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银行发来的短信。
“您的账户尾号XXXX于X月X日入账人民币20000.00元。”
我叫林舒,今年四十二岁。这条短信,每个月的15号都会准时到来,风雨无阻。
发信人是我的丈夫,陈辉。
我放下手机,看了一眼窗外。阳光透过一尘不染的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家里的保姆王阿姨正在厨房里忙碌,排骨汤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飘过来,混着消毒水的清新味道。
这是一个寻常的午后,安静,妥帖,甚至有些过于安逸了。
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闺蜜方晴的视频电话。我接起来,屏幕里是她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背景是一家看起来格调不凡的咖啡馆。
“舒舒,干嘛呢?又在家发霉啊?”方晴的声音带着一丝夸张的同情。
我笑了笑,把镜头对准窗台那盆开得正盛的兰花,“没发霉,在晒太阳,给兰花浇水。”
“得了吧,”她撇撇嘴,“陈辉这个月的生活费又打过来了吧?两万块,准时准点,跟发工资似的。”
我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舒舒,我真是不明白,”方晴的语气严肃起来,“你图什么呢?你守着一个空房子,守着一个每月只见几次面、话都说不上几句的男人。他给你钱,给你请保姆,就把你当成一个高级摆设。”
“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忙。”我下意识地辩解,声音却有些底气不足。
“忙?哪个男人不忙?我新交的这个男朋友,自己开公司,比陈辉忙多了,可人家天天早安晚安,周末再忙也得陪我吃顿饭。这叫什么?这叫心意,叫爱情!你那个呢?就是一张银行卡,冷冰冰的。”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像是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俩这日子,跟离婚有什么区别?不,比离婚还不如。离婚了你还能名正言顺地去找下一家,现在呢?你就是他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吃喝不愁,但没有自由,没有爱。”
“舒舒,听我一句劝,离了吧。你还年轻,长得也不差,拿着陈辉一半的家产,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好好过下半辈子。这日子,不是人过的。”
视频那头,方晴说得情真意切,仿佛是在解救我于水火之中。
我看着屏幕里她那张为我“义愤填膺”的脸,心里却像被一块湿棉花堵住了,闷得慌。
我知道,在外人看来,我的婚姻确实像方晴说的那样,没有温度,只剩下交易。
可我,不能离。
挂了电话,我走到阳台,看着楼下车来车往。这个城市很大,也很喧闹,而我守着这方寸之间的安静,心里却波涛汹涌。
方晴的话像一把锥子,一下一下,扎在我看似平静的生活上,试图撬开一道裂缝,让我看看里面的“真相”。
可她看到的,真的是全部的真相吗?
我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际线,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些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桩在外人看来早已名存实亡的婚姻,对我而言,却有着不能轻易斩断的根。
第一章 金丝雀的下午茶
我和方晴约在了她常去的那家咖啡馆。
她选了靠窗的位置,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给她新做的卷发镀上了一层金边。她搅动着杯子里的拿铁,白色的瓷勺和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想通了?”她抬眼看我,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
我摇了摇头,端起面前的柠檬水喝了一口,“方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你知道就好,”她把勺子往旁边一放,身子微微前倾,“舒舒,我们多少年的交情了?我还能害你吗?我是眼睁睁看着你从一个活泼开朗的姑娘,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整天闷在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有王阿姨。”我轻声说。
“那能一样吗?她是保姆,拿工资的,你能跟她聊心里话?你能跟她聊陈辉半夜回来,身上带着一股机油味,连澡都顾不上洗就睡死过去的样子吗?”
她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我生活的某个瞬间。
是的,陈辉常常是那样的。他回家很晚,带着一身的疲惫和各种奇怪的味道,有时候是木屑,有时候是油漆,有时候是金属切割后的焦糊味。他太累了,累得连夫妻间最基本的交流都成了奢侈。
“你看看你现在过的日子,”方晴继续说,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怜悯,“不用上班,不用做家务,每天就是养养花,看看剧。听起来是清闲,可实际上呢?你跟社会脱节了,舒舒。你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房子,那个每个月给你打钱却不给你温存的男人。”
“他不是不给,是他……”
“是他不会,还是他不想?”方晴打断我,“一个男人,如果心里有你,就算他是个哑巴,他也会用行动让你感觉到。陈辉呢?他的行动就是每个月转两万块钱。这是爱吗?不,这是打发,是补偿,是堵住你嘴的封口费!”
“封口费”三个字,说得又重又响,像石头一样砸在我的心上。
咖啡馆里舒缓的音乐,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我看着方晴,她今天妆容精致,穿着时髦的连衣裙,手腕上戴着她新男友送的钻石手链,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的人生,永远热烈,永远在追逐,永远不甘于平淡。
而我,似乎早已在平淡里生了根。
“方晴,你觉得什么样的日子,才算是好日子?”我忽然问她。
她愣了一下,随即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是有人疼,有人爱,有说不完的情话,收不完的玫瑰花。钱不能少,但感情更重要。女人这一辈子,不就图个知冷知T热吗?”
“那如果,那个男人不善言辞,不会送玫瑰,也说不出情话,但他会把家里所有坏掉的龙头都修好,会在你半夜胃疼的时候默默给你递上一杯热水,会把每个月挣来的大部分钱都交给你,只为了让你和孩子过得安稳一点。这样,算不算知冷知热?”
我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方晴皱起了眉,“舒舒,你这是在给他找借口。修水龙头?递热水?这是个男人都会做的事,这算什么爱?至于钱,我承认陈辉很大方,可他给你的钱,买断的是你的青春,你的情感需求,你作为一个女人被爱的权利!”
她越说越激动,“你不能因为捡到了几粒芝麻,就放弃了整个西瓜!你值得更好的,舒舒,你明白吗?”
我沉默了。
我明白她的逻辑,那种被如今这个时代奉为圭臬的“情感至上”的逻辑。在她的世界里,没有明确表达出来的爱,就约等于不存在。
可我的世界,好像不是那样的。
我和陈辉的婚姻,像一棵老树,外面看起来沉默无言,甚至有些枯槁,但地底下的根,却盘根错节,抓得很深很深。那些根,是旁人看不见的。
“方晴,”我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如果我告诉你,我拒绝离婚,不是因为那两万块钱,也不是因为习惯了安逸的生活,你信吗?”
她眼里的光黯淡了下去,取而代ăpadă的是一丝失望和不解。
“那是因为什么?难不成你还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她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嘲讽。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爱或者不爱,已经不是一个能简单概括我们关系的词了。它太轻,也太窄。
我只是端起那杯已经不怎么冰的柠檬水,又喝了一口。酸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有些路,只能自己走。有些苦乐,也只有自己能懂。
方晴的下午茶,终究是为我这只“金丝雀”准备的。可惜,我这只金丝雀,并不觉得自己被困在笼中。
或者说,我心甘情愿地守着这个“笼子”。因为我知道,这个笼子外面,不是更广阔的天空,而是风雨。而那个为我打造笼子的人,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为我遮风挡雨。
第二章 看不见的温度
回到家,王阿姨已经做好了晚饭。
四菜一汤,摆在桌上,冒着腾腾的热气。儿子在寄宿学校,要到周五才回来,偌大的餐桌,常常只有我一个人。
“太太,陈先生打电话回来,说今晚要晚点,让您先吃。”王阿姨一边解下围裙一边说。
“知道了,王阿姨,您也一起吃吧。”我招呼她。
王阿姨摆摆手,“不了不了,我回家吃。您慢用。”
她收拾好厨房,便离开了。屋子里又恢复了那种近乎凝固的安静。
方晴的话,像幽灵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
“一个高级摆设。”
“堵住你嘴的封口费。”
我看着满桌的菜,忽然就没了胃口。我夹起一块排骨,肉炖得极烂,入口即化,是我喜欢的口味。王阿姨的手艺很好,但这不是陈辉做的味道。
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我们还租住在城中村的单间里。那时候陈辉只是个学徒,每天累得像条狗,工资少得可怜。
有一次我生病,发着烧,浑身无力,就想喝一口热汤。他那天也加班,回来时已经快半夜了。我迷迷糊糊中,闻到一股肉香。睁开眼,看见他蹲在那个小小的煤油炉子前,小心翼翼地给我炖一锅排骨汤。
炉火的光映在他年轻的脸上,额头上全是汗。那个小小的、仅能容身的出租屋,在那一刻,却显得无比温暖。
那时候,他没有两万块给我,只有一碗热汤。
可现在,他能给我很多个两万块,却再也没时间为我炖一碗汤了。
是生活变了,还是我们变了?
我放下筷子,在屋子里慢慢地走着。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我追的连续剧,遥控器就摆在手边。沙发旁边的小书架上,是我喜欢的几本闲书。阳台上的花花草草,被我伺候得生机勃勃。
这一切,舒适,安逸,完美得像一个样板间。
方晴说得对,这是一个没有男主人生活痕迹的家。陈辉的东西很少,除了衣柜里几件换洗的衣服,书房里几本专业相关的书籍,就再也找不到属于他的印记。
他像一个过客,一个按时支付房租和生活费的租客。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难道,我真的错了吗?我所谓的坚守,不过是一场自我欺骗?
我走到玄关,习惯性地想把陈辉早上换下的鞋子收进鞋柜。那是一双沾了些灰尘的旧皮鞋,鞋头已经有些磨损了。
我弯下腰,正要拿起鞋子,却忽然瞥见门口的柜子上,放着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螺丝刀。旁边,是柜门上被卸下来的一个合页。
我愣住了。
这个玄关的柜门,这几天开关的时候总有点“吱呀”作响,声音不大,我提过一嘴,自己也忘了。
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
他大概是今天早上出门前,想顺手修好它,但时间来不及,就先把合页卸了下来,想着晚上回来再弄。
我的手指抚过那冰冷的金属合页,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
他又何尝不是这个家的主人呢?他只是用他的方式,在关心这个家。他的关心,不说出口,不挂在嘴边,而是藏在这些沉默的细节里。
我又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塞得满满当当,水果那一格,放着我最爱吃的阳光玫瑰葡萄,饱满,青翠。王阿姨是不会买这么贵的水果的,她总说不划算。
这一定是陈辉买的。他大概是某次路过水果店,看见了,就想到了我喜欢吃,便买了回来。他甚至没告诉我,只是默默地放进了冰箱。
我关上冰箱门,靠在上面,心里五味杂陈。
方晴她们想要的爱,是玫瑰,是情话,是时时刻刻的陪伴和宣告。那种爱,热烈而滚烫,像一团火,能照亮全世界。
而陈辉给我的,是什么呢?
是那把小小的螺丝刀,是冰箱里的一串葡萄,是每个月准时到账、让我衣食无忧的工资卡,是他深夜回家时,怕吵醒我而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他的爱,像一杯温水,不烫手,也不冰冷。它没有夺目的光彩,也没有醉人的香气,但它真实地存在着,润物细无声,早已渗透到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只是我被安逸的生活麻痹了,被方晴的话动摇了,竟一时忘了去感受这份“看不见的温度”。
我回到餐桌前,重新拿起筷子,把那些菜,一口一口,慢慢地吃完。
胃里暖了,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听着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门锁轻响,是陈辉回来了。
我闭着眼,能清晰地听见他换鞋、放钥匙、走进卫生间的细碎声响。他把一切都放得很轻,像一只怕惊扰了梦境的猫。
过了一会儿,他走进来,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清爽水汽。床的另一边轻轻陷了下去。
我感觉到他小心翼翼地躺下,然后,为我掖了掖被角。
这是一个他坚持了很多年的习惯。
我的眼角,有些湿润。
方晴,你错了。
我的男人,他不是不爱我。
他只是爱得很笨拙,很安静。
第三章 一双手的老茧
周末,我跟陈辉说,想去他的工厂看看。
他正坐在餐桌旁,呼噜呼噜地喝着王阿姨熬的粥。闻言,他抬起头,有些意外。
“厂里又脏又乱,都是灰,你去干嘛?”
“就是想去看看。”我坚持道。
自从他自己开了这个小小的木工作坊,我就很少去了。印象里,那里总是飘着木屑,充斥着刺耳的电锯声。
他看了我一会儿,没再说什么,点点头,“行,那你换身耐脏的衣服。”
陈辉的作坊在郊区,一个由旧厂房改造的院子里。我们到的时候,几个年轻的徒弟已经在了,正忙着搬运木料。
看到我,他们都有些拘谨,纷纷喊“师娘好”。
陈辉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忙,然后领着我往里走。
作坊比我想象中要大,也更有序。木料堆放区、加工区、打磨区、上漆房,划分得井井有条。空气中弥漫着松木和桐油混合的独特香气,虽然有些呛,但闻起来却让人觉得安心。
“你这里,比以前规整多了。”我由衷地赞叹。
“那是,现在单子多,不弄利索点,忙不过来。”陈辉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
他走到一个半成品的工作台前,停了下来。那是一件看起来像是古代官帽椅的家具,榫卯结构,线条流畅,已经初具雏形。
“这是给博物馆修的,一件明代的旧物,坏得很厉害,得用老料子一点一点补。”他拿起一块刨子,轻轻地在椅子的一条腿上推了一下,细细的木花卷曲着落下。
那一刻,他的眼神专注而沉静,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他手里的这块木头。
他不再是那个回到家沉默寡言、倒头就睡的疲惫男人,而是一个对自己的手艺充满了敬畏和热爱的匠人。
一个年轻的徒弟跑过来,有些焦急地说:“师傅,这块料子好像有点裂纹,不敢下刀。”
陈辉走过去,拿起那块深色的木料,对着光,眯着眼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指在上面反复摩挲。
“这不是裂纹,是木头自己的生长纹理。没事,顺着这个纹路走,下刀轻一点,慢一点。”他一边说,一边拿起工具,亲自做了个示范。
他的手,很大,指关节粗壮,上面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口和厚厚的老茧。就是这双手,撑起了我们这个家,也撑起了他对这份事业的坚守。
我忽然想起方晴那双保养得宜、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和她那个会送钻石手链的男朋友。
我并不是说哪种生活更好,只是在那一刻,我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我和方晴,我们想要的东西,从根上就不一样。
她要的是浮在水面的油,鲜亮、惹眼。
而我要的,是沉在碗底的料,扎实、暖胃。
我看着陈辉耐心地给徒弟讲解着每一个细节,声音不高,但很有力。徒弟们围着他,眼神里满是崇拜和信服。
在这里,他不是我的丈夫,他是他们的“师傅”,是这个小王国的国王。他的沉默,在这里变成了威严;他的专注,在这里变成了魅力。
我悄悄地退到一边,不想打扰他。
我在作坊里转了一圈,看到墙上挂着一个小白板,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订单。有私人定制的,有古董修复的,还有给一些设计师品牌代工的。
角落里,放着一张小小的行军床,上面搭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
我能想象,有多少个夜晚,他为了赶工,就是在这张小床上将就一宿。而这些,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他把所有的辛苦和压力,都留在了这个院子里。带回家的,只有一个疲惫的、需要休息的躯壳。
而我,却因为他回家的沉默,差点就要否定我们之间的一切。
我心里涌上一阵愧疚。
中午,大家就在作坊的小食堂里吃饭。四方桌,长条凳,大锅饭,很简陋。
陈辉给我打了一份饭,特意多加了一个荷包蛋。
“尝尝,我们这大师傅的手艺,不比王阿姨差。”他笑着说,眼角的皱纹里都带着满足。
我吃了一口,味道很家常,很实在。
吃饭的时候,他跟徒弟们聊着天,聊木头,聊手艺,聊一些我听不太懂的行话。他的话不多,但每一句都落在点子上。他不再沉默,因为这里是他的世界,他有说不完的话。
我默默地听着,看着阳光从厂房高大的窗户里照进来,给他的侧脸打上一层柔光。他鬓角已经有了几根白发,眼角的疲惫也掩饰不住。
这个男人,他把最好的年华,都给了这些木头,给了这个家。
他用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一刨一凿,为我搭建了一个看似安逸,实则充满了坚韧和付出的“笼子”。
我怎么能,因为笼子太安静,就忘了那个在外面风吹日晒,为我筑巢的人呢?
回去的路上,车里很安静。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忽然开口:“陈辉,以后别那么累了。”
他开着车,目不斜视,“不累,习惯了。”
“你的手,该上点药了。”我说。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把手在方向盘上蜷了蜷,然后“嗯”了一声,声音很低,像是不好意思。
那一刻,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一些。
不需要甜言蜜语,也不需要海誓山盟。
我懂得了他的沉默,也看清了他手上的老茧。这就够了。
第四章 记忆里的那碗面
方晴又打来了电话。
“怎么样?周末过得开心吗?你的那位‘大忙人’回家陪你了吗?”她的语气里,依旧带着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我跟他去作坊了。”我平静地回答。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你去那地方干嘛?又脏又乱的,全是噪音。”方晴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解。
“挺好的,我觉得很安心。”
“安心?”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舒舒,你是不是被他洗脑了?还是说安逸的日子过久了,人也变傻了?那种地方,有什么好安心的?”
我没有跟她争辩。
我知道,我跟她解释不清楚。她看不到陈辉在徒弟面前发光的样子,也感受不到那股混着木屑和汗水的踏实味道。
“方晴,我们过得挺好的,真的。你不用再为我担心了。”我决定结束这个话题。
“林舒!”她连名带姓地喊我,“你真是无可救药了!行,你的日子你自己过,我不管了!等你哪天哭着来找我,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说完,她“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心里有些怅然。多年的闺蜜,我们终究还是走到了不同的岔路上,连彼此的风景都无法理解了。
晚上,我有些失眠。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过去的事。
我和陈辉,是相亲认识的。
那时候我二十五岁,在一家小公司做文员,工作清闲,但没什么前途。陈辉二十七岁,还是个木工师傅,跟着一个老师傅学手艺,挣得不多,人也闷,不爱说话。
介绍人把我们约在公园,我俩就沿着公园的小路一直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气氛尴尬得能结出冰来。
我对他第一印象并不好,觉得这人太无趣了。
后来,介绍人不死心,又撮合了几次。有一次,我下班晚了,还下着大雨,公交车迟迟不来。我站在站台下,又冷又饿,狼狈不堪。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停在我面前。
是陈辉。
他举着一把伞,自己半个身子都淋湿了,另一只手还提着一个保温饭盒。
“介绍人说你在这上班,我……我路过,看你还没走。”他结结巴巴地说,“我妈今天做了面,我给你带了点,还热着。”
他把伞和饭盒都塞到我手里,自己淋着雨,推着车,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我打开饭盒,里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上面还卧着一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
那天,我就站在那个漏雨的公交站台下,吃完了那碗面。雨水很冷,但那碗面,从胃里一直暖到了心里。
我觉得,一个男人,嘴笨一点没关系,不懂浪漫也没关系。但心里能装着你,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这就够了。
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
结婚的时候,我们什么都没有。婚房是租的,家具是二手的。我爸妈很不看好,觉得我嫁亏了。
但我没觉得。
陈辉话少,但他都用行动来表达。
家里的家务,他抢着干。我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他都记得一清二楚。我来例假肚子疼,他会提前给我熬好红糖姜茶。
那时候的日子很穷,但我们很快乐。
后来,他决定自己出来单干。那是最难的一段日子。为了租厂房,买设备,我们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一屁股债。
我辞掉了工作,一边照顾刚出生的儿子,一边帮他跑腿,记账。
有一次,一个客户赖账,几万块的货款要不回来。陈辉去要了好几次,都被人赶了出来。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回来抱着我,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他说:“舒舒,我对不起你,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我抱着他,拍着他的背,我说:“陈辉,我不苦。只要我们俩在一起,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日子,就是在那样的艰难里,一点一点熬过来的。
作坊的生意慢慢走上正轨,我们的债还清了,买了房,买了车。为了让我和孩子过得更好,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扑在了工作上。
他越来越忙,回家越来越晚,话也越来越少。
而我,也渐渐从一个能和他并肩作战的伙伴,退回到了家庭的后方,成了一个只需要貌美如花的“太太”。
我们之间的分工越来越明确,距离也仿佛越来越远。
我有了安逸的生活,有了花不完的零花钱,却好像弄丢了当年那个能在雨夜为我送一碗面的男人。
又或者,他一直没变。
他只是把那碗面的温暖,换成了另一种更厚重、更实际的形式,来守护我和这个家。
是我变了。
是我在安逸中,渐渐忘了我们曾经一起淋过的大雨,忘了我们是如何从一无所有,走到今天的。
我只看到了他现在的沉默和缺席,却忘了他沉默的背后,承担了多少风雨。
想到这里,我从床上坐起来,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窗外的城市,灯火辉煌,像一条流光溢彩的银河。
我忽然明白了。
我和陈辉的婚姻,不是没有爱情,只是我们的爱情,早已过了那个需要时时证明、刻刻表白的阶段。
它已经融入了骨血,变成了亲情,变成了责任,变成了一种无法分割的共生关系。
就像那碗面,它早已被我消化,变成了我身体里的一部分。我不能因为现在天天吃着山珍海味,就说那碗面不值一提。
没有那碗面,就没有现在的我,没有现在的这个家。
离婚?
我怎么舍得,把我生命里最珍贵的那部分,连根拔起呢?
第五章 方晴的裂痕
生活像是恢复了平静,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地改变。
我开始学着,重新走进陈辉的世界。
他晚上回来,如果还不算太晚,我会等他,给他端上一杯热茶,听他说说厂里的事。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我在问,他在答,寥寥数语,但至少,我们开始交流了。
周末,我会去他的作坊,不打扰他工作,只是帮着打扫一下卫生,整理一下文件,或者给徒弟们做顿饭。
那些年轻的孩子们都很喜欢我,围着我“师娘长、师娘短”地叫,那种被需要的感觉,让我的生活充实了很多。
陈辉嘴上不说,但我能感觉到他的变化。
他回家的时间,会刻意早一点。他会记得给我带一些我念叨过的小零食。有一次,他甚至从作坊带回来一小块边角料,亲手给我雕了一个小小的木头兔子,虽然雕工粗糙,但我把它当宝贝一样放在了床头。
我们的生活,就像一盆许久未曾浇水的花,在我主动的灌溉下,又慢慢地舒展开了叶片,透出了生机。
而我和方晴,却陷入了冷战。
她不再给我打电话,朋友圈里,也都是她和新男友周游世界的照片。马尔代夫的阳光沙滩,巴黎铁塔下的浪漫晚餐,瑞士雪山上的亲密相拥。
每一张照片,都在宣告着她的幸福,那种我所没有的、热烈的、被捧在手心里的幸福。
我偶尔会有些羡慕,但更多的是平静。
我知道,那样的生活不属于我。我的幸福,不在远方,就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在厨房的烟火气里,在丈夫沉默的关怀里。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方晴的妈妈打来的。
阿姨的声音很焦急:“舒舒啊,你快来劝劝晴晴吧!她……她跟那个男的分手了,把自己关在家里,谁也不见,饭也不吃,我怕她想不开啊!”
我大吃一惊,立刻赶了过去。
方晴家的门紧锁着,阿姨在外面急得团团转。我敲了半天门,里面才传来方晴沙哑的声音:“你走!我谁也不想见!”
“方晴,是我,林舒。你开门,让我进去。”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门“咔哒”一声,开了一道缝。
我推门进去,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屋子里一片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酒气和外卖盒的酸腐味。
方晴就蜷缩在沙发上,头发凌乱,脸色憔灰白。曾经那个光鲜亮丽的她,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我走过去,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照进来,她下意识地用手挡住眼睛。
“到底怎么回事?”我问她。
她不说话,只是把头埋进膝盖里,肩膀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
我在她身边坐下,静静地陪着她。等她哭够了,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才断断续续地把事情告诉了我。
原来,那个被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完美男友”,根本就是个骗子。
他不是什么公司老板,只是个到处招摇撞骗的无业游民。他对方晴的好,那些浪漫和殷勤,都只是为了骗她的钱。
方晴一头扎进了他编织的爱情幻梦里,不仅把自己的积蓄都给了他,甚至还刷爆了信用卡,借了网贷。
直到那个男人拿着她所有的钱消失不见,她才幡然醒悟。
“他怎么能这样对我?”方晴哭得泣不成声,“我对他那么好,他说的每句话我都信。他说要带我环游世界,他说要给我一个家……全都是假的,全都是骗我的!”
我递给她一张纸巾,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他说陈辉不懂浪漫,说我过的是守活寡的日子。他说他会给我全世界最好的爱。”她抬起通红的眼睛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痛苦,“舒舒,我是不是特别傻?我追求的那些东西,是不是本来就是镜花水月?”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我不能说“我早就告诉过你”,那太残忍了。
我只能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说:“不傻。你只是太渴望被爱了,所以才会被人利用了这份渴望。”
是的,渴望。
方P晴就像一个追逐太阳的夸父,她拼命地奔跑,想要抓住那团最耀眼的光,却忘了脚下的路,最终被灼伤,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而我,选择守着一盏小小的油灯。它的光很微弱,甚至有些昏暗,但它真实,温暖,能在我走夜路的时候,照亮脚下的一方土地,不会让我摔跤。
那天,我在方晴家待了很久。
我帮她收拾了乱七八糟的屋子,给她煮了一碗热粥。
她靠在我的肩膀上,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舒舒,对不起。”她忽然说,“以前,我总觉得你不幸福,总想拉你一把。现在我才明白,我才是那个掉在坑里的人。我用自己幻想出来的标准,去衡量你的生活,去否定你的幸福。我太自以为是了。”
我摇了摇头,“都过去了。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她用力地点点头,眼泪又流了下来。
看着她脆弱的样子,我忽然明白了。
方晴之所以那么执着地劝我离婚,或许并不仅仅是为我“抱不平”。
更深层的原因,是她需要通过否定我的生活,来证明她自己选择的正确性。她需要看到我“醒悟”,然后投入和她一样的生活方式,这样,她才能心安理得地相信,她追求的那种热烈而浪漫的爱情,是唯一正确的答案。
她的生活,像一出华丽的舞台剧,需要观众,需要掌声。
而我的生活,只是一本摊开的旧书,不需要别人来评判,只需要一个懂得的人,慢慢地读。
第六章 两万块的份量
方晴的事情,像一块石头,在我平静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我开始更深地思考,钱,在婚姻里,到底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那每月准时到账的两万块,方晴曾经称之为“封口费”,而我,也一度因为它的冰冷而感到过失落。
但现在,我有了新的看法。
这天,我正在作坊帮陈辉整理账目。他这几年虽然手艺精进,生意不错,但在财务管理上,却是一塌糊涂。账本记得乱七八糟,很多款项都对不上。
我花了两天时间,才把他那些杂乱无章的票据和流水理顺。
我发现,这个作坊每月的开销极大。房租、水电、工人工资、原料成本……七七八八算下来,是一笔惊人的数字。
而他的利润,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高。
尤其是那些古董修复的活,耗时耗力,用的都是顶级的老料,但收费却并不算昂贵。
我指着一笔给博物馆修复家具的单子,问他:“这个活,你做了快三个月,用了那么好的金丝楠木,怎么才收这么点钱?”
他正戴着老花镜,专心致志地打磨一个小零件,头也不抬地说:“给公家干活,不图挣钱,图的是个名声,是个手艺人的脸面。”
我又翻到一笔账,是他无偿资助一个濒临失传的木雕流派的年轻传承人。
“这个呢?你又不认识人家。”
“手艺不能断了根。”他终于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我们这行,靠的就是一代一代的传承。我师傅当年也是这么帮我的。现在我有能力了,也该帮帮别人。”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些陌生,又有些高大。
我一直以为,他拼命挣钱,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让我和孩子过上好日子。
现在我才知道,他的心里,还装着更大的东西。装着手艺人的责任,装着对这个行业的敬畏和担当。
他是个匠人,纯粹的匠人。
而我,是这个匠人最坚实的后盾,也是他所有奋斗成果的直接受益者。
他把风雨挡在门外,把辛劳留在作坊,然后把每月刨除所有开销后,几乎是全部的利润,都转给了我。
那两万块,不是冷冰冰的数字。
那是他一个月的汗水,是他对这个家的承诺,是他能给我的、最实在的安全感。
它沉甸甸的,充满了份量。
晚上,儿子从学校回来了。
半夜里,他突然发起高烧,上吐下泻,整个人都蔫了。
我慌了神,赶紧给陈辉打电话。他那天晚上有个急活,睡在了作坊。
电话一接通,我只说了句“儿子发高烧了”,他那边立刻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别慌,我马上回来!你先给孩子物理降温。”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瞬间就让我找到了主心骨。
不到半小时,他就开车赶了回来。
他二话不说,背起儿子就往楼下走。我拿着外套和钱包,跟在后面。
深夜的医院,急诊室里人满为患。
陈辉跑前跑后地挂号、缴费、找医生。他把儿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宽厚的后背,给了我们母子俩最安稳的依靠。
经过一番检查,医生诊断是急性肠胃炎,需要输液。
病房里,儿子挂着吊瓶,慢慢睡着了。
我看着他烧得通红的小脸,心疼得直掉眼泪。
陈辉走过来,把我揽进怀里,笨拙地拍着我的背。
“没事了,医生说不严重,输了液,明天就好了。”他轻声安慰我。
我靠在他的胸口,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淡淡的木头味道,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
这一刻,我不需要甜言蜜语,也不需要浪漫的惊喜。
我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肩膀,在我惊慌失措的时候,可以让我依靠。我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家里遇到风浪的时候,能站出来,沉稳地掌舵。
而陈辉,他都做到了。
天快亮的时候,儿子的烧退了。
陈辉一夜没合眼,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我去缴费处结清费用,看着账单上那一串数字,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
是啊,生活就是这么现实。
孩子的学费,家里的开销,老人生病,突发意外……哪一样,离得开钱?
那些风花雪月的浪漫,在这些实实在在的困难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陈辉给我的那两万块,不是让我去买名牌包,不是让我去享受下午茶。
那是我们这个家的“抗风险基金”。
是他用自己的辛苦,为我们撑起的一把保护伞,让我们在面对生活的风雨时,可以不用那么狼狈,可以多一份从容和底气。
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何其幸运。
我嫁的这个男人,他或许不懂得如何表达爱,但他却用最朴素、最笨拙的方式,给了我最厚重的爱。
第七章 寻常烟火里的诗
儿子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
出院回家后,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但有些东西,确确实实地不一样了。
我和陈辉之间,仿佛打破了一层看不见的隔阂。
我会主动跟他聊作坊里的事,甚至还能就一些管理上的问题,给他提点建议。他也很乐意听,说我比他那些徒弟脑子灵光。
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早,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有时候吃完晚饭,我们会一起在小区里散步。他会跟我讲他小时候的趣事,讲他学徒时的艰辛。我这才发现,这个和我同床共枕了十几年的男人,我对他其实了解得那么少。
他的世界,远比我想象的要丰富和深刻。
方晴也慢慢地从失恋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她找了一份工作,开始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她不再化着浓妆,不再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浪漫,整个人看起来,反而比以前更踏实,更沉静了。
我们又恢复了联系,但彼此都默契地不再提过去那些争执。
有时候,她会来我们家吃饭。看着陈辉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和我在一旁给他打下手的样子,她会由衷地感叹:“舒舒,我现在才明白,这就是过日子。”
是啊,这就是过日子。
没有那么多惊心动魄,也没有那么多轰轰烈烈。
有的,只是寻常烟火里,那一点一滴,汇聚起来的温暖和诗意。
这天是周末,阳光很好。
我把家里所有的床单被罩都洗了,晾在阳台上,散发着好闻的皂角香。
陈辉没有去作坊,他说要给自己放一天假。
他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阳台上,帮我修理一把坏了很久的藤椅。那是我结婚前,我妈给我的嫁妆,用了这么多年,已经有些松散了。
阳光照在他专注的侧脸上,他的动作不疾不徐,每一个步骤都充满了耐心和细致。
我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他。
他就像这把老藤椅的修理师,也像我们这段婚姻的守护者。用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把那些在岁月里松动了的、磨损了的地方,一点一点,重新加固,恢复如初。
“在看什么?”他没抬头,却好像知道我在看他。
“看你啊。”我笑着说,“看一个老木匠,怎么把破烂变成宝贝。”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咧开嘴笑了。阳光下,他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却一点也不难看,反而透着一种岁月沉淀后的温和。
“什么破烂?这可是好东西,用的是老藤,有年头了。”他说。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我们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藤椅修好了,他又细心地用砂纸打磨了一遍,然后搬到客厅最舒服的位置。
“以后,你就坐这儿看电视,靠着舒服。”他说。
我走过去,坐下来,试了试。椅子很稳,很贴合身体,就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一样。
晚上,儿子写完作业,我们一家三口,难得地坐在一起看电视。
电视里正放着一个情感调解节目,一对年轻夫妻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女方哭诉男方不爱她,不懂她。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陈辉。
他正拿着一个苹果,用小刀慢慢地削着皮。果皮连成一长条,一点都没有断。
他削好后,把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插好,一盘递给儿子,一盘递给我。
整个过程,他一句话都没说,眼睛甚至都没离开过电视屏幕。
但我知道,这就是他的爱。
不喧哗,不张扬,却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我拿起来一看,是银行的短信,又是那个熟悉的数字。
“您的账户尾号XXXX于X月X日入账人民币20000.00元。”
我看着那条短信,笑了。
我转头,对陈辉说:“老公,谢谢你。”
他正专心看着电视,闻言愣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嗯”了一声,耳朵却悄悄地红了。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心里一片宁静和满足。
方晴曾经问我,守着一个空房子,一个不说话的男人,图什么?
现在,我可以回答她了。
我图的,不是那两万块钱,也不是这身安逸。
我图的,是这个男人,用他全部的力气,为我撑起了一个家。
我图的,是深夜里他为我掖好的被角,是生病时他焦急的眼神,是这满屋子看不见,却能感受得到的温度。
我图的,是这风雨人生路,有一个人,愿意把最硬的骨头自己啃了,却把最安稳的日子,留给了我。
这样的男人,这样的婚姻,我为什么要离?
我只会用我的余生,好好地守着他,守着这个家,守着我们这寻常烟火里的,一点一滴的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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