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队,喊话了,里面没动静。”
年轻的民警小王,放下手里的扩音喇叭,对身旁的刑警队长说道。
刑警队长刘建军,看着眼前这栋崭新的、门窗紧闭的两层小楼,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院子里那辆黑色的奥迪A6已经不见了,只有几只麻雀,落在电线上,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让这个午后显得异常死寂。
“再喊一遍,就说我们是警察,再不开门,就要强制破门了。”
小王又喊了一遍,依旧是毫无反应。
刘建军掐灭了烟头,不再犹豫。
“砸窗!”他指着一楼的厨房窗户,“小王,你上!注意安全,里面情况不明。”
“是!”
小王抡起破窗锤,狠狠砸下。
“哗啦——!”
玻璃应声而碎。他探头往里看了一眼,随即,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李……刘队……”他声音发颤,指着屋内,“您……您快来看……”
01.
在山脚下的平安村,马三曾经是个谁都瞧不上的“混混”。
他大名马建军,因为在家排行老三,村里人都懒得记他全名,就叫他马三。
马三书读得不好,初中没念完就辍了学,成天在村里游手好闲,偷鸡摸狗。他爹娘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拿他没办法,只好托关系,把他和自己一起塞进了城里的建筑工地。
本以为他能在工地上学点本事,可马三吃不了那份苦。绑钢筋嫌累,搬砖头嫌脏,干了不到半年,就又跑回了村里,继续当他的“闲人”。
村里人提起马三,都直摇头。
“老马家这三小子,算是彻底废了。”
“可不是嘛,快三十的人了,连个正经媳-妇都说不上,谁家好姑娘肯跟他过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可就在一年前的夏天,马三突然像变了个人。他在村东头的荒坡上,自己动手,搭起了一排排的木头架子,上面放着一个个黑乎乎的、像是瓦罐一样的东西。
有村民好奇,跑去问他干啥。
马三叼着烟,神秘兮兮地一笑。
“养宝贝呢。”
“啥宝贝?”
“虎头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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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整个平安村都笑翻了。虎头蜂,就是胡蜂,学名叫金环胡蜂。那玩意儿个头有拇指大,毒性猛烈,蜇人一下,轻则红肿,重则要命。村里人见了都绕道走。
“马三这小子,是穷疯了吧?养那玩意儿?也不怕被蜇死!”
“异想天开!他要是能靠那个发财,我把头拧下来给他当球踢!”
村里的闲言碎语,马三一句也不反驳,就一个人,整天泡在他那个“养蜂场”里。
可没过两个月,一件让全村人都跌破眼镜的事情发生了。一辆崭新的、黑得发亮的奥迪A6,开进了平安村,一路开到了马三家那栋破旧的土坯房前。
车门打开,马三从驾驶座上走了下来。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手腕上戴着一块金灿灿的手表,头发梳得油光锃亮,嘴里叼着一根“中华”烟。
他不再是那个吊儿郎当的村里混混,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气派十足的“大老板”。
后来,大家才慢慢打听到,马三养的那个虎头蜂,不是卖蜂蜜,而是卖蜂蛹和虎头蜂泡的药酒。据说,那蜂蛹是极品美味,城里大饭店抢着要;那药酒更是宝贝,能治风湿,一斤能卖上千块!
马三,真的靠养“杀人蜂”,发大财了。
02.
马三发财后,并没有像别的暴发户一样,立刻进城买房,没忘了乡亲。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家那栋快要塌了的土坯房,推倒,在原地盖起了一栋漂亮的两层小洋楼。
然后,他干了一件让全村人都对他刮目相看的大好事。平安村通往镇上的那条路,是条土路,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几十年了,一直没钱修。
马三二话不说,自己掏了二十万,找来工程队,把这条路,修成了平坦的柏油马-路。
马路修通那天,村长老李头,代表全村人,给他送去了一面写着“致富不忘桑梓,造福一方百姓”的锦旗。
马三握着村长的手,说得情真意切:“李叔,您这是干啥。我马三,是喝平安村的水长大的。现在我出息了,就不能忘了咱村的父老乡亲。我不仅要自己富,我还要带着大家伙儿,一块儿富!”
从那以后,马三在村里的形象,彻底变了。他不再是“村里混混”,而是成了“马总”、“马老板”、“马大善人”。
紧接着,他开始兑现他“带着大家一块儿富”的承诺。他找到村里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发小,对他们说:“兄弟,想不想跟着我赚钱?你们也别干别的了,拿点钱出来,投到我这养蜂场里,算你们入股。我保证,比你们在外面打工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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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个人半信半疑,试探着,一人投了两三万块钱。结果,到了年底,马三直接给他们每个人,分了五万块钱的红利!
这一下,整个平安村都沸腾了。
村民们开始主动找到马三,哭着喊着要把自己的血汗钱,投到他的养蜂场里。
村西头的福伯,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他看着这番景象,心里也直痒痒。他老婆更是天天在他耳边念叨:“当家的,你看人家隔壁老王家,就投了五万,一年就拿回来八万!咱也投点吧?把给儿子娶媳-妇的钱拿出来,投进去,明年就能翻个倍,给儿子买套城里的房子了!”
福伯被说得动了心,他一辈子没干过什么大事,这是第一次,他想赌一把。
他把家里所有的积蓄——十万块钱,全都取了出来,交到了马三的手里。
马三拍着他的肩膀,笑呵呵地说:“福伯,您就放心吧!把钱交给我,错不了!明年这个时候,我保证让您在城里给您儿子买套三室一厅!”
03.
自从村民们开始大规模投资后,马三的生意,看起来也越做越大了。
他开始频繁地“出差”,今天说要去省城谈合作,明天又说要去南方签合同,他的奥迪车,也换成了一辆更气派的路虎揽胜。村里人看着,心里更是乐开了花。马老板的生意越好,就说明他们的分红,会越多。
可渐渐地,村民们发现,马三回村里的时间,越来越少了。电话,也越来越难打通。
好不容易打通了,马三也总是行色匆匆:“喂?是福伯啊。啥事?我这正开会呢!跟几个大老板谈一个上千万的单子,忙得很!先不说了啊,回头我打给你!”然后,“啪”的一声,电话就挂了。
这个可怕的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在村民们的心里,疯狂地生根发芽。终于,几个胆子大的村民,包括福伯在内,决定亲自去村东头的那个养蜂场,“视察”一下。
眼前的一幕,让他们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只见那养蜂场,比以前的规模,又扩大了好几倍。一排排的蜂箱,整整齐齐地码在山坡上,还有几个穿着厚厚防护服的工人,正在蜂箱之间忙碌着。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那么欣欣向荣。
就在这时,马三的路虎车,从山下开了上来。他看到福伯几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热情地迎了上来。
“哎呀,几位叔伯,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是信不过我马三吗?”
“没……没有,我们就是路过,顺便来看看。”福伯赶紧解释。
“来看看好啊!欢迎各位股东,随时来视察工作!”马三笑呵呵地,从车里拿出一沓文件,“本来还想过两天开村民大会的时候,再跟大伙儿说呢。既然你们今天来了,就先给你们透个底。”
他把一份和广州一家药酒厂签的五百万供货合同,和一张与省农业大学教授合作开发“蜂蛹蛋白营养品”的合影,展示给了众人看。
福伯和其他几个村民,听得热血沸腾,之前那点疑虑,瞬间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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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三趁热打铁,宣布要进行最后一轮、也是最大的一轮“融资”,用于扩大生产和修建“无菌车间”。他还承诺,这次投进来的钱,明年这个时候,翻十倍都是少的!
这番话,彻底点燃了所有人的贪婪和狂热。
他们像是被洗了脑一样,疯了似地往家里跑,去取自己的存折,去拿自己的养老金。
福伯也被现场的气氛感染了,他不仅把自己的十万块钱又投了进去,还做主,把他嫁到邻村的妹妹家的五万块钱,也给投了进去。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离“发财”,这么近过。
04.
村民们把第二轮,也是最大的一笔投资款,交到马三手里的那天,整个平安村,都沉浸在一种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之中。
马三收完钱,当场宣布,第二天,工程队就进场,并且他要去一趟北京,和“国家级的专家”,敲定最后的合作细节。
然而,第二天,村民们左等右等,却没有等来所谓的“工程队”。
有人跑到村东头的养蜂场去看,发现那里,已经人去楼空。那几个穿着防护服的工人,不见了。连那些嗡嗡作响的蜂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搬走了,只留下一排排空荡荡的木架子。
村民们慌了。他们开始疯狂地给马三打电话。可那个他们曾经无比熟悉的号码,此刻,却只传来冰冷的、机械的女声: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完了……”
福伯瘫坐在地上,两眼发直,嘴里喃喃自语。整个平安村,炸了。哭喊声,咒骂声,响成了一片。
终于,有人想起了报警。
市公安局,经侦支队的办公室里。
一个年轻的警察,正对着电话那头抱怨:“刘队,又得麻烦你们刑警队了。平安村那个集资诈骗的案子,受害村民上百户,金额上千万,影响挺大。嫌疑人马建军的家,需要派人去搜查一下,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账本或者线索。我们这边人手实在不够,几个大案子都快把我们忙疯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行,知道了。我派人过去一趟。”
挂了电话,刑警队长刘建军,对着正在整理卷宗的徒弟小王说:“走吧,去乡下出趟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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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一脸不情愿:“刘队,又是什么事啊?咱们手头那个连环盗窃案还没头绪呢。”
刘建军把车钥匙扔给他:“经侦那边请我们帮忙,去一个跑路的老赖家里,搜集点证据。又是一件贪心不足蛇吞象的破事。速战速决。”
他根本没把这个“小案子”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这种农村集资诈骗案,每年都会发生好几起,套路都一模一样。
主犯早就拿着钱,通过各种渠道,逃到国外去了。
他们过去,最多也就是找到一些没来得及销毁的账本,给人去楼空的房子贴个封条而已。
05.
一个小时后,刘建军和小王,就站在了平安村,马三那栋崭新的两层小洋楼前。
院门紧锁,楼里,死一般的寂静。那辆嚣张的路虎车,也早已不见了踪影。一切,都和他预想中的一样。
“刘队,里面肯定没人了。”小王透过院门往里看了看,“跟咱们之前办的那些P2P跑路的案子一模一样,家里值钱的东西,估计都搬空了。”
“程序还是要走的。”刘建军说,“小王,拿扩音喇叭,按规定喊话。”
于是,就发生了引言里的那一幕。
在多次喊话无果后,刘建军下达了破窗的命令。他心里甚至还有点不耐烦,只想赶紧完成这个“杂活”,回去继续研究那个棘手的盗窃案。
当年轻的民警小王,用破窗锤砸开一楼的厨房玻璃,探头往里看了一眼后,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李……刘队……”他声音发颤,指着屋内,连话都说不完整了,“这……这不是诈骗案……您……您快来看……”
“大惊小怪!还能有什么?”刘建军皱着眉,不以为然地走上前,推开他,也朝窗内望去。
屋里是崭新的欧式装修,昂贵的真皮沙发,巨大的液晶电视,一切都显得那么气派。
可就在那张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巨大的、用黑色塑料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其中一个,似乎因为装的东西太重,塑料布破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刘建军的瞳孔,猛地收缩了!
他身经百战,见过的现场不计其-数,可眼前这诡异的一幕,还是让他感到了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