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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动儿童长大了:住在储藏室的一家人,生活有苦也有甜 | 故事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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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节目开始之前说个通知,今年五月份 故事FM 播出了 8 集声音纪录片《寻找我的日本接生婆》,是关于我本人去寻找我的接生婆的故事。

这个过程历时 14 年,在去年,终于尘埃落定,解开了我心中的一个疑问。

这个系列声音纪录片在录制的过程中,我们也同步拍摄了影像纪录片,本来我预告说八月份会和大家见面,结果拖堂了两个月,现在,终于上线B 站了。

欢迎你到B 站故事FM频道订阅观看!

爱哲按:

前几天发布的《中国流动儿童教育发展报告( 2023 ~ 2024 )》「蓝皮书」指出,2025 年,在全国不少城市,专门招收随迁子女的流动儿童学校基本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成为中国教育事业的历史见证者。

流动儿童学校作为一种现象逐渐消失,是因为近年来各地入学政策持续优化,流动儿童进入公办学校的比例不断上升,不再需要去流动儿童学校了。

这当然是一个让人欣慰的结果,持续了三十多年的,流动儿童上学难的问题,在逐渐被改善。

但这不代表流动儿童的困境得到了解决,流动儿童要享有与迁入地户籍人口同等的受教育权利,一样的成长环境,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今天就让我们通过一个流动儿童的成长故事,来理解他们经历的心酸与快乐。

李多鑫:

大家好,我叫李多鑫,来自河南洛阳,今年 26 岁,我从小跟随父母来到浙江衢州生活长大,目前在杭州从事互联网工作。

韩东红:

大家好,我叫韩东红,是李多鑫的妈妈,今年 54 岁,现在在老家洛阳的一家超市做售货员。我和我老公 1994 年结婚,是经亲戚媒人介绍认识的。那时候他在县城无线电厂当工人,我在老家赶集卖小百货。

后来我们自己贷款买了辆小型货车帮人拉货,之后找了个驾驶员学徒,可学徒开车中途出了点事故,当时车的保险没买全,我们没钱赔给人家,还背上了不少外债,一家人生活很艰难。快过年时,我老公听说浙江那边开车工资还可以,就一个人先去了浙江,那时候他对浙江人生地不熟,只能自己摸着过来。

还好他碰到个贵人,介绍他跑长途车,第一次往海南跑就赚了 500 块,心里特别高兴,打算长期干下去,早点把外债还了。干了两个月,过完年他觉得这边工资不错,就让我把女儿也带过去,那时候女儿在读幼儿园。2002 年 3 月,我把女儿带过去,在那边开始生活。我们儿子是 1995 年出生的,当时放在老家跟着爷爷奶奶生活,成了留守儿童。


图 / 不到 1 岁的李多鑫和妈妈


中国大规模的人口流动始于 20 世纪 80 年代。随着城市化进程加快,大量农村人口开始向城市迁移。在这个过程中,有两类孩子的情况备受关注:一类是像李多鑫那样跟着父母一起搬到城市的 「流动儿童」,另一类是像李多鑫哥哥那样被父母留在老家生活的 「留守儿童」。 到 2024 年,中国流动人口总数已达到 4.01 亿,其中流动儿童约有 1.36 亿。 这意味着每两个中国儿童里,就有一个正在经历流动或留守的童年。
流动儿童常被比作 「城市小候鸟」,他们跟着父母离开熟悉的家乡,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生活。为了维持生计,他们的父母大多投身餐饮、零售、建筑等行业,有的成了外卖员,有的做家政工、清洁工、保安或建筑工人。孩子跟着父母,也过上了四处漂泊的日子。由于户籍制度的限制,这些流动儿童在享受教育、医疗等基本公共服务时,往往会遇到不少困难。

韩东红:

两个孩子要是一起带,刚开始压力确实大。而且爷爷奶奶也舍不得让儿子过来,就还在家里带着他——那时候儿子已经读小学了,外地户口在那边想入学特别难。好在女儿年纪小,上幼儿园还容易些,私立幼儿园是能进的。

那时候我们也没打算在浙江待太久,就想着在这儿干几年、多赚点钱,把之前的外债还清了,说不定就回老家了。当时跑运输是按趟算钱的,一趟能赚个两三百块。要是两个人分开跑,一个人跑一趟两天能挣 200 块;要是一个人集中跑,一趟就能挣三四百块。最关键的是,跑一趟就能当场拿到现钱,来钱比上班快多了。

那时候衢州江山那边有个旅馆,住的全是像我们这样的驾驶员。要是有活儿需要驾驶员,人家就会先打电话给旅馆老板娘,说清楚要跑哪里。然后老板娘再喊人,问谁愿意去,或者排好班,今天你去、下次他去,都是这么安排的。一般情况下,他们跑的都是去温州的活儿,大概一两三天就能跑一趟。

李多鑫:

我妈妈心里稍微信点耶稣,其实也是因为当时我爸爸跑货车,她总担心会出什么事故。我现在还记得,每次爸爸出门去跑车,刚走没多久,妈妈就会拉着我,一起跪在放着圣经和十字架的地方祷告。而且那时候,妈妈每个周日也都会去教堂做礼拜。

那时候还听人说,有个我叫叔叔的老乡,就是因为跑货车出意外没了。还有一个跟我一起玩过的小伙伴,他爷爷也同样是跑货车的时候不在的。当时我爸爸还帮着他们家处理后事。他们可能觉得我年纪小听不懂,所以说这些事的时候没特意避着我,我就坐在妈妈旁边,把那些话都听进去了。

我们刚到浙江那会儿条件特别差,说是住旅馆,其实就是楼下搭的一间石棉瓦简易房,条件差到没法说,周围全是臭水沟和垃圾,苍蝇、蚊虫到处飞,我们在那儿住了一个月。

之后我们又找了间储藏室,里面连卫生间都没有,要上厕所得跑到楼下的公共厕所。那间储藏室也就十几平米,跟普通卧室差不多大,里面就放了一张床。我们买了个液化气灶,搁在凳子上凑合成简易灶台,就在这一间小屋里又住又做饭。后来灌液化气的师傅进来,还说这样太危险——又住人又做饭,根本不符合安全规矩。我们在这儿也没住太久,大概两三个月就搬走了。

接下来搬到了红楼招待所,住二楼的一间房,好在门口就有公共厕所,比之前方便些。招待所的一楼以前就是做旅馆用的,我们在这儿住了一年。后来这招待所被一个医生买下来改做医院,我们这些住户就都得搬出去。没办法,又搬到了菜市场楼上的储藏室——就是那种商品楼下面隔出来的小房间,本来是人家用来放杂物的,大概有 20 平米左右,比之前住的地方稍微宽敞了一点。

我女儿上的是私立幼儿园,只要交了钱就能读,倒没什么麻烦。可后来上小学就难了,我们还特意跑了乡下好几所学校,连人家愿不愿意收都还没问清楚,我老公就舍不得了,不想让女儿去乡下学校读书。


图 / 李多鑫和父母在衢州江山

李多鑫:

江山这边的方言跟我们那边是完全不一样的,我根本就听不懂,所以当时我爸妈也是因为这一点,他们不想给我找到乡下的那种幼儿园,因为他们可能会讲方言教学,然后他们就在城里面给我找了幼儿园,包括小学,所以他们那边会有意识讲普通话。

韩东红:

眼瞅着明天就开学了,女儿的学校还没着落,我们急得不行。我老公跟他开车的老板聊起这事,刚好老板有个亲戚在解放路小学当老师,就赶紧帮我们打听。那时候上学要交借读费,可哪怕得交,我们也愿意 。 就想让女儿能在城里的学校读书。现在想想,我们真是总遇到贵人,老师那边很快有了信,说让我们第二天直接去报名,女儿就这么顺利入学了。更没想到的是,后来借读费也没让我们交,说是国家不让收了。

女儿也知道上学这事多不容易,我也常跟她念叨,甚至偶尔会吓她说:「一定要好好读书,你看咱们为了进这个学校多难!成绩好,老师才会喜欢;要是成绩不好,说不定连学都没得上。」她被我这么连哄带吓,读书特别用功,每次考试成绩都好,学校有什么奖项也总少不了她。

那时候我老公特别疼女儿,想让她学弹琴。我们去琴行问了问,一小时就要 50 块——当时我们经济条件那么差,哪掏得起这个钱,问完就赶紧出来了,直说负担不起。后来又琢磨,买架钢琴也得不少钱,更不现实。我老公就说,之前听葫芦丝声音挺好听的,而且葫芦丝便宜,也就三两百块钱,就给女儿买了一个。那会儿琴行里各种乐器都有老师教,葫芦丝也是一小时 50 块,我们就给女儿报了班,让她每个礼拜去学一节课。

李多鑫:

学葫芦丝的时候,老师说的我水平已经可以考三、四级了。但我爸妈觉得这就是个兴趣,没打算让我往专业方向走,就没让我去考级。后来我妈跟老师熟了,就跟老师商量,问能不能到家里来教——这样能便宜 10 块钱,钱直接给老师,不让机构赚中间差价。老师同意了,可那时候我们住的还是储藏室,条件确实不太方便。不过老师来的时候没说什么,也没因为我们家这么小,还坚持让孩子学课外兴趣班而惊讶。

我们住的储藏室在一楼弄堂里,进去特别黑,还没有感应灯,得先拐个弯才能到。我现在还记得,有一次我跑着进去,没留神 「嘣」地撞到墙上,头上立马起了个大包。

小时候,爸爸总把我放在他肩膀上,驮着我到处玩。有一回在弄堂里路过一个地方,他过去了,我却没注意到头顶的楼顶,结果头又被撞了一下。现在想想,在储藏室住的那段时间,我还挺容易受伤的——每次进家门都得摸黑找钥匙,把钥匙捅进锁眼才能开门。

我妈还挺聪明的。我们住的地方一楼是菜市场,菜市场上方有个顶,顶旁边就是我们的储藏室。炒菜总会有油烟,而且储藏室的窗户门槛不高,也就到胸口的位置。我妈就把灶台搬到了窗户外面,外面刚好有块小空地不悬空,她站在窗户里面炒菜,油烟就能直接飘到外面去,不会闷在屋里。


图 / 李多鑫在当时居住的储物间

但就算这样,楼上的邻居还是下来投诉过,说我妈炒菜的油烟会飘上去,弄脏他们晒的衣服。可要是把灶台搬回屋里,又没有抽油烟机,储藏室油烟根本散不出去。我妈每次都跟人家说 「不好意思」,后来要是做了点好吃的,遇到楼上邻居,也会主动分一些给他们。

我女儿小时候真的聪明伶俐,在学校里特别受老师喜欢。后来学校组织铜管乐队,她也参加了,老师还专门买了一支两千多块的单簧管,让她背回家练习。尤其是她的班主任刘老师,人特别好,知道我们是外来的农民工,不但一点没歧视她,反而一直特别照顾、关注她。

韩东红:

我女儿小时候真的聪明伶俐,在学校里特别受老师喜欢。后来学校组织铜管乐队,她也参加了,老师还专门买了一支两千多块的单簧管,让她背回家练习。尤其是她的班主任刘老师,人特别好,知道我们是外来的农民工,不但一点没歧视她,反而一直特别照顾、关注她。

李多鑫能受到老师的关注无疑是幸运的,因为在公立学校中,流动儿童常常因为口音、衣着等方面的差异,遭遇区别对待甚至歧视,进而产生焦虑、抑郁、自卑等消极情绪。不过,这类情况的出现,有的时候并非单纯源于偏见,这也和一些现实因素有关。比如,教师的精力有限,面对流动儿童因为频繁转学导致的学业衔接难题,往往难以充分兼顾,至于关注他们的兴趣爱好,就更难顾及到了。难得的是李多鑫的班主任和音乐老师对她的鼓励和支持,让她感受到来自学校的教育公平,不会因为自己家庭条件不好而错失一些机会。

李多鑫:

后来学校又组织铜管乐队,那时候我已经读五六年级了。报名的时候我就想,自己本来会吹葫芦丝,吹单簧管应该也差不多,就报了名。

没想到学校还挺重视铜管乐队的,每周一升国旗的时候,都会让我们现场伴奏。那段时间我觉得特别充实,根本没心思去想家里条件好不好。而且那时候我也没去过其他同学家里,对彼此的生活没什么对比。其实当时家里还是挺穷的,可能之前的外债也没还清,但学校组织的不少活动我都参加了——这些活动多少要交些钱,一般是五十、一百块。可爸妈手里经常没有现钱,就会让我先跟老师说,问问能不能先欠着,或者让老师帮忙垫上。

当时音乐老师组织的活动要交钱,班主任那边有时候收学杂费,我妈也凑不上。班主任知道后,就说先帮我垫着。后来班主任大概跟音乐老师聊过,发现音乐老师那边收的钱更多我们都交了,反而他垫的这笔钱一直没还,就主动问我原因。我跟他说,音乐老师那边的钱其实也是先帮我垫的,之后班主任就再也没主动提过让我还这笔钱的事。

读小学的时候,班里同学全是本地人,就我一个是外地户口。到了升初中,公办学校我读不了,只能选私立的,而私立学校要交一万五的赞助费——在当时,一万五可不是个小数目。爸妈商量着,咬咬牙还是决定给我交。其实小学那时候,爸爸曾送过妈妈一个金手镯,当时妈妈甚至想把镯子卖掉凑钱。我记得特别清楚,我抱着妈妈不让她卖。最后他们没卖镯子,而是又到处找人借钱,总算凑够了一万五。

当时那所私立初中有小升初的入学考试,学校政策是考进前三名就能免掉那一万五的赞助费。我妈就问我,能不能努力考进前三,把这笔钱省下来。说实话,我当时觉得这有点不现实——我小学成绩是不错,但也没到顶尖的程度。最后果然没考上前三名,不过爸妈也没说我什么。他们把钱凑齐交了之后,我就顺利进了那所私立初中读书。

相关数据显示,2010 年——也就是李多鑫面临小升初的那一年,全国在校流动儿童里,能在流入地就读小学和初中的比例约为 69%。不过,这一比例在不同省份间存在差异,而差异的形成,与各地的经济发展水平、人口流动规模、教育资源配置情况以及相关政策紧密相关。 以浙江为例,当时在该省就读的流动儿童已经超过 114 万。在浙江,流动儿童如果想进入公立学校,父母需要持有流入地的居住证和社保缴纳证明;部分地区还会额外要求提供与居住相关的材料,像房屋租赁合同这类。李多鑫一家当时租住的储物间并没有租赁合同,自然不符合规定,因此入读私立初中是她当时的唯一选择。

李多鑫:

江山有所不错的高中,我们读的初中是这所高中的附属初中,学校常会带我们去高中部上体育课、电脑课,还会组织参观学习,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初中生活其实挺不错的。

其实我直到初中,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外地人」。之前一直没觉得和身边同学有什么不一样——大家一起补课、一起上兴趣班,聊的话题也都差不多。可上了初中后,我慢慢懂了「贫富差」这回事。毕竟这所私立初中要交一万五的赞助费,能来这儿读书的同学,家里条件多半比我们好,不像我们家的学费是四处借来的。

初一的时候我还挺单纯,没觉得自己和别人有差别,会主动邀请同学来家里玩,同学也会喊我去他们家。那时候我和一个少数民族女生玩得特别好,我还把她请到了家里。她没说过我家小,我自己也没太在意这些。后来因为学校经常换座位,换了同桌就和新同桌走得近,和她的联系慢慢就少了。

到了初二,我和另一个女生成了同桌。这个同桌和之前那个少数民族女生关系一般,加上同桌长得漂亮,和班里男生也玩得好,那个少数民族女生就不太喜欢她。周末我们会去数学老师家补数学课,有一次她们俩吵了起来,我们坐在下面传小纸条。我那时候和同桌走得近,就帮着同桌说些话 —— 现在想想,那其实有点像霸凌,那个少数民族女生根本没做错什么。青春期的我们对男女关系特别敏感,传纸条时就故意说她和男生不清不楚。

没想到她给我传了张纸条,上面写着:「你住在见不到阳光的地下室,有什么资格跟我们吵架?」看到那句话的瞬间,我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我的家庭条件真的不如他们,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赶紧把纸条撕了,生怕别人看到,也不敢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可她又传了一张过来,问我是不是怕别人知道。那之后,我就退出了这场争执,安安静静地写作业,再也没传过纸条。

从那以后,我总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我会忍不住想,我们家那么小,连属于我的房间都没有,那时候我已经开始发育,还得和爸爸睡在同一个房间。学校偶尔有小道消息说班主任要家访,我就特别紧张,总怕老师来家里,看到我们家的样子。可我又不敢跟妈妈说这种担心,怕给她增加压力,只能偷偷祈祷老师别来。好在最后老师也没家访。

我来例假比较晚,初二才来。妈妈给我准备的卫生巾,上面还得垫一层餐巾纸,说是这样一天只用一片卫生巾就行,餐巾纸脏了可以随时换了扔。她不会直接给我一包卫生巾,每次就给一两片放进我包里,再把长条餐巾纸叠好,一起塞进去让我带到学校换。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其他同学都是直接用卫生巾,不用垫餐巾纸的。

有次班里一个调皮的男生翻开我的书包,大声问我:「你包里怎么全是餐巾纸?」我又害羞又生气,赶紧把书包抢过来,质问他为什么乱翻我的东西。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猜到这些餐巾纸是干什么用的,只知道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想用餐巾纸了。我跟妈妈说,能不能直接给我整包卫生巾——其实那时候刚来例假,量比较多,妈妈让我垫餐巾纸,说到底也是为了省点钱。


那些藏在细节里的窘迫、敏感和小心翼翼,像小石子一样硌在李多鑫的心中。受家庭条件的限制,很多流动儿童容易遭到身边同学的歧视,这种对待会给他们带来很大的隐性伤害。要知道,儿童的社会观、人生观和价值观尚在形成阶段,歧视会让他们更多地看到社会中的不公平、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要是在这个关键时期缺乏正确引导,很容易加剧他们与主流社会之间的隔阂与冲突,滋生叛逆、反抗的心理。欣慰的是,李多鑫没有抱怨家里,而是藏起自己的需要,默默理解这个家的难处。

韩东红:

我们把外债还了以后,在那边又经营了一台货车,多租了一间储藏室,那时候还没舍得租套房。

李多鑫:

那时候,要是妈妈在做饭,或者爸爸在家看电视,我就会去另外一间储藏室——要么在那儿玩玩具,要么在那儿写作业,也算有了个属于自己的小空间。不过那间储藏室和我们住的不是连通的,在隔壁单元,里面堆了不少杂物,没法住人,没有床也没有空调。我还记得,那时候洗澡也是在储藏室里解决的。

韩东红:

天冷的时候,我们就去公共澡堂洗澡;天热了,就在家凑合——买了个大盆,让女儿站在盆里,我用瓢把水撩到她身上洗,洗完再把盆里的水倒掉。家里既没有浴池,也没有专门的洗澡间。好在孩子爸爸经常不在家,平时就我和女儿两个人住。

有一回,我刚给女儿洗完澡,自己正洗着,身上刚打湿,不知怎么一把剪刀掉下来,正好砸在她脚踝骨上,当时血就流了一地。我急得不行,身上湿着衣服也穿不上,赶紧喊来当时帮我们家跑车的弟弟,让他抱着我女儿去楼下包扎。

平时我骑车接女儿放学,总会先带她去公共厕所 —— 我们俩都上完了,再一起回家,谁让家里没有厕所呢。现在想起来,我总觉得对不起女儿,让她跟着我们受了这么多苦,在那样的储藏室里一住就是 9 年。

李多鑫:

那时候家里还没有空调,我记得妈妈跟我说过,江山夏天特别热,有时候能到四十度。妈妈就一遍遍地拖地,或者往地上洒水,等地面凉下来,就铺张凉席让我躺在地上纳凉。

后来家里条件稍微好点,赚了些钱,就买了一台空调。我到现在都记得,空调第一次打开的时候,屋里一下子就凉快了,终于不用再睡在地上了。那时候我觉得日子已经很好了——我从没去过别人家,也不知道三室一厅是什么样,只清楚自己的生活在慢慢变好,比如我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床。


图 / 2016 年,李多鑫和爸爸在江山

到了高中,按当时的政策,我没办法在江山参加高考,早晚都得回河南老家考。爸妈一开始想,既然早晚要回,不如中考就直接考回去。可又担心两边的中考安排不一样,我回去备考的话,至少要耽误一个星期的复习时间,反而影响成绩。那时候我的成绩其实够得上江山中学,要是能考上,肯定比老家的高中好很多。


李多鑫在 2013 年参加中考,而这一年正是我国异地中考政策从无到有,进入广泛探索与初步实施的关键阶段,但当时政策的限制条件还比较多。 具体来看,不同城市的要求各有不同:比如北京,允许流动儿童异地参加中考的前提是,父母需有稳定的职业与住所,且社保缴纳要满 3 年,同时孩子只能报考中等职业学校;上海要求父母持有居住证满 1 年,并通过积分来判定子女是否具备中考资格。 相比之下,浙江的条件要宽松一些。以衢州江山为例,只要父母持有暂住证,且随迁子女在当地取得相应学籍,孩子就能在当地参加中考。李多鑫的父母当时有衢州的暂住证,因此她能顺利在当地参加中考。

韩东红:

我女儿跑步总跟不上,一跑就说两眼发黑,根本跑不快。后来中考要考乒乓球和跑步,她就每天晚上在储藏室里练乒乓球,「噼噼啪啪」地练好久。可储藏室里堆了好多杂物,乒乓球一掉地上,就钻到角落里找不到,每次都得费半天劲找球。

后来老师给我发消息,说实在不行,让女儿去医院开个证明,有证明的话能减几分。女儿把这话告诉我的时候,我跟她说:「咱们是外地人,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哪能随便找到医生开证明?咱只能凭自己的本事考,能考多少是多少。」

还好女儿特别争气,最后考上了江山最好的高中——江山中学。那所学校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就算掏钱也进不去,我女儿是凭着自己的分数,超过分数线考进去的,真是给我们长脸了!在我们这些外来务工人员的孩子里,从来没人能进江中,我女儿是第一个。到这时候,我就想着,再也不能委屈孩子了,一定要租个套房。于是我们就在江山中学附近租了个两室一厅,专门给女儿安排了一间属于她自己的房间。

李多鑫:

现在回想起来,我小学、初中的成绩其实算不上特别拔尖,没到 「别人家的孩子」那种程度;就连之前学葫芦丝、单簧管这些乐器,也只是会吹而已,谈不上多厉害。但自从我考上江山中学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在我们当初一起从老家过来、住在那一片的外来务工家庭里,那么多孩子里,只有我考上了比较好的高中。


江山中学是浙江省一级重点中学,考生当年要排在全市前 600 名才能被录取,李多鑫就在其中。尽管她没有考进重点班,但已足够优秀得让周边的外来务工人员家庭投来羡慕的目光。当年浙江省普通高中总共招收 26.52 万人,其中随迁子女的占比仅为 2%。 流动儿童数量较多的地区,都设置了较高的招生门槛。比如 2014 年的广州,公立高中招收的非户籍学生比例不超过 8%——流动儿童要想考上公立高中,需要达到比本地学生更高的分数。

韩东红:

我儿子初中时其实也想来浙江跟我们一起,但他从小跟爷爷奶奶长大,感情特别深,老人舍不得他走。后来他爷爷去世了,就剩奶奶一个人,老人家就更不愿让孙子离开了。

而且当时儿子在老家县城读书,不是乡下,条件比我们最初在浙江时还好些——爷爷奶奶家有两室一厅,他能有自己的独立房间,不像我们那时候只能挤在储藏室里。现在想起来,我们对儿子实在太亏欠了:小时候对他关心不够,他读小学时我们已经在浙江了,连一次家长会都没去过,这些年心里一直愧疚得慌,总觉得对不起他。


图 / 韩东红和儿子在洛阳老家

有一年暑假,我们回了老家,有个老乡欠了我们点钱,我找不到他家,还是儿子带着我们去的。当时我不想带孩子上楼,就让他在楼下等着,跟他说:「你带妹妹在下面玩,我上去问下情况就下来。」结果等我下楼,压根没看到他俩的影子。那时候县城也不小,我心里急得七上八下,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只能先往我哥哥家走——没想到,儿子真的带着妹妹去了我哥哥家。

我进去就喊他:「波波,你怎么把妹妹带到这儿来了?要是走丢了可怎么办?你自己丢了没事,别把妹妹弄丢了!」这话刚说完,儿子就反问我:「为什么?」我说:「你妹妹是千金」。旁边我哥哥赶紧劝我:「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两个孩子都一样,你这么讲,孩子该心里不舒服了。」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看着儿子,又一阵愧疚。

在我心里,从来没有重男轻女的想法,反而觉得女儿更该多宠着点。其实这和我自己的成长经历有关——我小时候,爸爸对我很好的,但妈妈特别重男轻女,我是在她的打压下长大的。所以我对自己的女儿,总是忍不住多疼几分,有时候宠她的程度,甚至比宠儿子还要多。

后来公公去世了,有一年过年,婆婆带着儿子去了江山、衢州那边跟我们团聚,在那儿住了半个多月。儿子住得开心,就不想回河南老家了,可婆婆实在舍不得他走,又哭又闹的。最后没办法,儿子还是跟着奶奶一起回去了。


图 / 李多鑫和哥哥在洛阳老家

李多鑫:

我现在还记得,那时候哥哥留着长头发,耳朵里塞着 MP3,一副拽拽的样子走过来。那时候我性格外向,跟谁都自来熟,一看见他就扑过去喊 「哥哥」。可我哥对我总是淡淡的,双手插在兜里,浑身透着股青春期男生的中二劲儿,显得有点冷漠。

小时候家里没有电话,所以爸妈有时候会带我去公共电话亭打电话,大多是打给哥哥或者爷爷奶奶。但每次打电话,妈妈都不会把话筒递给我,让我跟哥哥说几句话,我就只能站在旁边看着。

韩东红:

江山的环境确实是好一些,但我们老家也在县城里,不管是吃的、穿的、住的还是日常出行,其实都还过得去。

我儿子心里一直是想跟我和他爸爸在一起的。他后来跟我们说,小时候读书那阵,有次在公园跟几个小孩玩,被大孩子欺负了。当时其他被欺负的孩子,爸爸妈妈都赶过来接他们,还会好好安慰。可他没有——他委屈地回了家,跟奶奶说「我被人打了」,奶奶却只说了句 「怎么不打别人就打你?打你肯定是你自己不好」。他说那时候心里特别委屈,现在再提起这事,还是觉得难受。也因为从小跟着爷爷奶奶,没人好好管他学习,他成绩一直不好,最后高中也没考上。


多项调查结果显示,留守儿童的学习成绩大多处于中下游水平,很难跟上学校正常的教学进度。 导致这一情况的原因有不少,其中最主要的是家庭教育的缺失。留守儿童的监护人通常是祖辈,他们文化程度相对较低,不仅难以给孩子提供有效的学业辅导,也没法对孩子的学习进行有效监督。长期下来,孩子很容易缺乏学习动力,自律性也会变差。 李多鑫的哥哥初中毕业之后,曾短暂到江山打了一年工,在一家咖啡店当学徒。后来他选择入伍当兵,在东北待了好几年。

李多鑫:

其实我考上江山中学以后,爸妈就特别骄傲,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跟我说 「咱们是外地人,你要更努力读书」,或者催着我「再接再厉」,我感觉他们给我的学业压力一下子小了很多。反倒是我自己,高中成绩跟不上以前的水平了。以前考试就算拿不了满分,分数也很高,可上江中后的第一学期,有一门课居然考不及格,你都不知道那对我的打击有多大,我当时直接在班里哭了出来。

不过刚上高中那阵,日子还是挺快乐的。那时候过圣诞节或者其他节日,同学之间都会互相送贺卡。前段时间我还翻出那些卡片看,特别感慨。因为当时政策没明确,大家都以为我读完高二就得回河南高考,所以他们写在卡片上的话都特别真挚,会说「你要是回去了,一定要想我」之类的。

那时候我还特意做了套河南的高考卷子,感觉河南的分数线虽然高,但卷子本身比浙江的简单些,我当时还觉得,就算真回去考,应该也能考个不错的分数。还好最后没回去,也没想到,刚好在我读高二的时候,异地高考的政策就出来了,我不用再折腾转学了。


我国自 2012 年起实施异地高考政策,允许非户籍考生在居住地参加高考,各省对学籍年限、父母职业、居住证明等的要求有一些差异,李多鑫所在的浙江省于 2013 年开始实施异地高考政策,要求学生需在浙江省内高中连续读满三年并取得完整学籍,父母一方需在浙江省内连续缴纳社保三年以上,且持有浙江省居住证。但李多鑫父母一直没有在浙江省缴纳社保,所以不满足要求,一家人焦急了好一阵子,但幸运的是,在 2015 年,也就是李多鑫高考的前一年,政策有了放宽,允许像她这样的情况参加异地高考。

李多鑫:

中考的时候,我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也没觉得这场考试和自己的未来有多大关联,就只当是一场普通考试,心态特别轻松。可到了高考,那种压力就完全不一样了——全世界好像都在说,这是决定命运的重要考试,考砸了就全完了。而且我们那届是最后一届文理分科,老师还特意跟我们说,要是这次没考好,复读会特别难,因为下一届政策变了,学的知识也不一样,最好一次就考上。这些话让我心里的压力更大了。

所以现在回想起来,大一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时候。读了大学,学业压力没那么重了,之前的好朋友也大多考到了杭州,暑假大家还能一起回江山玩。那时候我根本没意识到,爸妈很快要离开江山了。直到有一天,他们突然跟我说,已经在洛阳老家买了房子,要回去装修,之后就准备搬回去了,还问我有什么要收的东西,不然他们可能就直接扔掉了。我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总觉得这么大的事,他们怎么都没提前跟我好好商量。

韩东红:

一想到儿子一个人在老家,举目无亲的,自己在家也没人照应,我和老公就放不下心,急着回来陪儿子。可刚回来的第一年,我怎么都调整不过来,心里总空落落的。在江山的时候,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都觉得特别充实;毕竟在那边待了十七八年,方方面面早就习惯了。突然回到老家,反而觉得陌生得很。想找以前的小姐妹聊聊,又觉得人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忙,不忍心去打扰,只能自己在家待着,那种空落感足足持续了一年。后来我在门口的超市找了份活干,让自己忙起来,才算慢慢缓过来,差不多过了一年时间,才真正适应老家的生活。

李多鑫:

对我来说,冲击比较大的一个决定,就是毕业时打算留在杭州找工作——主要是觉得洛阳那边找工作太难了。


图 / 李多鑫爸妈参加她的成年礼

我大四下学期刚好赶上疫情封控,被关在家里不能回学校。那时候根本没意识到,那会是我和父母能长时间待在一起的最后一段日子,满脑子都想着赶紧回杭州,把毕业的事儿处理好,最好还能顺便找到一份工作。

当时一心想留在杭州,还有个很实际的原因:杭州对大学生有 3 万块的就业补贴,只要过来工作、交上社保,马上就能先拿到 2 万块。对刚毕业的我来说,2 万块真的是一笔不少的钱,光为了这 2 万块,我都下定决心要在杭州先工作一段时间。

不过那段时间也有开心的事——我们家终于在洛阳买了房子,爸妈还特意留了一间房间给我,会问我 「壁纸想选什么颜色」「柜子想要什么款式」。也是直到他们跟我聊这些细节的时候,我才真真切切有了实感:原来他们是真的要回洛阳长期生活了。


李多鑫前 21 年的人生中,父母从未缺席过,这是她第一次离开父母独自生活。她是幸运的,因为和哥哥比起来,父母离开自己的时间推迟了 21 年。 除了北京、上海和天津等直辖市外,浙江、广东和江苏等发达省份是最能吸引外省儿童的流入地。 2020 年,浙江 51.2%的流动儿童来自外省,广东来自外省的流动儿童比例超过 40%,江苏也达到 35.3%。他们随父母漂泊于城市边缘,往往被折叠在政策的缝隙里,成为时代洪流中沉默的注脚。

李多鑫:

现在回想起来,很多事好像都是命运的安排。当年我爸妈刚去江山的时候,根本没想过会在那里待上十几年,结果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不知不觉就错过了和我哥哥一起生活的十几年时光。

后来我哥哥退伍回来了,家里不能没人照应,我爸爸就特别着急想回老家——加上那时候洛阳的房子也买好了,得回去盯着装修的事,所以他们最终还是决定回去了。

而我在杭州找好了工作,也就留在了这里。这样一来,相当于我把爸爸妈妈 「还给」了哥哥,让他们一家三口能有更多时间单独相处,弥补之前错过的时光。我留在杭州,也能有自己的生活和发展,彼此都有各自的空间,也挺好的。

韩东红:

现在总算习惯在老家的日子了,最舒服的就是不用再像以前那样舟车劳顿——以前在江山的时候,每到过年都犯愁,赶上春运,车票难买,车也难坐,回趟洛阳比什么都费劲。


图 / 韩东红的 QQ 说说

现在想起来,以前每次坐车回家都遭罪,挤得不行,路上也累。现在好了,总算不用再受那份罪了。住久了,也越来越喜欢老家了。

去年我去杭州看女儿,发了条朋友圈,江山的老朋友们看到了,还在下面留言说:「要是回江山玩,记得找我们聚聚啊!」那时候心里挺暖的,但又觉得回去怕打扰人家,最后也没去。不过现在我是真觉得老家好,安稳、踏实。

李多鑫:

爸爸曾经说过,他来江山这么多年,最难过的一件事就是最后把女儿一个人留在了外地。现在我每次回洛阳老家,总觉得自己像个 「客人」,偶尔帮着照顾侄子,心里会隐隐觉得家里的重心好像变了——以前家里的主心骨是爸妈,现在好像慢慢变成了哥哥,连爸妈有时候都透着点「住在儿子家」的客气。

我跟妈妈视频的时候,她总会喊孙子过来,让孩子叫「姑姑」,我们聊的话题也大多围着侄子转。有时候会忍不住恍惚,想起以前家里的注意力都是围着我转的,现在总觉得我和爸妈之间的羁绊,好像没以前那么紧密了。

但我也总提醒自己,不能这么钻牛角尖。人都是会往前走的,爸妈不可能一直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更何况,哥哥之前缺失了那么多年的父爱母爱,现在爸妈多疼他一点、多顾着他的小家一点,本来就是应该的,是在补回以前错过的时光。

韩东红:

这几年回到老家,我总觉得自己一直在弥补儿子。以前错过了他太多成长,现在想好好亲近,却总觉得隔着点什么。刚开始跟他说话,远没有跟女儿那么随便自然,哪怕心里知道是自己的孩子,也忍不住客客气气的,生怕哪句话说重了让他不舒服。女儿还跟我说:「妈,你跟我哥不用这么见外,都是一家人,随便点就好。」可我心里那道坎,还是花了好久才慢慢过去。

现在我都跟别人说,小孩一定要自己带在身边,现在包括我带孙子,我也让他跟爸爸妈妈亲近一点。


图 / 去年韩东红和丈夫来杭州看女儿时,丈夫为母女二人拍摄

李多鑫:

我大部分的成长时光都是在浙江度过的,小时候妈妈还让我写过一篇作文,题目是《江山,我的第二故乡》,现在再看,这句话一点都不假,江山早就是我心里认的故乡了。

以前年纪小,对 「家」的概念很简单——爸妈在哪里,家就在哪里。他们在江山时,我就觉得江山是我的家;后来他们回了洛阳,江山就慢慢变成了「曾经住过的地方」,留着满脑子回忆,再回去时,只是想走一走以前和他们一起走过的路。

我现在跟妈妈视频,还会跟她聊起江山的变化:以前常逛的商场关门了,连熟悉的肯德基都倒闭了;但也有不变的,比如须江公园——从我很小的时候它就在那儿,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老样子。小时候妈妈带我在公园的石狮子上拍过照,初中、高中时又拍过一次相同姿势的照片。大学毕业后我回江山,特意又去石狮子旁拍了一张,发给妈妈看。她当时还发了朋友圈,写着「狮子还是那只狮子,人还是那个人」,字里行间都是感慨。我总想着,要是以后爸妈还能再去江山,我一定要带他们重走一遍那些路,再拍一次同款照片。

而洛阳,对我来说更像一个「充电的港湾」。小时候跟着爸妈回来,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自从他们定居在这儿,我也从学生变成了上班族,每次回洛阳,都能彻底卸下工作的压力和「成年人」的担子——好像一踏进这个家,我就又变成了那个不用操心任何事的小孩,能像在江山时那样,安心地依赖着爸妈。

可在杭州,我又会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该成为「家的主体」了。这里没有爸妈时刻的照顾,需要我自己去打拼、去建立新的生活,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家人」和「归宿」。不同的地方,承载着我不同阶段的人生,也给了我不同的身份和底气。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对小时候的自己说一句,我非常羡慕你,也钦佩你小时候的那种心态,当下开心就开心,不会有那种自卑和敏感,就会和小伙伴们打成一块,给了自己一个快乐的童年。因为有我父母的庇护,我过得和本地的小孩没有任何区别,也很晚才发现自己「不一样」。现在长大了,没了小时候的活在当下与快乐,我想学着父母当年养我那样,把自己重新「养好」——这次,由我来做自己的庇护者。


图 / 李多鑫工作后带爸爸去上海玩

爱哲按:

不同类型的流动儿童,面临的境遇有着明显差别。像李多鑫这样能和父母一起随迁的孩子,家庭功能基本完整,能获得相对充足的家庭支持;但也有一些孩子,在城市读完几年书后,因为政策限制,不得不回到户籍所在地继续上学、参加考试,成为「回流儿童」。他们既想被城市 「推离」,又难以真正融入农村生活。还有部分孩子,因缺乏父母的照顾与关爱,有的遭遇暴力却无处倾诉,有的自身变得有暴力倾向,成为「问题儿童」,同时面临着身份认同迷茫、社会关系断裂、与父母分离等多重困境。

像李多鑫这样能在父母的工作地顺利入读公立学校的,其实是千万流动儿童中的少数,尤其在北上广深,这类孩子绝大部分只能入读流动儿童学校。

北京三知困难儿童救助服务中心总干事魏佳羽认为,流动儿童和留守儿童的问题应该是一体的,父母工作的地方和孩子原来生活的地方需要共同努力,让留守儿童成为和父母团聚的流动儿童,在父母身边长大。然而,普遍存在的转学难问题令很多家长却步,把孩子带过来了也没法顺利上学,岂不是前功尽弃了吗?父母从其他省份来到这里打拼,用自己的青春汗水为这座城市添砖加瓦,他们的孩子不是来「添麻烦」的,是来和我们一起拥抱这里的烟火气,追逐心里的小梦想。他们要的并不多,不过是能在一所学校安稳读完小学、初中, 不过是自己的努力,能被公平地看见。希望未来政策的温度再暖一点,让学校的大门更宽一点,平等地守护每个孩子的梦想,不让「流动」成为他们成长的绊脚石。

大学毕业后,李多鑫顺利在杭州找到了一份双休的工作,她对目前的状态感到满意。考虑到妈妈之前一直没有缴纳社保,现在没有退休金,在老家的超市打零工,李多鑫希望在杭州多攒点钱,未来帮助妈妈养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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