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是什么?
是少年仗剑的豪情?是美人如玉的温柔?还是门派林立的纷争?
不,对李三锈来说,江湖,只是城南角那间快要倒闭的“不归”酒馆,和手里这把砍柴都
嫌钝的锈剑。
夏末的蝉鸣,有气无力地拉扯着黄昏。
“不归”酒馆的旗幡,破旧得像块抹布,没精打采地耷拉着。店里的伙计兼掌柜兼跑堂——李三锈,正趴在掉漆的木柜上,对着窗外发呆。他手里摩挲着一把剑,剑身斑驳,裹着一层厚厚的、仿佛永远也擦不掉的暗红铁锈,唯有偶尔从锈迹缝隙中透出的一丝冷光,才暗示着它并非一块废铁。
“唉……”李三锈叹了口气,把锈剑随手塞回柜台下,那动作熟练得像是在藏一件见不得人的东西。他宁愿客人把它当成烧火棍。
这酒馆,生意比他的剑还凉。偶尔有几个走错路的江湖客进来,要一壶最劣的“穿肠烧”,便能把这里当成免费的说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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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吗?‘惊鸿剑’叶云飞前天在落雁峡,一人一剑,挑了黑风寨整个分舵!那剑光,啧啧,跟雪片子似的!”一个刀客唾沫横飞。
他的同伴灌了口酒,嗤笑:“那算什么?最新消息!隐世二十年的‘血手魔君’厉无涯,他的藏宝图残片重现江湖了!就在咱们这‘平安集’附近!如今这巴掌大的地方,可是卧虎藏龙喽!”
“藏宝图?”刀客眼睛一亮,“得之可得魔君毕生功力与财富!这下有热闹看了!”
李三锈在一旁默默地擦着杯子,头都没抬。藏宝图?魔君?听起来就像隔壁王婆卖的隔夜炊饼一样,索然无味。他现在只关心,这个月的房租,该怎么跟那刻薄的房东寡妇拖延几天。
夜幕彻底落下,华灯初上……哦不,平安集没什么华灯,只有零星几点昏黄的灯笼光。
酒馆门上的风铃“叮铃”一声脆响。
一名女子走了进来。
一袭素衣,不施粉黛,眉眼间却凝着化不开的江南烟雨,清冷得不像这凡尘俗世的人。她腰间悬着一柄剑,剑鞘古朴,无任何纹饰。
店里仅有的几个酒客,目光瞬间黏了过去,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瞬。
女子径直走到最角落的桌子坐下,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一壶温酒,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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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锈抬了抬眼皮,“本店只有‘穿肠烧’,烈,且糙。”
“无妨,温热便好。”女子淡淡道,目光掠过柜台后的李三锈,在他那双因为长期干杂活而略显粗糙、指节却异常分明的手上,微微停顿了那么一刹。
酒很快温好。李三锈端着酒壶过去,放下,转身欲走。
“老板,”女子忽然开口,“请问,可见过一个左眉有疤的人?”
李三锈背影一顿,懒洋洋地回答:“这集上左眉有疤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姑娘找哪个?”
女子沉默片刻,纤长的手指在粗糙的陶制酒杯上轻轻划过:“一个……会使‘断流刀’的人。”
“断流刀?”李三锈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露出一个市侩又茫然的笑,“听起来挺厉害。不过俺就是个卖酒的,不懂你们江湖上的事儿。没听过,没见过。”
女子不再言语,只是静静斟酒,自饮自酌。
就在这时,酒馆的门被“砰”地一声粗暴撞开!
三个彪形大汉闯了进来,为首一人,满脸横肉,腰间挎着九环金刀,声若洪钟:“掌柜的!好酒好肉赶紧端上来!爷们儿办完正事,还要赶路!”
他目光扫过角落的白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淫邪与贪婪,嘿嘿笑道:“哟,这小地方,竟有如此标致的小娘子?一个人喝酒多闷,陪爷几个喝一杯?”
说着,伸手便要去摸女子的脸。
女子端坐不动,仿佛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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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咸猪手即将触碰到她发丝的瞬间——
“客官!您的酒肉来啦!”
李三锈不知何时已闪到桌前,手里端着一盘酱牛肉和一壶酒,恰到好处地“恰好”挡在了大汉与女子之间。他脸上堆着谄媚的笑,身子微躬,看似笨拙,却将那大汉的动作完全隔开。
“滚开!”大汉恼羞成怒,一掌推向李三锈。
这一掌带着劲风,显然用了内力,若拍实了,寻常人少说也得断几根肋骨。
李三锈“哎哟”一声,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一个趔趄,手中的托盘脱手飞出!那盘油汪汪的酱牛肉,不偏不倚,整个扣在了大汉的脸上,酒壶则砸在他胸口,酒水淋了他一身。
“哈哈哈!”店内其他酒客爆发出一阵哄笑。
大汉抹掉脸上的酱汁,暴怒如雷:“找死!” 锵啷一声,九环金刀出鞘,刀光森寒,直劈李三锈面门!
这一刀又快又狠,眼看就要血溅五步!
角落的白衣女子,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紧。
然而,李三锈似乎吓傻了,呆立原地不动。就在刀锋及体的前一瞬,他脚下又是一滑,整个人向后仰倒,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刀锋。同时,他慌乱挥舞的手臂,“不小心”带倒了旁边的空桌子。
桌子翻滚,恰好撞在大汉的膝盖弯处。
“呃!”大汉下盘不稳,向前扑倒,手中金刀收势不住,“噗”地一声,深深扎进了地面木板里,刀柄兀自嗡嗡震颤。
整个酒馆,瞬间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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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两个大汉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敢上前。这酒馆老板,运气也太好了点?
只有那白衣女子,清澈的目光落在李三锈刚才“滑倒”时,脚下那片干净得连点灰尘都没有的地面上,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色。
李三锈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呆若木鸡的大汉连连作揖:“对不住对不住!客官!地太滑,地太滑了!这顿酒钱算我的,算我的!”
那大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看深深嵌入地板的刀,又看看一脸惶恐、毫无内力波动的李三锈,最终只当是自己倒霉,啐了一口:“晦气!” 费力拔出刀,带着手下悻悻坐到另一张桌子上。
风波暂息。
白衣女子将杯中残酒饮尽,放下一块碎银子,起身离去。
经过柜台时,她脚步微顿,并未看李三锈,只是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轻声道:
“你的剑,锈得太刻意了。”
说完,身影便没入门外的一片黑暗之中。
李三锈脸上的惶恐与谄媚,如同潮水般褪去。他沉默地走到柜台后,再次拿出那把锈剑,指腹轻轻抚过那凹凸不平的锈迹,眼神复杂难明。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他抬起头,望向女子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的弧度。
“平安集……看来,是再也平安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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