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
我爷爷总说，西藏人对毛主席的感情，跟雪山化了的水慢慢渗进冻土里一样，他家堂屋正中间挂着那幅画像，边角都磨得发亮了，父亲那辈人每天早晚各上三炷香，跪在地上磕头，样子跟小时候课本里画的朝拜神山一模一样。
解放前的西藏，农奴家的孩子一生下来就得给地主家的牦牛磕头，我大伯的爷爷给地主干了四十年活，天还没亮就被绳子牵着去挖矿，晚上回来腿上全是结的血痂，一刮就能掉下一把盐，解放军进藏那会儿，我父亲跟着村里人躲进山洞，直到看见几个战士把干粮分给饿倒的牧人，才敢从岩缝里探出头。
1959年闹事那会儿，暴徒把老百姓推到前头当人盾，我叔叔眼看着几个解放军趴在地上泥里，手里举着白布喊话，子弹从耳边飞过去也不开枪，后来叛军被平了那天，拉萨河边站满了人，有老人对着战士的遗体哭得直不起身，可没人去碰那些掉在地上的枪。
修青藏公路那会儿，我姑姑跟着民工队翻唐古拉山，零下四十度的夜里，冻死的工人裹在麻袋里，摆在路上当路标，有一次塌方埋了三个四川兵，大伙儿把最后半袋面粉捏成毛主席的像，搁在尸堆上，烧了三夜，现在那条路的里程碑，好多缝里还卡着当年的碎骨渣。
去年我回老家，看见表弟在抖音直播给藏族奶奶测血压，老人把毛主席像章别在充电宝上，对着镜头比了个军礼，表弟说现在西藏最火的网红是个退伍老兵，在布达拉宫广场跳广场舞，教藏族阿妈跳《东方红》，总有人悄悄往他背包里塞青稞饼。
这些年城里年轻人总说我们村老派，可每有亲戚去北京，最想带回来的还是天安门广场的落叶，爷爷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等哪天雪山上开满了格桑花，那些金菩萨的泥胎自然会裂，可画像里那个人，会一直住在老百姓的骨头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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