中文系的,可以在这里查到吗?”
李晓然有些不耐烦地在电脑上敲了几下,确实找到了“林墨”的名字,但信息栏里,籍贯、毕业去向等一片空白。
这在她看来,就是“混得不好”的典型代表。
毕业快三十年了,履历上什么都没有,显然是在社会上没什么成就。
她的判断在内心迅速完成。
“好的,林学长,核实到您的信息了。”
她从一沓普通的蓝色挂绳嘉宾证里抽出一张,递给林墨,然后用手指朝礼堂的最后面、最角落的一个方向指了指。
“您的座位在G区,就是最后一排那边,您自己找一下座位吧。”
那个区域的灯光昏暗,离主席台最远,视野也被几根巨大的承重柱挡住了大半。
坐那儿的,大多是和林墨一样,穿着朴素、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中老年校友,还有些是闻讯赶来的退休教职工。
他们像是这场盛宴的旁观者,被小心翼翼地与前排那些闪闪发光的人物隔离开来。
林墨接过那张蓝色的嘉宾证,上面只有手写的“林墨”两个字,连打印都省了。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对那个女孩报以一个温和的微笑,然后转身,向着那个被遗忘的角落走去。
他的背影挺直,脚步平稳,没有一丝一毫的局促或不满。
仿佛他不是被“安排”到那里,而是他本就属于那里。
他安然地在G区的最后一排一个靠墙的位置坐下。
这里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被忽略的气息。
他能听到前排传来的、被麦克风放大的寒暄和吹捧,看到那些所谓的成功人士在闪光灯下交换名片,他们高谈阔论,声音里充满了对世界的掌控感。
而林墨只是静静地坐着,像一块沉默的石头。
他看着这一切,眼神平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这错位的安排,在他看来,非但不是一种冒犯,反而是一种难得的馈赠。
它让他得以从一个最真实的、最不被打扰的角度,重新观察他的母校,和他母校的“孩子们”,在这百年的时间节点上,究竟是怎样一副面貌。
这比坐在主席台上听着千篇一律的报告,要有意思得多。
03
林墨的清静没有持续太久。
一个肥硕的身影带着一股浓烈的古龙水和雪茄混合的味道,像一堵墙一样挤进了他旁边的空位。
来人是赵天宇。
他今天特意换上了最新的阿玛尼高定西装,但紧绷的布料还是无法完全掩盖他那因为纵情酒色而隆起的肚腩。
他心情很不好。
作为近年来给母校捐款最大方的“金主”之一,他本以为自己的位置怎么也得在第一排正中间,和校长、市领导挨着。
没想到因为路上堵车,来晚了十分钟,最好的位置都没了。
校方工作人员虽然一个劲儿地道歉,最后也只得把他安排在贵宾区的边缘,离林墨所在的G区只有一道走廊之隔。
这让他感到一种莫大的羞辱。
他一坐下,就烦躁地扯了扯自己的真丝领带,感觉那玩意儿像个绞索一样勒着他的脖子。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邻座,当他看到林墨那一身旧夹克和布裤子时,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感觉自己像一颗巨大的钻石,却被错扔进了一堆煤渣里,这让他更加难以忍受。
“哎,哥们儿。”
赵天宇用一种纡尊降贵的语气开了口,他身体向后仰,翘起二郎腿,露出脚上那双锃亮的、镶着金边logo的菲拉格慕皮鞋。
林墨转过头,礼貌地点了点头。
![]()
“哪个系的啊?。看你这年纪,比我大几届吧。”
赵天宇的问话里不带任何敬意,倒像是在审视一件商品。
“88级中文系。”
林墨平静地回答。
“哦,中文系,怪不得。”
赵天宇恍然大悟似的,嘴角撇出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读文科的,都这样,一股子酸腐气。
兄弟,毕业这么多年,在哪儿高就啊?”
这个问题才是他真正想问的。
他的人生哲学里,职业和收入是衡量一个人价值唯一的标尺。
林墨淡淡地说:“在政府部门,做点服务工作。”
“服务工作?。”
赵天宇的音量陡然拔高,那张油光满面的脸上,嘲讽的笑容像黄油一样化开,糊得满脸都是。
他夸张地拍了拍林墨的肩膀,那力道重得像是在拍打一个旧麻袋。
“兄弟,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别不爱听。
体制内,稳定是真稳定,但一辈子也就那样了,看得见头。
你看你这衣服,得穿了好些年了吧?。人呐,不能这么混。”
说着,他故意将自己的左手手腕抬了起来,那里,一块百达翡丽的星空腕表在礼堂昏暗的灯光下,反射出幽蓝而又炫目的光芒,仿佛将一小片宇宙戴在了手上。
“看见这块表没?。”
他把手腕几乎凑到了林墨的眼前,那股炫耀的劲儿,几乎要从他每一个毛孔里喷薄而出。
“百达翡丽,入门款,也就够在咱们省会买套小三房吧。
我这不算什么,就是个小玩意儿。”
林墨的目光在那块表上停留了一秒钟,然后又平静地移开,他没有表现出赵天宇所期待的任何一丝羡慕、嫉妒或者自卑。
他只是笑了笑,说:“挺好看的。”
这种平静的反应,让赵天宇感觉自己像是卯足了劲儿的一拳,却打在了一团棉花上,说不出的憋闷。
他不甘心。
他从口袋里掏出庆典的手册,那手册制作精美,封面是明德大学的标志性建筑。
赵天宇熟练地翻到中间的某一页,那一页是捐赠芳名录。
他自己的名字和照片赫然印在最顶端,用的是加粗的黑体字,照片上的他,笑容得意,背景是他捐赠的那栋“天宇楼”的效果图。
“看见没,兄弟。”
他用粗短的手指用力地戳着自己的名字,“这栋楼,我捐的。
一个亿,眼睛没眨一下。
为什么?。回报母校嘛。
再说了,这点钱对我来说,九牛一毛。”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用一种传授天机的神秘语气对林墨说:“这不光是钱的事。
你捐了楼,学校就得念着你的好。
张校长,看见没,主席台上那个,亲自请我吃了好几次饭。
市里的领导,也都得给我几分面子。
这就是人脉,懂吗?。人活一辈子,图的不就是个面子,就是个人脉嘛。”
林...墨始终保持着那种礼貌而疏远的微笑。
他既不反驳,也不附和,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众,看着赵天宇一个人在舞台上卖力地表演着他的“成功学”
赵天宇说得口干舌燥,却始终没能从林墨那里得到他想要的情绪反馈。
他开始觉得眼前这个人要么是个傻子,要么就是城府深到了极点。
但看他那身寒酸的打扮,赵天宇宁愿相信是前者。
“兄弟,不是我说你。”
赵天宇换上了一副悲天悯人的腔调,“你这个样子,真的不行。
同学聚会,你敢去吗?。孩子开家长会,你开什么车去?。老婆跟着你,买得起像样的包吗?。有机会啊,还是得下海。
你要是想出来干,可以来找我,看在校友的份上,我给你安排个保安队长的活儿,总比你现在这个‘服务工作’强多了,一个月给你开一万。”
他说这话时,周围几个同样坐在角落里的校友都听见了,纷纷投来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
他们似乎也认定了,这个穿着旧夹克的男人,就是个在体制内混日子、毫无前途的失败者。
林墨终于有了多一点的反应。
他转过头,认真地看着赵天宇,说:“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他的眼神太过清澈,清澈得让赵天宇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虚。
仿佛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自己所有浮夸的表演,都成了一场拙劣的闹剧。
04
就在赵天宇觉得索然无味,准备收起他的说教时,一道温婉的身影穿过昏暗的过道,停在了他们的座位旁边。
“林墨?。”
来人的声音像是江南三月的微风,轻柔而又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惊喜。
林墨抬头,看到了苏晴。
岁月似乎格外偏爱这个女人。
二十多年过去,她眼角虽也添了些许细纹,但那份知性温婉的气质却愈发沉淀下来,像一塊被时光打磨得温润的古玉。
她穿着一件淡青色的旗袍,外面披着一条素色的羊绒披肩,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书卷气的芬芳。
苏晴,如今已是明德大学文学院的知名教授,博士生导师。
![]()
在大学时代,她是无数男生心中的“白月光”,林墨也不例外。
只是那时的他,太过内向和自卑,只能将那份欣赏默默地藏在心里。
“苏晴,好久不见。”
林墨站起身,脸上露出了重逢故友的、真诚的笑容。
“真的是你。
我刚才在嘉宾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还以为是同名同姓。
我找了你好几圈,没想到你坐在这里。”
苏晴的目光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嫌弃,只有纯粹的喜悦。
她自然地坐在了林墨另一边的空位上,两个人开始热络地聊了起来。
他们聊起了当年的恩师,哪一位退休了,哪一位还在带学生。
他们聊起了学校的变化,哪栋楼拆了,哪条路新修了。
他们的对话里,没有金钱,没有人脉,没有职位,只有对往昔岁月共同的追忆和对知识的敬畏。
那种纯粹和真诚,与旁边赵天宇所构建的那个充满铜臭味的世界,形成了无比鲜明而又讽刺的对比。
赵天宇被晾在了一边。
他看着苏晴——这个即便以他阅人无数的挑剔眼光来看也堪称极品的女人——对林墨那个穷酸样子笑语嫣然,言谈亲切,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混杂着嫉妒和鄙夷的邪火。
一个开着破车、穿着旧衣的体制内小科员,凭什么能得到这种美女教授的青睐?。
他立刻为这种现象找到了一个自以为合理的解释。
“酸腐文人,就会讨好女人。”
他在心里恶毒地想。
于是,他决定再次插话,他要当着这位美女教授的面,彻底撕下林墨那层故作镇定的虚伪面具。
“哎呦,这不是咱们文学院的大才女苏教授嘛。”
赵天宇故意用一种油腔滑调的语气说道。
苏晴礼貌性地对他点了点头。
赵天宇却不依不饶,他用胳膊肘捅了捅林墨,笑得一脸暧昧。
“林哥,可以啊,深藏不露啊。
这么多年了,还对咱们的苏大教授念念不忘呢?。我可听说,当年追苏教授的人,从学校东门能排到西门,没想到林哥你也是其中之一啊。”
他的话语轻佻而又充满了暗示性,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尴尬起来。
苏晴的眉头微微蹙起。
林墨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但赵天宇还在火上浇油,他觉得自己抓住了林墨的“痛点”,不把它戳穿,绝不罢休。
他用一种看似惋惜、实则嘲讽的口吻继续说:“可惜啊,可惜。
人家苏教授现在是什么身份?。是名满学界的大学教授。
眼光高着呢。
林哥你……还是现实一点好。
感情不能当饭吃,对不对?。先把自己的物质基础搞搞好,换身像样的衣服,买辆好点的车,再来谈什么诗和远方嘛。”
这番话极其刻薄,不仅贬低了林墨,也暗讽了苏晴。
周围几个校友已经开始窃窃私语,看向林墨的眼神里,除了鄙夷,又多了一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嘲弄。
苏晴的脸色有些难看,她正要开口反驳这无礼的挑衅。
林墨却轻轻地拉了她一下,对她摇了摇头。
他依然没有动怒。
他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了主席台,仿佛刚才那番刺耳的话语,不过是一只苍蝇在他耳边嗡嗡叫了几声而已。
这种极致的无视,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让赵天宇感到愤怒。
他感觉自己所有的攻击都失效了,对方就像一个穿着厚重盔甲的骑士,而他只是一个上蹿下跳的小丑。
他决定要放出最后的“大招”,他要让林墨在这个盛大的庆典上,彻底地、无可挽回地丢尽脸面。
他正酝酿着更恶毒的词汇,就在这时,台上的主持人手持话筒,走到了台前。
庆典最重要的环节,要开始了。
这,也给了赵天宇一个他自认为绝佳的表演舞台。
05
庆典的流程冗长而又乏味。
领导致辞,校友代表发言,无非是一些歌功颂德、追忆往昔的套话。
赵天宇听得昏昏欲睡,内心却在焦急地等待。
他知道,按照流程,在他捐赠的“天宇楼”模型揭幕时,他会被请上台,作为捐赠人代表讲几句话。
他已经打好腹稿,要在那个万众瞩目的时刻,好好地展现一下自己的“成功”和“格局”,顺便,再不经意地“提点”一下身边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林哥”
终于,主持人用一种慷慨激昂、充满感情的语调宣布:“栉风沐雨,薪火相传。
一百年来,我们明德大学培养了无数的杰出人才,他们如同满天繁星,在各行各业为我们的国家和社会贡献着光与热。”
主持人顿了顿,故意卖了个关子,台下的气氛被调动了起来。
“而今天,我们非常荣幸地,请到了一位特殊的校友。”
主持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敬意。
![]()
“他从明德园走出,几十年如一日,扎根在人民群众最需要的地方。
他从基层做起,一步一个脚印,心里装着的,永远是民生疾苦。
如今,他已经成为我们省未来发展的核心擘画者之一,用他的智慧和担当,为我们描绘着更加宏伟的蓝图。”
赵天宇听到这里,嗤笑了一声。
他小声对林墨嘀咕道:“吹,接着吹。
搞得这么神秘,不就是省里来的某个领导嘛。
官话套话,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林墨没有理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主持人的情绪达到了顶点,他几乎是用呐喊的声音公布了那个名字:“现在,就让我们用最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的杰告校友——88级中文系的——林墨先生,上台致辞!。”
当“林墨”这两个字,通过巨大的音响,清晰地、洪亮地,如同一道惊雷般响彻整个大礼堂时,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赵天宇脸上的讥笑,如同一个劣质的陶瓷面具,瞬间凝固、碎裂,然后一片片地剥落。整个人顿时瞪大双眼,如遭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