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他……他跟你说啥了?”
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看着我爸骆诚德,眼神里全是惊慌。
就在刚才,那个来讨水的陌生爷爷,吃完一碗面后,竟没直接走,反而一把将我爸拽到墙角,凑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我爸没吭声,只是蹲在门槛上,想卷一根旱烟,可烟丝撒了一地。他的手在抖。
“一个疯老头,胡说八道罢了。”
他含糊地应着,划着火柴,可那火苗在他眼前晃了半天,就是点不着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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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1987年,我十岁。我们家在骆家湾算是中等人家,不好不坏地活着。
父亲骆诚德是个木匠,方圆几十里都小有名气。
他的手艺不是跟哪个师傅学的,全靠自己琢磨。
他能把一根粗糙的木头,变成一张光滑的八仙桌,或者一个能装下我母亲全部嫁妆的樟木箱子。
父亲的木工房就在院子的东厢,一年四季都飘着一股好闻的松木和刨花的气味。
父亲这人,话不多,性子像他手里的木头一样,直来直去,又闷又硬。
村里人说他是个“面人”,谁都能上来捏一把。
东家盖房缺个梁,他二话不说就去帮忙;西家娶媳妇要打一套新家具,他收的工钱总比别人少。
为此,母亲陈氏总是埋怨他:
“骆诚德,你这辈子就学不会精明,早晚要吃大亏。”
父亲听了,也不反驳,只是嘿嘿笑两声,继续埋头干他的活。
他总说:“乡里乡亲的,能帮一把是一把。”
那一年,我们家刚用攒了几年的积蓄,把三间土坯房推倒,盖起了骆家湾第一栋二层的红砖小楼。
楼房盖好的那天,父亲站在院子里,看着崭新的红砖墙,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
那笑容里有满足,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踏实。
有了这栋楼,有了他那间能养家糊口的木工房,父亲觉得这辈子的根就算扎稳了。
他没什么大志向,就想守着老婆孩子,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夏天的午后总是特别难熬,我常常搬个小板凳,坐在木工房的门口,看父亲干活。
他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脊背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
汗水顺着他的脊梁沟往下淌,浸湿了他腰间的旧布裤子。
他手里的刨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卷曲的刨花像雪片一样落在地上,很快就堆成了一小堆。
我喜欢抓起一把刨花,闻那股清香,那是我觉得比任何花都好闻的味道。
日子就像院门前那条小河,不紧不慢地流淌着。
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事,我想我们家会一直这样平静下去。
父亲会继续做他的木匠,母亲会继续在屋里屋外操劳,我也会像村里其他孩子一样,慢慢长大,然后娶妻生子,重复着父辈的轨迹。
但命运有时候就像一个爱开玩笑的顽童,它总喜欢在你最安稳的时候,悄悄地在你脚下放一块绊脚石。而我们家的那块绊脚石,是跟着我那个叫骆启功的堂叔,一起走进院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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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骆启功是我父亲的堂弟,小我父亲五六岁,跟和我父亲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
我父亲像土地,沉稳、厚重;骆启功则像风,你永远不知道他从哪里来,要吹到哪里去。
他初中没毕业就跑去了县城,据说在外面混得很好。
每次回村,他都穿着一身崭新的的确良衬衫和喇叭裤,头发抹得油光锃亮,能照出人影。
他嘴里总是冒出一些我们听不懂的新词,比如“市场”、“信息”、“万元户”。
那年夏天,就在我家新楼房盖好后不久,骆启功回来了。
他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一进院子就大声嚷嚷:
“诚德哥,发财了也不说一声,这楼盖得真气派!”
父亲从木工房里走出来,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憨厚地笑了:
“什么发财,就是瞎折腾。快进屋坐。”
母亲端出沏好的茶水,骆启功喝了一口,咂咂嘴说:
“嫂子,还在喝这种土茶叶啊?下次我给你们带点城里的茉莉花茶,那才叫味道。”
他环顾着我们家的新房子,眼睛里闪着一种我看不懂的光,类似于一丝审视和算计。
转完一圈后,他拍了拍我父亲的肩膀,说:
“哥,你这手艺,窝在这个小山村里太可惜了。现在外面是什么时代了?改革开放!只要有胆子,钱就像河里的水一样,随便捞。”
父亲不以为然,闷声说:“我一个木匠,没那么大本事,能养活一家老小就不错了。”
“哎,哥,你这就是思想僵化了!”骆启功把公文包放在桌子上,神神秘秘地说,“你看看你这木工房,一天能做几张桌子?能挣几个钱?我这次回来,就是专门来拉你一把的。我在县里认识一个大老板,人家开了个家具厂,正缺一个懂技术的老师傅。你要是肯去,别的不说,一个月这个数!”他伸出了五根手指。
一个月五十块,在当时对我们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父亲一个月累死累活,好的时候也就挣个二三十块。
母亲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停下了手里的活,有些紧张地看着父亲。
父亲却摇了摇头:“我不去。家里离不开人,再说,给别人干活,不自在。”
骆启功好像早就料到父亲会这么说。他笑了笑,换了个说法:
“行,你不愿意去给别人干活,那咱们自己干!把你的木工房扩大,多招几个徒弟,我负责去外面跑销路。县城、市里,那么多单位、那么多要结婚的年轻人,都需要家具。咱们兄弟俩联手,不出三年,我保证让你在这骆家湾,盖起一栋谁也比不上的大楼!”
他描绘的蓝图太诱人了。母亲在一旁听得心驰神往,不停地用胳膊肘碰父亲。
父亲低着头,一口一口地抽着他的旱烟,烟雾后面,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知道,他的心乱了。
骆启功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他平静如水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听到父母在房间里争吵。
母亲说父亲是死脑筋,放着财不发。父亲说骆启功那个人太活泛,不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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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争吵没有结果,但一种不安的气氛,已经悄悄地笼罩了我们家。
03
骆启功在村里待了几天就走了,他说要去城里继续“铺路”。
他走后,家里的气氛变得很奇怪。
母亲时常唉声叹气,觉得父亲错过了天大的好机会。父亲则更加沉默了,他干活的时候比以前更卖力,好像想用身体的疲惫来驱散心里的烦乱。
院子里“哗啦、哗啦”的刨木声,从早到晚响个不停。
就在这样的气氛里,一个陌生的爷爷出现了。
那是一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炎热的午后,连狗都伸着舌头,躲在墙根下不动弹。
我坐在门槛上,用小木棍无聊地画着圈。
突然,我看到一个身影,从村口那条被太阳晒得发白的小路上,慢慢地朝我们家走来。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老人,身材干瘦,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土布衣裳,裤腿上还沾着泥点。他背着一个旧布包,手里拄着一根看起来很沉的木棍,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仔细看,他的脸被太阳晒得又黑又红,嘴唇干裂,起了好几层皮。
走到我家院门口时,他停了下来,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的眼睛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正在木工房里干活的父亲身上。
“老乡,”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两块砂纸在摩擦,“能……能给口水喝吗?”
父亲停下了手里的活,直起身子。
他看到老人的样子,没有丝毫犹豫,大声说:
“快进来歇歇吧,外面太热了。”
父亲把他扶到院子里的槐树下,那里有个石桌和几个石凳。
母亲从屋里端出了一大碗凉好的白开水。
老人接过去,连句谢谢都没说,就仰起头“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一碗水下肚,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干裂的嘴唇似乎有了一点血色。
父亲看着他,问:“老人家,你这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啊?”
老人摇了摇头,含糊地说:“走远路,串亲戚,迷路了。”
他的回答很简单,但父亲没有再追问。这时,午饭的香味从厨房里飘了出来。
母亲做了手擀面,那是父亲最爱吃的。
父亲看了一眼老人,又看了一眼他干瘪的布包,转身对母亲说:
“他娘,锅里还有面吗?给老人家盛一碗吧。”
母亲愣了一下。在那个年代,粮食是很金贵的,何况还是白面手擀面。
但她看了看老人疲惫的样子,又看了看父亲,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厨房。
很快,她端着一个大碗出来了。
碗里是满满的一碗面条,上面还卧着一个金黄色的荷包蛋,飘着几点翠绿的葱花。
那荷包蛋是母亲特意为父亲准备的,因为他干的是力气活。现在,它卧在了陌生老人的碗里。
老人看着那碗面,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光亮。
他没有客气,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他吃得很快,很香,发出的“呼噜呼噜”的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和父亲就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吃。
我当时只是觉得,这个爷爷好饿啊,吃得比我还快。而父亲的脸上,则带着一种平静的、近乎理所当然的神情。仿佛招待一个饥饿的陌生人,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04
老人很快就吃完了面,连面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他放下碗,用袖子擦了擦嘴。
这次,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坐在石凳上,抬起头,开始仔细地打量我们家的院子。
他的目光很奇怪,不像是在看风景,倒像是在看一幅画的布局。
先是看了看我们家崭新的二层小楼,又看了看父亲那间堆满木料的东厢房,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院子西边那口母亲用来腌咸菜的大水缸上。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眼神深邃,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院子里安静极了,只有远处传来的几声蝉鸣。
我觉得有些不自在,悄悄地躲到了父亲的身后。
父亲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老人才收回目光。他站起身,对着父亲和母亲,郑重地鞠了一躬。
这个举动让我们都吓了一跳,父亲赶紧上前扶住他:
“老人家,你这是干什么,一碗面而已,不值当的。”
老人直起身,看着父亲,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说:
“这不止是一碗面,这是一颗善心。老弟,你是个好人。”
说完,他转身就准备走。父亲把他送到院门口,还叮嘱他路上慢点,天热,别中暑。
老人点点头,拄着他的木棍,一步一步地向村外走去。
看着他蹒跚的背影,我心里松了口气,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父亲也转身准备回木工房继续干活。
可就在这时,已经走出十几步远的老人,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又或者是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心。
只见,他转过身,快步走回到父亲面前。
他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疲惫和落魄。
他一把拉住父亲的胳膊,把他拽到院门的一个角落里,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一字一句,郑重而低沉地说道:
“老弟,你心善,神佛看在眼里。但家里的米缸进了耗子,再大的善心也填不满无底的洞。记住,祸起萧墙,利字当头一把刀,最近你们家要出事,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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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父亲当时就愣在了那里,像一截被雷劈中的木头。
等他回过神来,那个神秘的老人已经走远了,只在发白的土路上留下一个越来越小的黑点。
“他……他说啥了?”母亲不放心地凑过来问。
父亲的脸色有些发白,他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
“没什么,一个老头子,胡说八道罢了。”
他嘴上这么说,但那天下午,他再也没能静下心来干活。
手里的刨子好几次都差点推歪,木工房里再也没有响起那熟悉的“哗啦”声。
老人的那几句话,像一根看不见的刺,扎进了父亲的心里。
“祸起萧墙”,家里要出事?他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
自己一辈子本本分分,与人为善,能出什么事呢?他最后把这一切归结为老人饿久了,说了几句胡话。
可是母亲却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她变得有些神神叨叨,晚上睡觉总是不踏实,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把她惊醒。她有好几次都劝父亲:
“要不,咱们还是别跟启功掺和了,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父亲心里本来就有些动摇,被母亲这么一说,更加犹豫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骆启功又回来了。
可这次,他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