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啥玩意儿?李主任要把他女儿介绍给你?」同组的吴姐惊得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线都搅在了一起。
「嗯,明天晚上,去厂招待所。」我看着飞速转动的机器,眼神有些恍惚。
「这可是好事啊!」吴姐压低了声音,「主任家的闺女,虽然脾气大了点,但人是真漂亮,还是宣传科的干事呢!」
「我知道。」我摸了摸口袋里那份崭新的任命通知,「可我怎么听着,这像是个火坑呢。」
1.
一九八七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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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星机械厂的车间里,热浪滚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机油和铁锈混合的独特气味。
我叫江河,二十五岁,刚刚拿到了提拔我为三车间二组小组长的任命通知。
红头文件上的铅字,清晰又厚重,像是我这七年在厂里熬过的每一个日夜。
「江河,发什么愣呢,主任找你。」
车间主任李建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我立刻收起思绪,将任命通知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口袋,快步跟了上去。
李建国的办公室在车间二楼,是整个车间唯一装了电风扇的地方。他让我坐下,亲自给我倒了杯茶水,茶叶末子在搪瓷缸里沉沉浮浮。
「江河啊,这次提拔你,是厂里领导对你能力的认可。」李建国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地说,「你年轻,有技术,有干劲,以后前途无量。」
「谢谢主任,我一定好好干,不辜负领导的期望。」我端着茶杯,话说得客气,心里却绷着一根弦。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李建国和我,可远没到他给我倒茶水的地步。
果然,他话锋一转:「江河,你今年二十五了吧?个人问题,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还年轻,想先专心工作。」我低着头,试图搪塞过去。
「工作要紧,成家也一样重要。」李建国笑了笑,那笑容让我觉得有些发冷,「是这样,我家里有个女儿,叫李月明,你应该听说过,在宣传科工作。她呢,比你小两岁,刚从省里的学校毕业回来。我看着你们俩,年纪相当,各方面条件也挺配的。」
他顿了顿,观察着我的表情,「我寻思着,给你们年轻人牵个线,见个面。要是能成,那自然是亲上加亲。要是不成,就当多认识个朋友。」
办公室里,电风扇吱呀呀地转着,吹出来的风也是热的。我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这件事,就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了我心上。
别人眼里,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车间主任的准女婿,以后在厂里还不是横着走?可只有我自己清楚,这对我来说,不是馅饼,是陷阱。
一个足以将我烧得尸骨无存的火坑。
因为,我来红星机械厂,不是为了提拔当官,更不是为了娶谁的女儿。我是来为我父亲,讨一个公道的。
十年前,我父亲江卫东,也是这个厂的技术骨干。就因为一场无中生有的举报,被打成「破坏生产的坏分子」,开除厂籍,遣送回乡。举报信上,第一个签名的,就是他最信任的徒弟,时任车间副主任的——李建国。
父亲受不了这个打击,一病不起,没两年就郁郁而终。临终前,他抓着我的手,反复说着一句话:「我没做过,我是被冤枉的。」
这十年,这句话像烙铁一样,刻在我的心里。
我拼了命地学习,考进技校,又削尖了脑袋进红星厂,从最底层的学徒工干起,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就是为了查清当年的真相,还父亲一个清白。
我几乎能想象到,李建国那张笑脸背后,藏着怎样的算计和试探。
「怎么,江河同志,你不愿意?」见我半天不说话,李建国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我猛地回过神,立刻站起来:「没有没有,主任,我……我就是太突然了,有点懵。能得到您的看重,是我的荣幸。」
拒绝,就等于撕破脸。我这么多年的隐忍和谋划,都会付之一炬。
「那就好。」李建国重新露出笑容,一锤定音,「那就这么定了,明天晚上六点,厂招待所二楼的包间,我让她在那儿等你。你们年轻人,自己聊。」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我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虚脱。
2.
李主任要做媒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不到半天就传遍了整个车间。
「啥玩意儿?李主任要把他女儿介绍给你?」
同组的吴姐惊得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线都搅在了一起。
「嗯,明天晚上,去厂招待所。」我看着飞速转动的机器,眼神有些恍惚。
「这可是好事啊!」吴姐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耳边,「主任家的闺女,虽然脾气大了点,但人是真漂亮,还是宣传科的干事呢!多少人托关系想见一面都见不着,你小子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祖坟冒青烟?我只觉得我家的祖坟快要被人给刨了。
「你可得好好表现。」
吴姐还在一旁絮絮叨叨,「穿件新衣服,头发梳精神点。要是真成了,你以后就是主任的女婿,这小组长算个啥?起码也是个副主任起步!」
周围的工友们也纷纷投来羡慕又嫉妒的目光,说着各种恭喜的话。这些话语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我的心上。
我摸了摸口袋里那份崭新的任命通知,它此刻变得无比滚烫。
我明白,李建国这一手,是一次赤裸裸的试探和收编。
他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或许只是单纯地想把一个有潜力的年轻人绑在他的船上。
如果我接受了李月明,就等于接受了他的「好意」,从此打上「李派」的烙印,过去的一切恩怨,都得烂在肚子里。
如果我拒绝,或者在相亲时表现不佳,那就是不给他面子。
一个刚提拔的小组长,敢不给车间主任面子,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可想而知。
这根本就是一个没有选择的选择题。
下班后,我没去食堂,一个人回了单身宿舍。
宿舍是厂里分的,十几平米的小单间。我从床板底下,摸出一个用油布包着的小铁盒。
打开铁盒,里面是一本日记,和一个已经泛黄的信封。
日记是我父亲的。上面记录着他当年研发一项新技术时的所有心得和数据。而在日记的最后一页,是他用颤抖的笔迹写下的几个字:「数据被调换,小心李建国。」
信封里,是一张名单。是当年跟着我父亲一起做实验的几个老师傅的名字。
这十年,我一边在厂里隐姓埋名,一边暗中寻找名单上的这些人。可惜,有的人已经调走,有的人已经去世,剩下的,也都对此事讳莫如深,一问三不知。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我唯一的希望,就是继续往上爬,接触到更核心的档案,才有可能找到当年的那份「事故报告」,揭开真相。
李建国的出现,彻底打乱了我的计划。
我枯坐了一夜,烟头在脚下堆了一地。
天亮的时候,我终于做出了决定。
这个约,我必须去。
我不但要去,我还要让李月明对我「满意」。
只有成为李建国的「自己人」,我才能让他放下戒心,才能接触到他最深的秘密。
这无疑是与虎谋皮,但我已经没有退路。
第二天傍晚,我换上了自己最好的一件白衬衫,一条蓝色的确良裤子,还特意去理发店让师傅用摩丝把头发吹得整整齐齐。
看着镜子里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我心里一阵苦笑。
为了复仇,我已经快要活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了。
厂招待所离宿舍不远,我提前十分钟到了。
二楼的包间很安静,推开门,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孩正坐在窗边,看着窗外。
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她梳着那个年代很流行的披肩长发,皮肤白皙,眉眼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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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很漂亮,比厂里宣传栏上的照片还要好看几分。
她听见开门声,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的眼神,没有一丝一毫初次见面的羞涩或好奇,只有冰冷和审视,甚至还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
3.
「你就是江河?」
李月明开口了,声音和她的眼神一样冷,像冬天里结了冰的湖面。
「你好,李月明同志,我是江河。」我压下心头的异样,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桌上已经摆了四个凉菜,一瓶橘子汽水。看来她是早就到了。
「我爸都跟你说了吧?」她没有理会我的问候,单刀直入。
「嗯,李主任都跟我说了。」我点了点头。
「那我也就直说了。」李月明抱着胳膊,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摆出一副谈判的架势,「今天这个饭,我是被我爸逼着来的。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
我心里一沉,但脸上还是维持着平静:「李月明同志,我……」
「你不用解释。」她打断我,「我知道你们这些从下面爬上来的男人,心里想的都是什么。削尖了脑袋想当官,想攀高枝。我爸提拔你当小组长,又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你不就是想一步登天吗?」
她的话像刀子一样,一句句扎在我心上最隐秘的地方。
我捏紧了拳头,指甲掐进了肉里。我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如此不留情面。
「你误会了。」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今天的目的,是让她「满意」,而不是和她吵架。
「误会?」她冷笑一声,眼神里的鄙夷更浓了,「别装了,江河。你们这种人的心思,我见得多了。想靠着我们家往上爬?你还不够格。」
「我承认,李主任的看重,对我的工作很有帮助。」我决定换一种策略,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再找机会扭转局面,「但对于感情,我还是希望建立在互相了解的基础上。今天见面,也只是一个开始,不是吗?」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真诚,甚至带着一点谦卑。
然而,李月明似乎完全不吃这一套。
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一股淡淡的雪花膏香味飘进我的鼻子里,但我却只感到一阵寒意。
「互相了解?」她重复着我的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你想怎么了解?了解我爸是车间主任,能让你少奋斗十年?还是了解我们家住在厂里最好的家属楼,你一辈子都挣不来?」
羞辱,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我的血液开始往头上涌,忍耐已经快要到达极限。
「李月明同志,我想你对我有很深的偏见。」我站了起来,与她平视,「如果你觉得这次见面让你不愉快,那我们可以现在就结束。」
「结束?谁说要结束了?」她突然笑了,那笑容却让我感到一丝不安,「我爸让我来跟你‘好好聊聊’,我怎么能让他失望呢?」
她说着,又重新坐了回去,还给我倒了一杯汽水。
「坐啊,站着干什么?」她扬了扬下巴。
我完全摸不透她到底想干什么。她的态度反复无常,像一团迷雾。
我重新坐下,包间里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我们沉默了很久,谁都没有说话。服务员开始陆续上热菜,很快就摆满了一桌。
「吃吧。」李月明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姿态优雅,仿佛刚才那个咄咄逼人的不是她。
我没有动筷子,只是看着她。
我意识到,这场所谓的「相亲」,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鸿门宴。李建国或许是试探,但李月明,她是真的想看我出丑。
「怎么不吃?怕我下毒?」她见我没反应,又挑衅道。
「没有。」我拿起筷子,默默地开始吃饭。
我告诉自己,忍。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要熬过今晚,只要让她觉得我是一个可以被她随意拿捏的软柿子,我的第一步计划就算成功了。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偶尔会用那种审视的目光扫我一眼,让我如坐针毡。
快吃完的时候,她忽然放下了筷子。
「江河。」
「嗯?」我抬起头。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今天忍气吞声,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就能让我爸满意,你的目的就达到了?」她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神锐利得像能穿透我的心。
我心里咯噔一下,她怎么会……
「我告诉你,没门。」她一字一句地说,「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心机深沉的男人。」
她说完,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