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钱学森96岁的寿宴上,宾客云集,高朋满座。这位中国的科学巨擘,在接受众人的祝福时,目光却突然越过人群,落在了角落里一位瘦弱的老太太身上。他凝视了许久,才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还好吗?你有几个孩子?”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那位老太太平静地回答:“我?我现在一个也没有。”话音刚落,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连钱学森也一时失态,伤感不已。
这位能让钱学森当众动容的女人,就是“两弹一星”元勋郭永怀的遗孀——李佩。她被誉为“中科院最美的玫瑰”,一生优雅、坚强,几乎没人见过她的眼泪。
然而,在那句“一个也没有”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何等深重的悲痛?这位看似柔弱的女性,又为新中国,撑起了怎样一片广阔的天空?
人生最大的“湍流”:两次诀别,两次重生
李佩的丈夫郭永怀,曾在大学里开设过一门几乎无人能懂的课程——湍流学。他或许没有想到,自己的妻子,在日后的人生中,将独自面对两次生命中最剧烈、最残酷的“湍流”。
第一次湍流,发生在1968年12月5日的凌晨。那天,为中国第一颗导弹热核武器发射成功,获取了重要试验数据的郭永怀,急切地从兰州搭乘夜航飞机返回北京。然而,在飞机即将降落时,却不幸失事。在飞机剧烈晃动、即将坠毁的最后时刻,幸存者听到有人大喊:“我的公文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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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救援人员从烧焦的残骸中,发现两具紧紧抱在一起的尸体时,费力地将他们分开后,才震惊地看到,在两具身体的胸部中间,一个装有绝密科研数据的公文包,竟完好无损。这两个人,正是59岁的郭永怀和他的警卫员牟方东。他们用血肉之躯,完成了对国家使命的最后守护。
郭永怀的助手顾淑林,记录了当晚去向李佩报噩耗时的情景:“她极其镇静,大家见到后几乎没说一句话,屋子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样……那一个晚上,李先生完全醒着。她躺在床上几乎没有任何动作,极偶然发出轻轻的叹息,克制到令人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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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命运的残酷并未就此止步。28年后,第二次、也是更沉重的湍流,再次向这位老人袭来。1996年,她唯一的爱女郭芹,因乳腺癌医治无效而去世。51岁失去丈夫,79岁又送别爱女,人世间最深的痛,莫过于此。
周围所有人都担心,这位年近八旬的老人会就此垮掉。然而,在处理完女儿丧事的几天后,李佩却像往常一样,又提着那台老旧的录音机,走上了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的讲台。她的学生回忆,那天,是他们唯一一次,看见老师上课时没有面带微笑。
讲台上的“播火者”:为国家锻造人才
将巨大的悲痛压在心底,李佩选择用另一种方式,来完成丈夫“为国家培养人才”的遗愿。
1978年,“文革”结束,百废待兴。中国第一个研究生院——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研究生院应运而生。时任院长严济慈,郑重地邀请已经60岁的李佩出山,筹建外语教研室。当时的她,手下只有三名刚毕业的大学生,却要面对800多名嗷嗷待哺的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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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资力量严重不足,李佩做出了一个在当时“提着脑袋”在干的大胆决定。她亲自跑到中科院信访办,从那些申诉的、被错划为“右派”的知识分子中,寻找英语人才。人民大学的原英文教授许孟雄,被打成“右派”后在中学教书,被她请来了;北京大学的黄继忠,被下放到银川,也被她设法调了回来。她用自己的担当,为那批身处逆境的知识分子,重新打开了一扇报国之门。
在那个没有托福、GRE的年代,李佩亲自为新中国编写了第一套研究生英语教材,至今仍是中国科学院大学校史馆的珍贵藏品。她的教学方法,大胆而前卫,鼓励学生阅读《双城记》等英文原版著作,答辩时必须全英文陈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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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严谨的治学态度和卓越的学术声望,使她成为了当时中国英语教学界的“金字招牌”。美国加州大学的语言学系主任,甚至称她为“中国的应用语言学之母”。
那时,在给美国各大学的推荐信中,只要有李佩的签名,就等于一张畅通无阻的“国际通行证”,都会得到认可。她以一人之力,为中国第一代科技人才走向世界,搭建了最坚实的一座桥梁。
“燃烧自己,照亮中关村”:永不熄灭的明灯
1987年,70岁的李佩退休了。但她的人生下半场,才刚刚开始。81岁那年,她创办了“中关村专家讲坛”(后更名中关村大讲坛),这个讲坛,比后来的央视“百家讲坛”还要早,规格也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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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98年到2011年,整整13年,她凭借着个人巨大的感召力,请来了厉以宁、饶毅、资中筠等各路顶级名家,举办了600多场高质量的公益讲座。每周一次,风雨无阻,内容涵盖时政、文史、科普、艺术等方方面面。这个小小的讲坛,成为了那个年代中关村的“精神家园”,被誉为“中关村的明灯”。
她的一生,都在给予。她捐出了丈夫用生命换来的、重达515克的“两弹一星”纯金功勋奖章;她把毕生积攒的60万元,全部捐给了以丈夫命名的奖学金;她把家里所有珍贵的遗物,包括丈夫牺牲时被火焰熏黑的眼镜片和手表,都捐给了力学所。她自己,却过着最简朴的生活,家里的沙发,是60年前从美国带回来的陪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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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被誉为“比院士还院士”的老人,在晚年却淡淡地说:“我没有崇高的理想,太高的理想我做不到,我只能帮助周围的朋友们,让他们生活得更好一些。”2017年1月12日,李佩先生安详离世,享年99岁。她最后的遗言,是“想与老郭埋在一起”。相隔半个世纪后,这对为共和国奉献了一切的伉俪,终于再次“相拥”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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