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喧闹的宴会厅里,小叔子顾平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死死地捏着我刚刚递过去的那个红包,眼神里全是难以置信的羞愤。
周围亲戚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们身上,窃窃私语声瞬间淹没了喜庆的背景音乐。
“嫂子,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我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嘴角挂着一丝平静的微笑,缓缓开了口。
这一天,这一刻,我已经等了整整四年。
01
我和丈夫顾安的婚礼,是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里举行的。
为了这场婚礼,我们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和积蓄。
我叫苏蔓,在一家设计公司做主管,对生活品质有着自己的坚持。
顾安是我大学同学,性格温厚,是个标准的“经济适用男”。
我们奋斗多年,才在这座城市里扎下根,买了房,安了家。
所以,对于这场标志着我们人生新起点的婚礼,我希望能尽善尽美,不留遗憾。
我们没有选择铺张浪费,但每一个细节都力求精致和温馨。
婚礼的司仪是我们最好的朋友,背景音乐是我们一起挑选的曲子。
现场的鲜花,是我亲自设计的花艺,连喜糖的盒子,都是我熬了好几个通宵才敲定的方案。
我希望每一位到场的宾客,都能感受到我们的幸福和真诚。
婚礼当天,阳光明媚,一切都如我所愿。
亲朋好友们带着真挚的祝福,纷纷而至。
顾安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公公婆婆,两位善良的老人脸上笑开了花。
他们一辈子在农村,这是他们第一次参加如此体面的场合,激动得有些手足无措。
我挽着顾安的手,穿梭在宾客之间,接受着祝福,心里像灌满了蜜一样甜。
然而,这份甜蜜,在顾安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小叔子顾平一家出现时,悄悄地泛起了一丝苦涩。
顾平比顾安小三岁,早早就在老家结了婚,孩子都上初中了。
他在县城里做点小生意,在我们这些亲戚眼里,也算是过得有声有色。
他带着妻子刘燕和儿子顾子轩来到签到台前。
顾平今天穿了一身不太合身的西装,油头梳得锃亮。
他老远就扯着嗓子喊:“哥,嫂子,恭喜恭喜啊!”
他那咋咋乎乎的样子,和整个婚礼优雅安静的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顾安连忙笑着迎了上去。
我跟在后面,也堆起了笑脸。
“顾平,你们能来,我们太高兴了。”顾安热情地说。
顾平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信封,在我们面前晃了晃。
“一点心意,不成敬意,你们可千万别嫌少啊!”他嘴上说得客气,脸上却带着一丝炫耀。
我当时并没有多想,毕竟是至亲,礼金多少只是个形式,情意到了就好。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我心里开始有些不舒服了。
只见顾平递完红包,并没有要去宾客席就坐的意思。
他转头对媳妇刘燕和侄子顾子轩招了招手。
“还愣着干嘛,快过来啊,让你哥和你嫂子看看,咱们子轩又长高了不少。”
刘燕拉着儿子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她的眼神在我精心布置的婚礼现场扫来扫去,嘴角撇了撇,似乎在挑剔着什么。
顾子轩还是个孩子,低着头,显得有些拘谨。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们这是......一家三口都来了?
当初我们发请柬的时候,考虑到他们家的情况,只写了顾平一个人的名字。
意思是,他作为代表来就可以了。
毕竟侄子还在上学,来回奔波也辛苦。
而且,我们婚礼的酒席是按位收费的,标准不低,多一个人就多一份不小的开销。
但人家既然已经来了,总不能往外赶。
我只好强压下心里的异样,笑着对侄子说:“子轩都长成大男孩了,快进去找个位子坐吧,今天想吃什么随便点。”
刘燕立刻接话:“那敢情好,我们子轩正在长身体,一顿能吃三大碗饭呢!”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儿子,大摇大摆地就往里走,熟门熟路地找了一个视野最好的位置坐了下来。
顾平则拍了拍顾安的肩膀,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哥,我可是把我们家未来的顶梁柱都带来给你捧场了,你可得给我安排一桌好菜啊。”
顾安只能尴尬地笑着点头。
我站在一旁,心里的那份甜蜜,像是被滴了一滴柠檬汁,开始泛酸。
婚礼仪式在热闹和祝福声中顺利结束。
晚宴上,我注意到顾平那一桌,成了全场最“热闹”的地方。
他把酒店的服务员使唤得团团转,一会儿要添酒,一会儿要加菜。
刘燕则不停地把桌上的硬菜往儿子碗里夹,生怕他吃亏了似的。
一场宴席下来,他们一家三口吃得满面红光,打包的时候,刘燕更是手脚麻利,几乎把整桌的剩菜都装进了袋子里。
周围的亲戚看得直摇头,我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那些复杂的目光。
公婆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但碍于情面,也不好说什么。
晚上送走宾客,我和顾安累得几乎散了架。
回到新房,我们瘫在沙发上,一句话也不想说。
良久,顾安才叹了口气,说:“苏蔓,今天......让你受委屈了。”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委屈的,就是觉得有点......堵心。”
“顾平就是那个性子,爱面子,又有点贪小便宜,你别往心里去。”顾安替他弟弟解释着。
我不想在新婚之夜就因为这些事争吵,便没有再说什么。
我们开始清点今天的礼金,这是婚礼的一个传统环节,也是对亲友们心意的一份记录。
朋友们、同事们的红包,都厚实而真诚。
当我拿起顾平那个红包时,我的手顿了一下。
那个红包很轻,很薄,捏在手里几乎感觉不到纸币的厚度。
我拆开封口,从里面抽出了两张红色的百元大钞。
两百块。
我看着那两张钞票,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我不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女人,我绝不会用金钱去衡量亲情。
但是,200块钱,还带着一家三口,来吃我们精心准备的、一桌要数千元的婚宴。
这已经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了。
这是一种态度。
一种丝毫不把我们的付出和心意放在眼里的,理所当然的态度。
我觉得我的真心,像是被扔在地上,还被狠狠地踩了一脚。
旁边的顾安也看到了,他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比酒店里的红地毯还要红。
“这......这个顾平!怎么搞的!”他显得有些恼怒。
“可能是......他最近手头确实比较紧吧。”我替他找着借口,尽管这个借口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
“紧什么紧!他上个月刚换了辆新车,还在朋友圈炫耀了好几天!”顾安愤愤不平。
我沉默了。
是啊,有钱换车,却没钱给亲哥哥的婚礼随一份像样的礼。
这说明什么?
说明在他心里,他自己的面子,比他哥哥的婚礼要重要得多。
或者说,他觉得我们作为兄嫂,就该无条件地为他付出,而他,则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
顾安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愧疚:“苏蔓,对不起......我这个弟弟,太不懂事了。”
我深吸一口气,把那两张百元大钞重新塞回了红包里。
然后,我拉开梳妆台最下面那个抽屉,把这个薄薄的红包,放进了最深处的一个首饰盒里。
顾安不解地看着我。
“把它收起来吧。”我平静地说,“就当是......给我们提个醒。”
提醒我们,亲情有时候,并不能成为不对等付出的理由。
提醒我们,人与人之间的尊重,是相互的。
那一夜,我辗转难眠。
那200块钱的红包,就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我的心里。
它不致命,但却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对等。
我以为,这件事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淡忘。
可我没想到,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这根刺,在往后的四年里,不但没有被血肉消磨,反而越扎越深,时时作痛。
02
婚后的生活,平淡而温馨。
我和顾安都有着不错的工作,我们一起还房贷,一起规划未来。
如果没有小叔子一家的频繁“打扰”,我们的生活或许会更加惬意。
婚礼上的那根刺,很快就在日常的琐碎中,开始显现出它令人不悦的存在感。
顾平一家,似乎把我们的新家,当成了他们在城里的免费食堂和驿站。
几乎每个周末,他们都会不请自来。
周六的早上,当我和顾安还在享受难得的懒觉时,门铃就会准时响起。
打开门,必定是顾平那张笑嘻嘻的脸。
“哥,嫂子,没打扰你们吧?我们进城办点事,顺便过来看看你们。”
他嘴上说着“顺便”,可手里却空空如也,连一袋水果都舍不得买。
他们一家三口,就像回自己家一样,换上拖鞋,往沙发上一坐。
刘燕会打开电视,把音量调到最大。
顾子轩则会拿出手机,连上我们的WIFI,旁若无人地打起游戏。
而我,则不得不起床,系上围裙,钻进厨房,为这多出来的三口人准备午饭。
我原本只准备了两个人的食材,现在不得不绞尽脑汁,把冰箱翻个底朝天,凑出一桌像样的饭菜。
饭桌上,刘燕总是有意无意地“点评”我的厨艺。
“嫂子,你这个鱼烧得不错,就是盐放得有点少了,我们家口味重。”
“嫂子,这个汤挺鲜的,就是在乡下,我们都用老母鸡炖,比这个有营养。”
我只能赔着笑,听着这些夹枪带棒的话。
顾安试图打圆场,但收效甚微。
顾平则只顾着埋头吃饭,偶尔抬起头,还会教育他儿子:“子轩,多吃点,你大伯母这儿的伙食,比咱家好多了,你看你大伯母对你多好。”
我听着这话,心里五味杂陈。
我不是不欢迎亲戚来往,但这种毫无分寸感、把别人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的姿态,让我感到窒息。
他们吃完午饭,还会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睡个午觉。
一直等到晚饭时间,再心安理得地吃一顿。
直到天黑透了,才拍拍屁股走人。
留给我们一屋子的狼藉,和水槽里堆积如山的碗碟。
这样的周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我跟顾安抱怨过好几次。
“顾安,我们能不能和顾平谈谈?让他们不要这么频繁地过来,我们也有自己的生活。”
顾安每次都皱着眉头,一脸为难。
“苏蔓,他是我亲弟弟,我怎么开口?人家来看我们,总不能把人往外赶吧?传出去多难听。”
“可是他们这哪里是来看我们?这分明是把我们当成了免费饭店!”我有些激动。
“你别这么想,一家人,计较那么多干嘛?我们条件比他们好一点,多担待一些也是应该的。”
顾安总是用“一家人”这三个字来劝我。
可我越来越觉得,这“一家人”,成了绑架我的枷锁。
除了蹭饭,刘燕还把我当成了她的“免费提款机”。
她会以各种理由,从我这里“拿”东西。
一开始,只是一些不值钱的小物件。
“嫂子,你这个洗洁精好像不错,我拿回去试试。”
“嫂子,这卷保鲜膜你不用了吧?给我吧。”
我碍于情面,不好拒绝。
可我的退让,换来的是她的得寸进尺。
有一次,我公司发了一套价值不菲的进口护肤品。
那是我一直很喜欢,但又舍不得买的牌子。
我高兴地把它摆在了梳妆台上,打算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结果那个周末,刘燕来我们家,一眼就看见了那套护肤品。
她的眼睛里瞬间放出了光。
“哎呀,嫂子,你皮肤这么好,还用这么贵的化妆品啊?真是浪费。”
她一边说,一边毫不客气地拿起来,在自己手上试用。
我当时心里就有些不快,但也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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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等他们走后,我去整理梳妆台,发现那套护札品竟然不翼而飞了!
我当时脑子“嗡”的一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刘燕。
我立刻给顾安打了电话,声音都在发抖。
顾安听完,沉默了半晌,才说:“你别急,我打个电话问问。”
过了一会儿,顾安回电话了,语气里满是疲惫。
“苏蔓,我问了,是刘燕拿的。她说看你放着也没用,就帮你‘收起来’了。”
“帮我收起来?收到她自己家里去了吗?”我气得差点把手机摔了。
“她说她以为你不要了......”顾安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不要了?我刚拿回来两天,连包装膜都没舍得撕!她这是拿吗?她这是偷!”我彻底爆发了。
那是我第一次对顾安发那么大的火。
我们结婚这么久,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事红过脸。
但这一次,我真的忍无可忍了。
“顾安,这件事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你要么让她把东西给我原封不动地送回来,要么我们俩就没完!”
顾安被我的态度吓到了。
他知道这次是刘燕做得太过分了。
他连夜开车回了老家。
第二天,他把那套护肤品拿了回来。
但是,包装已经被拆开,里面的精华液也明显少了一截。
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刘燕自己偷偷用了。
我看着那套被“糟蹋”过的护肤品,心里那根刺,又往深处扎了一寸。
这件事之后,我和小叔子一家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他们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再来我们家。
我乐得清静,甚至觉得,就这样老死不相往来也挺好。
可血浓于水,亲情这根线,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公婆知道了这件事,特意从老家赶来,做我们的思想工作。
他们轮番给我和顾安打电话,说顾平夫妇已经知道错了,让我们看在孩子的面上,不要再计较了。
“蔓蔓啊,你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平子他们没读过多少书,不懂事,你多担待。一家人,哪有隔夜的仇啊?”婆婆在电话里唉声叹气。
我能说什么呢?
我只能答应。
于是,僵持的关系得以缓和,他们又开始像以前一样,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
只是,经过那件事后,刘燕收敛了许多,不再敢随意动我的东西。
但那种骨子里的贪小便宜和理所当然,却丝毫没有改变。
他们会换一种更“聪明”的方式。
比如,刘燕会拉着我逛街,看到喜欢的衣服,就一个劲地夸好看,然后叹气说自己没钱买。
言下之意,就是希望我能为她买单。
顾平则会以各种名目向顾安“借”钱。
“哥,最近生意周转不开,先借我五千应急。”
“哥,子轩要报个补习班,你先支援一下。”
这些钱,大多是有去无回。
顾安一次次心软,我一次次失望。
我渐渐明白,对于顾平一家来说,我们这对在城里立足的兄嫂,就像是他们的后备粮仓。
需要的时候,就来取一点,不需要的时候,就扔在一边。
他们从未想过,这个粮仓里的每一粒米,都是我们夫妻俩用汗水和辛劳换来的。
这四年,我的心,就在这样一次次的消耗和失望中,慢慢变冷,变硬。
我不再和顾安争吵,也不再对顾平一家的行为发表任何意见。
我只是默默地看着,默默地记着。
我时常会拉开那个尘封的抽屉,看看那个薄薄的红包。
它像一个警钟,时刻提醒着我,有些账,是需要算的。
不是金钱的账,是人情的账,是尊重的账。
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把这笔账,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在四年后的一个夏天,终于来了。
03
四年后的夏天,一个喜讯传遍了整个家族。
小叔子顾平的儿子,我的侄子顾子轩,金榜题名了。
他争气地考上了国内一所顶尖的大学,成了我们老顾家几代人里出的第一个名牌大学生。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弹,在亲戚圈里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顾平夫妇俩,一时间风光无两。
他们挺直了多年的腰杆,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骄傲和自豪。
那些曾经在背后议论他们、看不起他们的亲戚,如今都纷纷上门道贺,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顾平和刘燕在高兴之余,决定要大办一场升学宴。
地点就定在县里最高档的酒店,他们几乎邀请了所有沾亲带故的人。
用顾平的话说,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他们家是怎么培养出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儿子的。
这个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我和顾安的耳朵里。
顾安由衷地为侄子感到高兴。
“子轩这孩子,真是给我们老顾家争光了!我们得好好表示一下!”他兴奋地对我说。
我点点头,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对于顾子轩这个侄子,我并没有恶感。
他虽然内向,但学习刻苦,也很有礼貌。
这几年,他来我们家,除了吃饭,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里看书写作业,并不像他父母那样惹人讨厌。
他是无辜的,孩子的未来,是值得祝福的。
升学宴的前一个星期,顾安开始和我商量随礼的事情。
“苏蔓,你看我们这次包多少合适?”他小心翼翼地问我。
我知道,他是在试探我的态度。
这四年,我们之间的关系虽然和睦,但关于他弟弟一家的事情,始终是我们之间的一根刺。
我装作不经意地问:“你觉得呢셔多少合适呢?”
顾安沉吟了一下,说:“我想......要不我们包六千吧?六六大顺,吉利。”
六千块。
对于我们当时的收入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但也并非拿不出来。
我知道顾安的想法。
他不仅是为侄子高兴,更是想借这个机会,彻底修复我们和小叔子一家的关系。
他想用一个足够大的红包,来弥补我这四年所受的委屈,也想堵住亲戚们的悠悠之口。
他想用钱,来买一个家庭和睦。
我看着他充满期待的眼神,心里却像明镜一样。
有些东西,不是用钱就能买来的。
有些尊重,不是用一个大红包就能换回来的。
我笑了笑,说:“行啊,听你的,就六千吧。”
顾安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他开心地说:“太好了!苏蔓,我就知道你最大度了!等我发了奖金,给你买那个你念叨了很久的包包。”
我笑着拍了拍他,说:“好啊,我可记下了。”
我的心里,却在盘算着另一件事。
一个我已经盘算了很久很久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