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搜神记》中言：“物之反常者为妖。”
世间万物，皆有其道。飞禽走兽，虫蚁草木，各有其生存的轨迹与习性。
寻常人家，偶见虫蚁本是常事，但倘若这些生灵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成群结队，反复出现，那便不再是偶然。
它们如同棋子，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所驱使，正在向屋子的主人，传递着来自天地玄黄的某种征兆。
李卫搬进祖传的老宅时，以为自己开启的是田园般的宁静生活，却未曾想，他即将成为一场巨大预兆的亲历者。
01.
一切的开端，是那些蚂蚁。
不是厨房里常见的黄蚂蚁，而是一种通体漆黑，体型比寻常蚂蚁大了近乎一倍的黑蚁。
它们第一次出现，是在一个闷热的午后。
李卫正在书房里整理从城里带来的旧书，妻子安然带着三岁的女儿乐乐在院子里玩水。阳光透过老旧的木格窗，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投下道道光束。
忽然，李卫的眼角瞥见了一丝异动。
他低下头，看见墙角的地板缝隙里，一队黑色的蚂蚁正鱼贯而出。
它们的目标不是桌上的残渣，也不是任何食物，而是排成一条笔直的、近乎完美的直线，横穿了整个书房，最终消失在对角线的另一个墙缝里。
这条线，像一把黑色的尺子，精准地将房间一分为二。
李卫皱了皱眉。
他不是没见过蚂蚁，但从未见过如此纪律严明，目标明确的蚂蚁。它们仿佛不是在觅食，而是在进行某种庄严的迁徙仪式。
他起身，从储物间找来一瓶杀虫剂，对着蚂蚁出来的那个墙缝，狠狠地喷了半瓶。
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他以为这样就能解决问题。
然而第二天，当他再次走进书房时，却愣在了原地。
那条黑色的蚂蚁线，依旧存在。
它们仿佛完全无视了昨晚的化学攻击，依旧一丝不苟地，沿着那条固定的路线，从一个墙角，走向另一个墙角。
更诡异的是，李卫发现，昨晚被杀虫剂喷死的蚂蚁尸体，都已经被同伴们搬走，地面上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刺鼻气味，证明着昨晚的一切并非幻觉。
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李卫的脊椎，缓缓爬了上来。
02.
如果说蚂蚁的出现只是诡异，那么蜈蚣的登场，则带来了实实在在的惊恐。
老宅的卫生间有些潮湿，尤其是在梅雨季。
这天晚上，女儿乐乐吵着要爸爸陪她洗澡。李卫便抱着女儿走进了雾气缭绕的卫生间。
他刚把乐乐放进浴盆里，小家伙“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小手指着墙角，浑身发抖。
“爸爸……虫……大虫子……”
李卫顺着女儿指的方向看去，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墙角的瓷砖缝隙里，正半探出一条蜈蚣。
那是一条他从未见过的蜈蚣。
它足有成人中指那么长，身体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仿佛浸透了干涸的血。数十对钩足在湿滑的瓷砖上划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令人不寒而栗。
它似乎被水汽惊动，正缓缓地从缝隙中爬出，目标直指乐乐所在的浴盆。
李卫的肾上腺素在瞬间飙升。
他来不及多想，一把抓起旁边淋浴用的塑料拖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拍了下去！
“啪！”
一声脆响，暗红色的蜈蚣被拍得汁液飞溅。
可它并没有立刻死去，扭曲的身体还在疯狂地挣扎，数十对足肢痉挛地划动着，展现出一种可怖的生命力。
李卫又连着拍了好几下，直到那东西彻底不动了，才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
他用纸巾包起蜈蚣的尸体，扔进马桶冲走，整个过程，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安然闻声赶来，看到脸色发白的父女俩，也吓坏了。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蜈蚣？这房子太老了，是不是该彻底消杀一下？”
李-卫-没-有-回-答。
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书房里那条笔直的蚂蚁线。
黑色的蚂蚁，暗红的蜈蚣……
这栋老宅，似乎正在苏醒，有什么东西，正从看不见的角落里，一点点地渗透出来。
03.
接连的怪事，让这个小家庭笼罩上了一层阴影。
李卫开始失眠，他总觉得夜深人静时，能听到地板下传来细细索索的声响，像是无数小虫在爬行。
安然更是提心吊胆，每次带乐乐去卫生间都像上战场一样，要先仔仔细细检查一遍所有角落。
就在他们濒临崩溃的边缘，第三种生物出现了。
壁虎。
那天傍晚，又一只暗红色的蜈蚣，从客厅的踢脚线后面爬了出来，径直朝着沙发上玩积木的乐乐爬去。
安然首先发现了它，吓得失声尖叫，一时间手足无措。
李卫正要从厨房冲出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影“嗖”的一声，从房梁上闪电般地窜了下来！
那是一只壁虎。
它比寻常的壁虎要大上一圈，通体泛着淡淡的青灰色，如同老宅里最古老的那块砖。
它精准无误地落在蜈蚣前行的路线上，挡住了它的去路。
蜈蚣似乎感受到了威胁，高高地昂起头部，露出了狰狞的毒颚。
一场原始的对决，就在李卫一家的客厅里上演。
壁虎快如闪电，它猛地扑上前，一口咬住了蜈蚣的头部。蜈蚣疯狂地扭动身体，试图用自己带毒的足肢去攻击壁虎，但壁虎的咬合力惊人，死死不放。
几秒钟后，蜈蚣的挣扎渐渐变弱。
在李卫和安然震惊的目光中，那只青灰色的壁虎，竟然硬生生地将比自己身体还长的蜈蚣，一点点地吞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抬起头，黑豆似的眼睛看了看沙发上的乐乐，然后迅速爬上墙壁，消失在天花板的阴影里。
客厅里一片死寂。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和迷茫。
这壁虎……是在保护他们？
蚂蚁、蜈蚣、壁虎……这些东西的出现，绝对不是巧合。
“我们搬走吧。” 安然抱着受惊的女儿，声音带着哭腔，“这地方不对劲，太邪门了。我们回城里去，哪怕租房子也行！”
李卫看着妻女苍白的脸，心中最后的一丝侥ungguh 也动摇了。
“好，我们明天就走。”
他下定了决心。不管这房子里藏着什么秘密，他都不能拿家人的安危去冒险。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想走，已经没那么容易了。
第二天一早，李卫收拾好行李，准备开车带妻女离开。
可当他坐进驾驶室，拧动钥匙时，车子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打开引擎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发动机的各种线路和零件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那种黑色的蚂 ！它们像一层活的毯子，覆盖了所有地方。
李卫头皮发炸，他跑回屋里拿起电话，想叫一辆出租车。
可手机拿在手里，却一个信号都没有。
他和安然的手机，都是如此。
一股无形的、巨大的力量，将他们牢牢地困在了这栋老宅里。
04.
恐惧和绝望，像潮水般将李卫淹没。
现代社会的一切求助手段，在这一刻似乎都已失灵。他们被彻底孤立了。
就在李卫一筹莫展之际，安然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村东头不是有座小庙吗？我听村里的老人说，庙里的老师傅很有德行，要不……我们去求求他？”
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希望了。
李卫立刻点头，两人锁好门，带着乐乐，徒步朝着村东头的方向走去。
那是一座很小的寺庙，藏在几棵古老的榕树下，庙墙斑驳，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一个身穿灰色僧袍的老和尚，正在院子里扫着落叶。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动作不疾不徐，自有一股宁静的气场。
看到李卫一家人满脸焦急地走进来，老和尚并未露出意外的神色，只是停下手中的扫帚，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三位施主，可是遇到了解不开的困惑？”
李卫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上前，将这几日家中发生的种种诡异之事，一五一十地全部说了出来。
从书房里行军般的黑蚁，到卫生间里伤人的红蜈蚣，再到那只出手相助的青灰色壁虎，以及他们被困在老宅无法离开的绝境。
老和尚静静地听着，古井无波的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直到李卫全部说完，他才缓缓睁开半阖的双眼，目光落在李卫身上，仿佛能看透他的内心。
“施主，你可知，万物有灵，它们的出现，皆是天垂象，示吉凶。”
“大师，求您指点迷津！” 李卫恳切地躬身行礼，“这些东西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我们一家快要被逼疯了！”
老和尚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此事，非三言两语能解。这样吧，施主若信得过老衲，便带我回府上一观。”
李卫大喜过望，连声道谢，立刻带着老和尚返回老宅。
05.
回到宅院门口，老和尚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急着进去，而是抬头，仔细端详着老宅的屋檐、门楣和整体的气场。
他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这砖石木瓦，看到其下涌动的无形气流。
良久，他才迈步跨过门槛。
一进院子，老和尚的神情就变得凝重起来。
他绕着房子走了一圈，时而蹲下身，捻起一点院中的泥土放在鼻尖轻嗅；时而又伸出干枯的手，触摸着潮湿的墙根。
李卫和安然紧张地跟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最后，老和尚停在了书房的窗外，那里正是黑蚁第一次出现的地方。
他闭上眼睛，静静地站立了片刻。
“大师，怎么样？” 李卫忍不住开口问道。
老和尚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惊叹，有惋惜，也有一丝了然。
“施主，你这宅子，了不得啊。”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李卫心上。
“蚂蚁行阴，走地脉之隙，预示你家宅邸之下，地气正在外泄，乃破败之兆。”
“蜈蚣属火，色赤带煞，从湿阴之地而出，是为阴煞之气凝结成形，乃大凶之兆，主血光、病祸。”
听到这里，安然的脸已经吓得毫无血色，紧紧抱住了怀里的女儿。
李卫的心也沉到了谷底，急忙追问：“那……那壁虎呢？大师，那只壁虎救了我的女儿，它又是什么说法？”
老和尚的目光转向房梁，仿佛能看到那只隐藏在暗处的生灵。
“壁虎，又名守宫，天龙之裔。它现身于你家，与凶物相斗，说明你家祖上阴德未散，龙气未绝，尚存一线生机。”
他顿了顿，转过身，郑重地看着李卫。
“蚂蚁破地脉，蜈蚣化阴煞，此为‘祸’兆。”
“守宫镇凶邪，龙气护子孙，此为‘福’根。”
“祸福相依，阴阳相生。你家同时出现这三种生灵，正是在预示，你家即将有两件大事发生。”
李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咽了口唾沫，声音颤抖地问：
“敢问大师……是哪两件大事？”
老和尚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他看了一眼李卫，又看了一眼他身旁紧紧抱着孩子的安然，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安然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李卫和安然都没有注意到，因为太过紧张，他们甚至没发觉安然自己都还没察觉的身体变化。
老和尚双手合十，微微垂首，用一种近乎于宣告宿命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而这预示的大事便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