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过日子，就像是在天平上放东西。一边放情，一边放钱。放得匀实了，这日子就能过得稳当。要是有一头偏沉了，那天平就得翻。
尤其是结婚这事，本是两个人搭伙奔好日子去的，可好多时候，却变成了两家人的买卖。
你以为手里攥着的是情分，能拿捏住对方。
可你不知道，人心里的那杆秤，明镜儿似的，秤砣虽小，压千斤。等到秤杆子“啪”地一下断了，你想再往回找补，晚了。
01
林哲觉得，他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就是现在。
车窗外，阳光明晃晃的。打头的婚车，是一辆擦得锃亮的黑色奥迪，车头上扎着一捧巨大的，用红色玫瑰和白色百合组成的花束。他坐在车里，身边，是他马上就要过门的新媳妇，苏倩。
苏倩今天美得像个仙女。一身洁白的婚纱，脸上画着精致的妆，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全是笑意。
为了把这个仙女娶回家，他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一大早，他带着浩浩荡荡的伴郎团，杀到苏倩家。先是在楼下扯着嗓子喊情话，然后是被堵在门外，塞了九九八十一个红包，才挤进了门。进了门，又是找婚鞋，又是给伴娘们点烟，又是跪在地上念保证书。总之，是被折腾了个底朝天。
可林哲心里头，美。他看着苏倩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觉得这一切，都值了。
婚车队伍，像一条长龙，吹吹打打，浩浩荡荡地，从城南的苏倩家，开到了城北，林哲自己按揭买的那个小区的门口。
按照他们这儿的习俗，婚车要在这里停一下。新娘子，要由新郎官亲自背下车，脚不能沾地，一直背进新房。这叫“踏上新生活”。
车队稳稳地停住了。车外，林哲的父母，亲戚，朋友，全都围了上来，一个个脸上都笑开了花，等着看新娘子。
林哲也满脸是笑，他转过身，准备开车门。可他的手，却被苏倩一把拉住了。
“老公，”苏倩的声音，还是那么甜，可那声音里，却带着一丝林哲听不明白的，奇怪的味道，“等一下。”
“怎么了，倩倩？”林哲问。
苏倩的眼睛，往车窗外，她那几个同样坐在车里的娘家人身上瞟了瞟。她的母亲王亚萍，她那个大学刚毕业，还没找到正经工作的弟弟苏磊，都正用一种鼓励和催促的眼神看着她。
苏倩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看着林哲，脸上还是挂着笑，可那笑，却有点僵。
“老公，我们家那边的规矩，这新娘子下车啊，还得有个‘下车费’。也叫‘上轿金’。不多，就是图个吉利，让你家里人看看，你有多稀罕我。”
她顿了顿，伸出五个白嫩的手指头。
“我妈说了，不多，五万块钱就行。”
“嗡”的一声，林哲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被谁狠狠地打了一拳。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
五万块钱？下车费？
他看着苏倩那张依旧美丽的脸，看着车里她娘家人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一股子凉气，顺着他的脊梁骨，就往上冒。
周围的亲朋好友，看婚车停了半天没动静，也都围了过来，伸着脖子往车里看。一时间，鞭炮声，欢笑声，都停了。场面，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02
“倩倩，你……你说啥？”林哲掏了掏耳朵，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倩被他这么一问，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她推了推旁边的母亲王亚萍。
王亚萍立刻就心领神会了。她清了清嗓子，把车窗摇下来一道缝，对着车外的林哲，阴阳怪气地开了口：“怎么了，小林？舍不得了？我跟你说，在我们老家，这叫‘落地彩礼’，是新娘子进门前，男方家必须给的！没这个钱，这脚，就不能沾你们家的地！”
“可是，妈，”林哲压着心里的火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客气，“咱们之前谈婚论嫁的时候，可没说有这个规矩啊。这彩礼，三金，还有给您二老的改口费，我们家可是一样都没少啊。”
“那是那是，这是这！”王亚萍的声调，一下子就高了八度，“再说了，五万块钱，对你们家，算个什么？我辛辛苦苦养了二十多年的闺女，如花似玉地嫁给你，给你家传宗接代。就要你这点钱，算是考验考验你的诚意！你不会连这点诚意都没有吧？”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眼睛瞟向了坐在她身边，正在低头玩手机的儿子苏磊。
“再说了，这钱，也不是我们要。这不是我们家苏磊，大学刚毕业，准备跟同学合伙，搞个什么网络公司，创个业嘛。这当姐姐，姐夫的，能不支持一下吗？他以后出人头地了，你们脸上，不也有光吗？”
“扶弟魔”！
这三个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林哲的心上。
他想起了，和苏倩谈恋爱的这两年，她是怎么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工资，拿去补贴她那个游手好闲，眼高手低的弟弟的。小到买最新款的手机，大到交女朋友的开销，苏倩都是有求必应。
他又想起了，为了凑够苏倩家要的那十八万八的彩礼，他那个在工地上当了一辈子苦力的爹，是怎么低声下气地，跟所有的亲戚朋友借钱的。他那个一辈子省吃俭用的娘，是怎么把自己的养老钱，全都掏了出来，眼睛都哭肿了的。
这个家，已经被掏空了。
这五万块钱，对别人来说，也许不多。可对他这个家来说，就是一笔巨款。更重要的，这不是钱的事，这是个无底洞！
林哲看着车里，那个被自己的母亲和弟弟裹挟着，眼神里既有几分无助，又有几分理直气壮的，他即将迎娶的妻子。
他的心，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他以为自己娶的是爱情，可到头来，他才发现，这根本就是一场被对方一家人精心算计好了的，“精准扶贫”。
03
“倩倩，别闹了，行吗？”林哲做了最后一次努力，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亲戚朋友都看着呢，吉时也快到了。算我求你了，快下车吧。”
苏倩看着林哲那张难看的脸，心里也有些发慌。可她一接触到她母亲那严厉的，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硬起了头皮。
这是她妈给她出的主意。说男人，就得拿捏住。结婚这天，他最要面子，你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这次拿到了钱，以后，这个家，就是你说了算了。
她咬了咬牙，把心一横，对着林哲，说出了那句让她后悔了一辈子的话。
“林哲，我妈都这么说了，你就给吧。今天，你要是不拿出这五万块钱，我就不下这车。这婚……也别想结了！”
她以为，这句话，会是压垮林哲的最后一根稻草，会让他为了面子，乖乖就范。
所有围观的人，也都以为，林哲会妥协。毕竟，婚都结到这一步了，总不能真的不结了吧？
谁也没想到，林哲听完这句话，非但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暴跳如雷，或者低声下气。
他反而，笑了。
那笑容，很奇怪。很冷，冷得像这个冬天里最硬的冰。那笑容里，带着一种彻底失望之后，才有的，平静。
他看着车里那张他曾经深爱过的，如今却感觉无比陌生的脸，缓缓地，一字一顿地，用一种不大，但足够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说：
“好。”
“这个婚，不结了。”
说完，他猛地转过身。
他从一脸懵逼的伴郎手里，拿过一个原本准备在典礼上用的，红色的话筒。
他对着周围那些同样处在震惊中的亲朋好友们，提高了音量，大声地宣布：
“各位叔叔阿姨，各位兄弟姐妹！对不住了！我林哲，今天办了件糊涂事，娶错了人！今天的婚礼，正式取消！”
“我已经跟酒店那边都安排好了。所有到场的宾客，现在，直接去喜来登酒店三楼的宴会厅入席！所有的酒席，照开不误！就当我林哲，请大家吃顿便饭，给大家，赔罪了！”
他的一番话，掷地有声，像一颗颗炸雷，在人群中炸开。
所有人都傻了。
婚车里，苏倩，和她的母亲，弟弟，也全都傻了。
林哲把话筒，往旁边伴郎的手里一塞，再也没有回头看那辆婚车一眼。他扯掉胸前那朵鲜红的，写着“新郎”二字的胸花，狠狠地摔在地上。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小区的单元门，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
04
苏倩坐在婚车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看着林哲那个决绝的，没有一丝留恋的背影，怎么也不敢相信，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他怎么敢？他怎么能？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旁边的母亲王亚萍，气得浑身发抖，“他这是干什么？他这是打我们苏家的脸！倩倩，你别怕！他就是吓唬你！跟咱们玩心理战呢！”
王亚萍一把拉住想起身下车的女儿，脸上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他不敢！你信妈的！这婚礼的请柬，都发出去了。酒店的酒席，都订好了。他爹妈那些老脸，往哪儿搁？他现在，就是跟你置气。你等着，不出一个钟头，他保准哭着，喊着，回来求你下车！”
苏倩听着母亲的话，心里那点慌乱，也渐渐地平息了。
是啊。妈说的对。林哲那么爱我，他不可能真的不要我了。他一定是在跟我赌气。男人嘛，都好个面子。我得沉住气，不能先服软。
于是，这辆装饰得喜气洋洋的头车，就这么尴尬地，停在了小区的门口。
新娘一家人，就真的像王亚萍说的那样，坐在车里，开始了一场荒唐的，自以为胜券在握的“等待”。
车外，那些原本等着看热闹的亲戚朋友，在议论纷纷了一阵之后，也都觉得没趣，渐渐地散去了。只剩下几个伴郎和摄像师，一脸尴尬地，站在旁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半个小时过去了。林哲没有出现。
一个小时过去了。林哲还是没有出现。苏倩开始有点坐不住了。她拿出手机，拨通了林哲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林哲和他所有的家人，朋友，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一个，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苏倩开始真正地，感到害怕了。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十一点半。离他们预定的，十二点零八分的婚礼仪式，只剩下不到半个小时了。
一股巨大的恐慌，像潮水一样，攫住了她的心脏。
“妈……”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林哲他……他不会真的……”
“不可能！”王亚萍还在嘴硬，可她的脸色，也已经变得很难看了。“他肯定是在酒店等着我们！他这是想让我们自己过去，好给他个台阶下！对！一定是这样！”
“司机！快！开车！去喜来登酒店！”她对着前排的司机，大声地喊道。
05
那辆孤零零的婚车，像一头被主人遗弃了的困兽，终于发动了起来。它载着新娘和她那同样心焦如焚的家人，在空旷的马路上，一路狂奔。
当婚车终于在喜来登酒店那气派的大门口停下时，苏倩看了一眼手机，十二点零五分。
还有三分钟。
可酒店门口的景象，却让她的一颗心，直直地往下沉。
没有了预想中，那张灯结彩，人声鼎沸的喜庆场面。门口，冷冷清清，除了几个门童，连一个迎接的亲朋好友都没有。
只有酒店大门上方那个巨大的电子显示屏，还在不知疲倦地，滚动播放着一行刺眼的，鲜红的大字。
——“热烈祝福林哲先生与苏倩女士新婚快乐，永结同心！”
那行字，在苏倩看来，此刻，是多么的讽刺。
她甚至来不及等车完全停稳，就一把推开车门。她提着那身昂贵的，拖着长长裙摆的婚纱，像个疯子一样，冲进了酒店的大堂。
“三楼！百合厅！”她对着电梯的方向，一边跑，一边喊。
当她气喘吁吁地，冲到三楼那个最大的宴会厅门口时，她彻底傻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