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谈刘姥姥：光芒万丈的“屠狗辈”之一进荣国府

刘姥姥之二：一进

原来那一年秋尽冬初，天气眼看着冷了上来。可王狗儿家中的“冬事”还未办，让他不免心中烦虑，多喝了几杯闷酒后，就在家里没事找事的乱发脾气，妻子刘氏也不敢顶撞他。

王狗儿有钱吃酒，却没钱办“冬事”，既说明他家生活尚可，起码不缺吃穿，又说明王狗儿不是个过日子的主。说好听点叫今朝有酒今朝醉，难听点就是败家子。

“冬事”一说，现如今虽少有人知，却并不是个消失的故事。如今冬天买羽绒服、买雪地棉鞋，置办年货等都叫“冬事”。而如果在农村生活，准备就更要复杂一些，还有修缮房屋、储备粮食、柴炭、六畜草料，预备祭祀用品、预留后手钱以备人情与疾病之需等。

古时冬天是穷人的噩梦，不但难熬，稍一不慎就有家破人亡的风险。所以，《卖炭翁》那种天寒地冻依旧辛苦劳作烧炭卖碳者，就成为古时穷苦人过冬的挣扎写照和缩影。传说杜甫的小儿子就因冻饿而死，他亦作有那首悲怆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悲号：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王狗儿家的情况，显然没有像杜甫的经历那么艰苦。但没有钱准备冬事，也难免发愁。别人发愁想办法，哪怕出去借钱也是个担当。可王狗儿发愁却只会窝里横，对着老婆孩子耍酒疯乱发脾气。

刘姥姥眼见女婿烂泥扶不上墙，终于忍不住说了他两句：

“姑爷，你别嗔着我多嘴，咱们村庄人家，那一个不是老老诚诚守着多大碗儿吃多大的饭。你皆因年小时，托着那老的福，吃喝惯了，如今所以把持不定，有了钱就顾头不顾尾，没了钱就瞎生气，成了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了！如今咱们虽离城住着，终是天子脚下。这‘长安’城中，遍地皆是钱，只可惜没人会去拿罢了。在家跳蹋也没用。”（程甲本节选）

刘姥姥孤老婆子，依傍女儿生活，需要女婿为她养老送终，自然不敢像老子娘那样直言直语骂他好吃懒做才有今日之难。她的话说的和软，也是不得不说。

如今家里遇了没钱的难处，总要想办法渡过难关。说什么女婿好吃懒做、遇事没有主意都无益义。所以，她唠叨王狗儿不好好经营家业，从小养成的若干纨绔习气，也只是老人家碎嘴难免，核心一点就是告诉王狗儿如何才能快速“搞钱”。

家里没钱，冬天难熬，刘姥姥比谁都着急。真要一朝落难，怕不是她老婆子第一个就过不得。刘姥姥此时指点女婿去京城搞钱，自然是早有成竹在胸，想到了好办法。

王狗儿没明白刘姥姥的意思，见她说的轻巧，自然不肯相信钱能随便去拣就有的。于是刘姥姥只得告诉他说：

“我倒替你们想出一个机会来。当日你们原是和金陵王家连过宗的，二十年前，他们看承你们还好，如今是你们拉硬屎，不肯去俯就他，故疏远起来。想当初我和女儿还去过一遭，他家的二小姐，着实爽快会待人的，倒不拿大。如今现是荣国府贾二老爷的夫人，听得他们说，如今上了年纪，越发怜贫恤老，最爱斋僧布施。如今王府虽升了边任，只怕二姑太太还认得咱们，你何不去走动走动？或者他还念旧，有些好处亦未可知。只要他发一点好心，拔一根寒毛比咱们的腰还壮呢。”（程甲本节选）

原来刘姥姥想到的好主意，就是让王狗儿去贾府找王夫人“打抽丰”。

打抽丰，旧指利用各种关系向人求取财物曰“打抽丰”。也叫“打秋风”。五代王定保在《唐摭言》卷十五中记载：“当今北面官人，入则内贵，出则使臣，到所在打风打雨，你何不从之。”明代陆嘘云的《世事通考》卷上也写到：“打抽丰，因人丰富而抽索之，故曰打抽丰，俗语谓之打秋风是也。”

打抽丰既又称打秋风，是有特定时间所指的。每当秋季富人丰收后，利用关系去到人家分利分肥，就叫打抽丰。所以，刘姥姥家遇到的难题，被安排在秋末冬初之际，就是以时间凸显事件；而薛家来贾家，与刘姥姥不过前后脚到，都突出了攀附“打抽丰”之意。

就事论事，刘姥姥给王狗儿想的这个主意很不高明。王狗儿之所以名“狗儿”，就说明其人似狗，是民间俚语中典型的贬义词。说明他既有狗一般的游手好闲，又有狗改不了吃屎的讽刺，更有狗性难作人的定论，只怕独缺狗的忠诚。

原本他们一家有房子有地有买卖，只要好生经营，如何存不得钱？结果好日子过成兜里没钱的窘境，完全是王狗儿一手造成。且他们家只是“贫”，“分贝”出了问题，也就是没钱；不是“穷”，远没到“人困于穴有力难使”的困境。

刘姥姥此时教唆王狗儿来贾府打抽丰，求“嗟来之食”，一旦成功就会更助长王狗儿不劳而获的习气。那时他将更不愿意辛劳生产，只会一次次想着来贾府不劳而获的要钱。

刘姥姥既有一进荣国府，就肯定要有二进荣国府。不是她不知足，而是王狗儿欲壑难填。她若不来，只怕在家中的日子更难过，也奢谈养老送终之事了。

刘姥姥不让王狗儿长一次教训，其实是给自己挖了一个身不由己的坑。她日后在贾府低三下四的谄媚，被当作女篾片的肆意戏耍，虽然可怜却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是需要客观认识的。

闲言少叙，王狗儿一听刘姥姥的话，便觉得此计可行。但他自己不敢出头，便撺掇刘姥姥替他走一趟。刘姥姥作茧自缚，便允了女婿的请托，第二天带着外孙王板儿直奔京城荣国府，寻那欠着王狗儿人情的王夫人陪房周瑞去了。

（未完待续）

作者：君笺雅侃红楼（vx公众号：君笺雅侃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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