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人活一世,就像院子里那棵树。
有的人,枝繁叶茂,总想把阴凉都占了,不让底下的草见着光。有的人,就是那底下不吭声的草,被踩着,被压着,面上不显,根却在土里头,使劲地往下扎。
等到哪天,风雨来了,那棵看着高大的树,可能“咔嚓”一下就折了。那时候,你才发现,那棵一直不言语的小草,根扎得有多深,命有多硬。
01
江川最烦的,就是过年。
别人过年,是团圆,是喜庆。他过年,就像是上刑场。尤其是,每年大年初三那顿雷打不动的“家庭聚餐”。
他今年二十八,在城里一家叫不上名的小公司上班,挣着一份饿不死也发不了财的薪水。因为他爹妈走得早,这几年,都是跟着姑姑周雅芳家过。
这不,大年初三,姑姑又在城里最气派的“福满楼”订了个大包间。说是家庭聚餐,其实,就是一年一度的“攀比炫耀暨江川批判大会”。
江川硬着头皮,走进了那个金碧辉煌的包间。
果然,人到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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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首坐着他姑姑周雅芳,烫着一头时髦的卷发,手上戴着个明晃晃的金镯子。她是一家单位的工会主席,家里的话事人。她旁边,是他大伯周国强,退休前是个不大不小的干部,总爱端着一副官腔,对小辈们指点江山。
旁边,是他那春风得意的表哥张瑞,姑姑的儿子,在一家效益好得流油的大国企里,年纪轻轻就混上了个中层,刚提了一辆二十多万的新车。张瑞身边,是他那刚嫁了个有钱老公的表妹周婷婷,浑身上下都是些不认识但看着就很贵的牌子,手里那个小包,亮得晃眼。
江川一坐下,炮火,就对准了他。
“哎哟,川儿来了。”姑姑周雅芳先开了口,那声调,拐了十八个弯,“怎么样啊,今年年终奖发了多少啊?你那小破公司,没倒闭吧?”
“就是,”大伯呷了口茶,慢悠悠地说,“江川啊,不是我说你。年轻人,光埋头干活不行,要多走动走动,要有人脉,你懂不懂?”
“弟弟,”表哥张瑞拍了拍江川的肩膀,手上的车钥匙“哗啦”一响,“哥上个礼拜,刚提了辆帕萨特。你那小电驴,也该换换了。要不,哥给你介绍个我们单位的保安工作?三班倒,一个月怎么也比你现在挣得多,还稳定。”
表妹周婷婷在一旁,捂着嘴“咯咯”地笑:“哥,你可别逗了。我上回看见川哥那件外套,袖子都起球了。估计是在哪个服装批发市场淘的吧?”
一桌子的人,哄堂大笑。
那笑声,像一根根烧红了的针,扎在江川的耳朵里,扎在他的心上。
他低着头,不说话,只是用筷子,一下一下地,戳着碗里的米饭。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他姑姑给添上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姑姑周雅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她那个LV的包里,掏出了一沓厚厚的,少说也有一两千块钱的红票子。
她把钱,“啪”的一声,拍在江川面前的桌子上。
她用一种近乎施舍的,怜悯的语气说:“江川,拿着。你也老大不小了,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婷婷买个包的。买件好点的衣服穿,理个像样的发型。别老穿得这么寒酸,出去,别丢我们周家的人!”
02
整个包间,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周围几桌的客人,也都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江川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扔在菜市场里,供人围观的猴子。
他心里头,那根叫“尊严”的弦,在被这群所谓的“至亲”,反复地,无情地拨弄了一个晚上之后,终于,“嘣”的一声,彻底断了。
多年来,积压在心里的那些委屈,那些愤怒,那些不甘,在这一刻,像火山一样,全部爆发了出来。
他没有去看那沓对他来说,确实很有诱惑力的钱。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激动。只有一种,死水般的平静。
他那双总是低垂着的,显得有些怯懦的眼睛,此刻,也变得异常的明亮,像两把淬了火的刀。
他平静地,扫视了一圈饭桌上,那些带着各种表情的,他所谓的“亲人”的脸。
然后,他端起了自己面前,那杯一直没动过的,白开水。
他站起身,走到他姑姑的身边。
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他弯下腰,把自己杯子里的那杯水,慢慢地,一滴不剩地,倒在了他姑姑那双擦得锃亮的,名贵的皮鞋前头的,地毯上。
那动作,缓慢而又庄重,像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祭奠的仪式。
祭奠他那已经死去的,可怜的亲情。
做完这一切,他一言不发。
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那件被表妹嘲笑为“起了球”的旧外套,转身,就往包间门口走去。
没有一句争吵,没有一句辩解。
只有一种,冰冷到骨子里的,决绝。
“反了!反了!你这是什么态度!”身后,传来了姑姑周雅芳那气急败坏的,尖锐的叫声。
“没规矩的东西!太不像话了!”这是他大伯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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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穷鬼还一身的臭脾气。”这是他表哥表妹的,不屑的嘲笑。
江川没有回头。
他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那间让他感到无比窒息的酒店。当外面那冰冷的,夹杂着雪花的空气,灌进他的肺里时,他忽然感觉,自己与那个所谓的“家”,彻底地,割裂了。
也好。
03
回到那个租来的,只有十几平米,狭小但无比安静的出租屋里,江川一夜无眠。
他不是因为愤怒,也不是因为难过。
他是在忙。
他的手机,从他走出酒店的那一刻起,就响个不停。他母亲打来的,他姑姑打来的,他大伯打来的。他一个都没接。后来,短信,像雪片一样,飞了进来。内容,翻来覆去,无一例外,全都是在指责他“不懂事”“没良心”“白眼狼”。
江川看都没看,把所有的号码,全部拉黑。
然后,他打开了那台看起来有些破旧,但配置却极高的组装电脑。
电脑屏幕上,没有游戏,也没有电影。
而是一份份充满了各种专业术语的,全英文的技术文档,一份厚达数百页的,密密麻麻的项目计划书。以及,一个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但极其稳定的速度,上传着的,巨大的数据压缩包。
屏幕的右下角,显示着上传的进度——百分之九十八。
江川的“小破公司职员”这个身份,只是一个他为了不引起注意,而精心伪装起来的,保护色。
实际上,他是一名顶尖的,在圈内小有名气的软件架构师,和网络安全专家。
那家所谓的“小破公司”,是他三年前,和几个大学里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创立的。这三年里,他们几乎是赌上了自己所有的一切,没日没夜地,在研发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核心项目——一个他们命名为“盘古”的,企业级的,人工智能云安全系统。
而江川,就是这个系统的总设计师,是这家公司的技术核心,和灵魂人物。
今天晚上,就是他们团队,向一家位于美国硅谷的,国际顶级的风险投资公司——“天穹资本”,进行线上最终版本展示,和核心数据提交的,最后截止日期。
一旦成功,他们将获得一笔足以让他们“一飞冲天”的天价融资,或者,被以一个更高的价格,全资收购。
一旦失败,他们这三年的心血,就将付诸东流。
江川把那场不愉快的家庭聚餐,所带来的所有负面情绪,都转化成了指尖上,一行行冰冷而又精准的代码。
他冷静地,对整个系统,进行了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一次,安全部署和压力测试。
当时钟的指针,指向凌晨四点的时候,屏幕上的上传进度条,终于走到了尽头。
——百分之百。
上传成功。
江川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他靠在椅背上,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窗外,天,快亮了。
一场决定他,也决定他那些“亲人们”命运的风暴,即将来临。
04
第二天上午,姑姑周雅芳还在家里,跟自己的老公和女儿,喋喋不休地,数落着昨晚江川的“大逆不道”。
她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是她的宝贝儿子,张瑞打来的。
“妈!出事了!出大事了!”电话那头,张瑞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慌和恐惧。
周雅芳的心,“咯噔”一下。“瑞瑞,怎么了?你慢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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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公司……我们公司的服务器,被黑了!”张瑞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是最高级别的网络攻击!现在,整个公司的内部运营系统,全部瘫痪了!所有的生产数据,客户资料,全都被锁死了!”
张瑞所在的,那家名叫“华泰集团”的大型国企,是省里的龙头企业。这一瘫痪,意味着每天,都将造成数以千万计的,巨大的经济损失!
张瑞,作为公司的网络技术部的主管,首当其冲,成了这次事故最大的,也是唯一的责任人。
总公司的领导,已经给他下了死命令。十二个小时之内,如果不能恢复系统,他不仅要被立刻开除,还可能因为重大的责任事故,面临公司的巨额索赔,甚至,要去承担法律责任!
周雅芳的脑子,“嗡”的一下,差点没晕过去。
与此同时,大伯周国强的电话,也响了。
是他的老单位打来的。电话里,老领导的语气,异常的严厉。他们单位一批即将下发的,涉及到数千名退休老干部的,极其重要的医保和退休金档案数据,因为和华泰集团是数据互通的合作单位,也在这场网络攻击中,被一种前所未见的病毒,给恶意加密了。
如果这些数据丢失,或者无法按时恢复,所引发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周国强作为单位退休后,又被返聘回去的顾问,对这次数据合作项目,负有直接的责任。他也同样难辞其咎。
一时间,这个昨天还在饭桌上,春风得意,指点江山的家庭,瞬间就陷入了一场灭顶之灾。
张瑞把他所有的人脉都用上了,请来了市里,甚至省里所有能请到的,所谓的“网络安全专家”。
可那些专家们,对着华泰集团服务器里,那套如同一座钢铁堡垒般,固若金汤的攻击代码,研究了半天,全都束手无策,一个个摇头叹气,表示无能为力。
他们说,写出这套攻击程序的人,是个绝对的天才,也是个绝对的魔鬼。
05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离总公司给出的十二个小时最后期限,越来越近了。
张瑞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办公室里团团转。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他请来的那几位专家里,一位年纪最大的老教授,在研究了半天那套攻击代码后,忽然“咦”了一声。
“小张啊,”老教授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指着屏幕上一段闪烁的代码说,“你看这段代码的架构风格,很特别,我好像……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哪见过?”张瑞张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问。
“我想想……”老教授沉吟了半天,猛地一拍大腿,“想起来了!三年前,在一次全国性的大学生程序设计大赛上!当时有个学生,就是用的这种风格的代码架构!那小伙子,是个天才!当时我们几个评委,都惊为天人!”
“那个人是谁?您还记得吗?”
“好像……好像是你们本地大学的。叫……叫什么来着?哦,对,叫江川!对!就叫江川!”
江川?!
张瑞的脑子,又“嗡”的一声。
江川?他那个在小破公司上班,穿起球衣服的,不学无术的穷表弟?
他怎么可能是那种天才?
可现在,已经是病急乱投医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得去试一试。
于是,就出现了极其戏剧性的一幕。
昨天还对江川不屑一顾的姑姑周雅芳一家,连同官威十足的大伯周国强,第一次,主动地,一起来到了江川那个他们以前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的,位于城中村的,破旧的出租屋里。
屋子很小,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泡面和烟草混合的味道。
江川正坐在那台破旧的电脑前,戴着耳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川儿……川儿啊……”姑姑周雅芳,脸上堆满了她这辈子,都未曾有过的,谄媚的笑容。她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少说也有几万块钱。“川儿,昨天,是姑姑不对,是姑姑说话没水平。你别往心里去。你看看……你表哥他,公司出了点事,你不是学这个的吗?你,你能不能,帮帮忙啊?”
表哥张瑞也收起了昨日所有的傲慢和鄙夷,低着头,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弟弟,不,川哥!川哥,你救救我!只要你能帮我把系统恢复了,你要多少钱,都行!”
江川连头都没回。
他依旧看着电脑屏幕,只是从鼻子里,冷冷地,哼出了一声。
“我就是一个在小破公司上班,一个月拿几千块钱死工资的。哪有那本事啊。”他慢悠悠地说,“你们华泰集团,那可是大国企,人才济济,哪轮得到我这种人来班门弄斧。”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那声音,不大,却像一记记耳光,狠狠地抽在他们的脸上。
“哦,对了。我这衣服,袖子都起球了,就不出去瞎晃悠了。免得,又丢了你们周家的人。”
他把他们昨天在饭桌上,说过的那些话,几乎是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06
姑姑周雅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是开了个染坊。
她看着江川那油盐不进的,冷漠的背影,心里的那点侥幸,彻底破灭了。
她“扑通”一声,竟然就要给江川跪下。
“川儿!算姑姑求你了!这事,真的关系到你表哥一辈子的前途啊!你要是不帮他,他就完了!他要是完了,姑姑也不活了!”她哭天抢地地喊道。
就在这时,江川那间狭小的出租屋的门,被人,“笃笃笃”地,敲响了。
敲门声,不急不缓,很有礼貌。
江川皱了皱眉。他站起身,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几个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看起来气场极其强大的男人。为首的,还是一个五十来岁,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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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一家人,都看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