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整整三个月!”
华泰科技有限公司的顶层会议室里,总经理刘振声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把一沓调查报告狠狠地摔在红木会议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我们的核心技术机密,‘火种计划’的全部资料,被人偷得一干二净!我们的竞争对手,已经拿着我们的心血,去申请专利了!而我们内部的调查,查了三个月,结果就是这一堆废纸!”
他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坐在会议桌末尾的那个中年男人——内审部的老赵,赵东。
“赵东,我再给你最后一周的时间。一周之后,你要是再查不出这个内鬼是谁,你就自己给我卷铺盖走人!”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所有部门的负责人都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赵东默默地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却也沉重如铁。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他的工作,这关系到整个公司的生死存亡。
01
故事,要从三个月前说起。
那年春天,滨海市的科技圈,都在等待着华泰科技的一场重磅发布会。
华泰科技,是市里一家老牌的软件开发公司,做了十几年,半死不活。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憋一个大招——一个名为“火种计划”的人工智能项目。
据说,这个项目一旦成功,将彻底改变现有的行业格局。
负责这个项目推广的,是公司的销售总监,张涛。
张涛三十五岁,年轻气盛,是公司里的少壮派。他靠着一股子狼性,把公司的销售额,硬-生生地拉高了三十个百分点,深得老总刘振声的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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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种计划”,就是他向刘总立下的军令状。
“刘总,您放心!只要产品过硬,我保证,三个月内,让咱们‘火种’的名字,响彻全国!”
而负责产品研发的,则是公司的研发总监,王丽。
王丽四十岁出头,是个技术狂人,也是公司里为数不多的女性高管。她为人冷静、严谨,甚至有些刻板。
她最看不惯的,就是张涛那种咋咋呼呼、为了签单什么都敢承诺的销售风格。
两个人,一个是“矛”,一个是“盾”,在公司里,是出了名的不对付。
就在发布会的前一周,灾难,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火种计划”的全部核心代码、技术文档、以及张涛团队熬了无数个通宵做出来的市场推广方案,被人原封不动地,泄露给了华泰科技的死对头——“启明软件”。
消息传来,整个华泰科技,犹如遭遇了一场八级地震。
刘总当场就把杯子给砸了。
这意味着,他们几年的心血,很可能,就要为他人做嫁衣了!
公司立刻成立了最高级别的内部调查组,负责彻查这次泄密事件。
组长,就是内审部那个最不爱说话、最不拉帮结派,但也最较真的老赵——赵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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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东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心里就一个念头:这活儿,不好干。
能接触到“火种计划”全部资料的,不超过十个人。
这十个人,都是公司的核心骨干,是各个部门的负责人和技术大拿。
换句话说,内鬼,就在这间会议室里。
赵东看着眼前这些平日里客客气气、此刻却都神色各异的“精英”们,感觉自己像一个蹩脚的侦探,被扔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密室”里。
他要查的,不是一个简单的案子,而是一张由利益、权力、和人心,交织而成的大网。
02
调查,立刻就展开了。
赵东带领着内审部和IT部的几个人,几乎是把整个公司,翻了个底朝天。
所有的服务器日志、邮件往来、门禁记录、甚至打印机的使用记录,都被一一调取出来,进行交叉比对。
很快,第一条线索,就浮出了水面。
泄密的时间,锁定在了三月十五号,周五的下午三点到五点之间。
泄密的源头,也找到了。是研发部实验室里,一台专门用于核心代码编译的、物理隔绝了外网的电脑。
有人,用U盘,从这台电脑上,拷贝了资料。
那么,问题来了。
三月十五号下午三点到五点,那段时间,公司在干什么?
在开全员消防安全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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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公司的规定,这种大会,所有人,都必须参加,并且,为了防止意外,所有人的手机、U盘等电子设备,都必须统一锁在各自的储物柜里。
也就是说,在这两个小时里,所有核心人员,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调查,一下子就陷入了僵局。
“不可能!”销售总监张涛,在调查组的办公室里,急得直拍桌子,“肯定有人说谎了!赵哥,你得好好查查,是不是有人中途溜出去了!”
赵东推了推眼镜,平静地说:“会场的监控录像,我们看了三遍。从头到尾,十一个核心人员,一个都不少,谁也没离开过。”
“那就是有鬼了!”张涛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瞟向了坐在他对面的研发总监王丽,“王总监,你们研发部的电脑,管理上,是不是有什么漏洞啊?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说被人拷走,就被人拷走了呢?”
王丽的脸上,罩着一层寒霜。
“张总监,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们研发部的保密条例,是全公司最严格的。倒是你们销售部,整天在外面跟人喝酒吃饭,谁知道,是不是在哪张饭桌上,被人套了话?”
“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
“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觉得,某些人,应该先管好自己的嘴。”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吵起来,赵东赶紧站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互相指责的时候。大家都是公司的老人了,谁是内鬼,对我们大家,都没有好处。”
他心里清楚,这种互相猜忌,只会让水,变得更浑。
但线索,确实是断了。
唯一的突破口,那台泄密的电脑,在经过IT部门最专业的技术人员,反复检查后,也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对方,是个高手。他不仅成功地拷贝了文件,还抹掉了所有的操作痕迹。
这案子,成了一桩“密室杀人案”。
每个人都有嫌疑,但每个人,又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时间,一天天过去。调查,毫无进展。
公司的气氛,也变得越来越诡异。
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同事,见面只是点点头,眼神里,都多了几分猜忌和防备。
每个人,都在心里,猜测着,那个隐藏在自己身边的内鬼,到底是谁。
而那个真正的内鬼,此刻,一定正躲在某个角落里,冷笑着,看着这一切。
03
调查的第一个月,就在这种压抑和毫无头绪的氛围中,过去了。
刘总的耐心,也快被消磨光了。他给赵东下了死命令,一个月之内,必须破案!
赵东感觉,自己头上的白头发,都多了好几根。
他知道,常规的技术侦查手段,已经没用了。对方既然敢做,就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他必须换个思路。
他决定,从“人”的身上,寻找突破口。
他把那十一个核心人员的资料,又重新看了一遍。他要从这些人的性格、财务状况、社会关系里,找出那个最有可能背叛公司的人。
销售总监张涛,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他野心勃勃,做事不择手段。而且,赵东查到,张涛最近在外面,欠了一大笔赌债。他有充足的作案动机。
但是,张涛的反应,又太激烈了。“火种计划”,是他事业的顶峰,泄密事件,对他造成的损失,是最大的。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受害者。
研发总监王丽,是第二个。
她和张涛的矛盾,几乎是公开化的。她一直不赞成张涛那么高调地,进行项目宣传。她觉得,技术还不完全成熟,应该再稳一稳。
有没有可能,是她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故意泄露了技术,想让张涛摔个大跟头?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但王丽这个人,是个技术天才,也是个极度高傲的人。她把“火种计划”,当成自己的孩子。
让她亲手毁掉自己的孩子,这在情感上,似乎也说不通。
还有研发部的那个老工程师,老马。
老马快退休了,因为退休金和福利的问题,跟公司闹过几次不愉快。最近,他儿子做生意,又赔了一大笔钱。
他会不会,为了钱,在退休前,捞上一笔?
每一个人,似乎都有动机。但每一个人,又似乎都没有确凿的证据。
赵东感觉,自己像是在解一个乱麻一样的线团,越是用力,缠得越紧。
他决定,用最笨的办法——再重新,把所有人都问一遍。
这一次,他问得更细。
“三月十五号下午,开会的时候,你坐在哪里?”
“你旁边的人,是谁?”
“会议期间,你有没有注意到,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一连几天,赵东的办公室里,人来人往。但得到的,都是一些毫无价值的、重复了无数遍的信息。
所有人都说,那就是一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消防大会。大家听得昏昏欲睡,谁也没注意,身边发生了什么。
就在赵东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不起眼的细节,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和王丽谈话的时候,他随口问了一句:“王总监,你记不记得,那天开会的时候,你有没有提前离场,或者迟到?”
王丽很肯定地摇了摇头:“没有。我对时间,一向要求很严格。”
但旁边一个做笔录的年轻同事,却小声地提醒了一句:“王总监,我记得,那天会议快结束的时候,您好像出去接过一个电话。”
王丽愣了一下,随即想了起来。
“哦,对,是有这么回事。”她解释道,“那天我侄子,就是咱们公司那个夜班保安,王小虎,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女朋友跟他闹分手,要死要活的。我怕出事,就出去,跟他说了几句。”
“你出去了多久?”赵东立刻追问。
“不到五分钟。就在会场门口的走廊里,你可以查监控。”王丽的表情,很坦然。
赵东立刻,就去调了那天的监控。
监控画面很模糊,但他还是清楚地看到,在会议结束前的十分钟,王丽确实走出了会场。
她在走廊里,焦急地,打着电话。大约五分钟后,她又回到了会场。
五分钟。
从会场,到研发部实验室,一个来回,最快也需要十分钟。
时间上,来不及。
这条线索,似乎,又断了。
但赵东,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
保安,王小虎。
04
调查,又一次陷入了停滞。
公司里的气氛,已经压抑到了极点。
“火种计划”的发布,被迫无限期推迟。公司的股价,也因此大跌。
竞争对手“启明软件”,则高调地宣布,他们将在下个月,发布一款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人工智能产品。
所有人都知道,那款产品,就是华泰科技的“火种”。
刘总的头发,急得都快白了。他一天要给赵东打三个电话,每一次,都是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
赵东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他没有放弃。
他的脑子里,总是在反复回想着那天的监控录像,和王丽说的那番话。
保安,王小虎。
这个名字,像一根小小的刺,扎在了他的心里。
一个普通的保安,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点,给自己的姑妈,打电话?而且还是因为“女朋友闹分手”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不合常理。
赵东不动声色地,调来了王小虎的个人档案。
王小虎,二十三岁,退伍军人,来公司当保安,刚满一年。履历,清清白白,没有任何问题。
赵东又悄悄地,找了几个跟王小虎关系不错的保安,聊天。
得到的反馈是,王小虎这个小伙子,人很老实,不爱说话,也从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女朋友。
这就更奇怪了。
一个没有女朋友的人,为什么会因为“女朋友闹分手”,而在上班时间,给自己的姑妈,打一个紧急电话?
赵东感觉,自己似乎,触摸到了什么东西。
但他还缺少,最关键的证据。
他开始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那个已经快被所有人遗忘的、案发的第一现场——研发部的实验室。
他每天下班后,都一个人,待在那间冰冷的、空无一人的实验室里。
他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着那台泄密的电脑。
他甚至学着电影里的侦探,戴上手套,用放大镜,检查着地面、桌子、键盘上的每一个角落,希望能找到一根头发,或者一个指纹。
但结果,都是徒劳。
案发已经过去了三个月,现场,早就被破坏得,面目全非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在沙漠里寻找水源的旅人,看到的,只有无边无际的、令人绝望的黄沙。
公司的流言蜚语,也开始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那个老赵,到底行不行啊?查了三个月,连个屁都没查出来。”
“我看啊,他就是个摆设。说不定,他跟那个内鬼,就是一伙的!”
“刘总也是瞎了眼,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
赵东听着这些话,心里不是没有委屈。但他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比以前,更沉默了。
他每天,都把自己,埋在那些成堆的、毫无价值的资料里,像一只固执的、寻找着出口的困兽。
他坚信,魔鬼走过,必会留下痕迹。
哪怕那个痕迹,再微小,再不起眼。
他一定能,把它找出来。
05
又是一个毫无进展的、令人沮丧的星期五。
刘总的耐心,终于,彻底耗尽了。
他召集了所有的高管,开了最后一次调查通报会。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刘总的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赵东,”他连“老赵”都懒得叫了,直接点了名,“今天,是最后一个机会。你查到了什么,现在,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赵东的身上。
有同情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冷漠的。
赵东缓缓地,站了起来。他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报告。
他环视了一圈在座的各位“精英”,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厉害。
他能说什么呢?
说他怀疑一个普通的保安?
证据呢?
说他觉得王丽总监的那通电话,很可疑?
理由呢?
他没有任何证据。他所有的推测,都只是他基于直觉的、毫无根据的猜想。
在职场这个,只看结果、只看证据的地方,猜想,一文不值。
“我……”
他艰难地,说出了一个字,却再也说不下去。
他知道,今天,他不禁会丢掉这份工作。他前半生,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关于“严谨”和“专业”的声誉,也将,彻底崩塌。
他将成为整个公司,最大的笑话。
“说不出来,是吗?”刘总冷笑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好,很好。那我现在宣布……”
就在这剑拔弩张、所有人都以为赵东死定了的时刻,会议室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头发有些花白的瘦小身影,探了进来。
是负责打扫这层楼的保洁员,李阿姨。
“刘……刘总,各位领导,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在开会……”李阿姨看到这阵仗,吓得脸都白了,提着手里的垃圾桶,就想退出去。
“进来!”刘总正在气头上,没好气地吼了一声。
李阿姨哆哆嗦嗦地走了进来,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她走到会议桌的尽头,快速地,把几个领导面前的烟灰缸和纸杯,收进垃圾桶里。
整个过程,她紧张得,手都在抖。
会议室里,死一般地寂静。所有人都看着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李阿姨收完垃圾,正准备逃也似的离开。
也许是太过紧张,她在转身的时候,脚下没注意,被地毯绊了一下,手里的垃圾桶,没拿稳,“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里面的烟头、纸杯、瓜子壳,撒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李阿姨吓得快哭了,赶紧蹲下身子,手忙脚乱地,往起捡。
刘总的脸,已经黑得像锅底一样。
赵东叹了口气,也蹲下身子,帮着她一起捡。
“谢谢你啊,赵主任。”李阿姨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一边捡,一边像是为了缓解尴尬,自言自语地,小声嘟囔了一句。
就是这句,所有人都没放在心上的、无意之间的嘟囔。
像一道黑夜里的闪电,瞬间,照亮了赵东那被迷雾笼罩了整整三个月的大脑!
他捡东西的动作,猛地一僵。
然后,他缓缓地,抬起了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李阿姨。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都被赵东这奇怪的反应,搞懵了。
王丽皱着眉头,不耐烦地问:“赵东,你发什么神经?”
赵东没有理她。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还在地上捡垃圾的李阿姨,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李阿姨,你……你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李阿姨被他吓到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说什么啊……”
“你说了!”赵东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提高了音量,“你再说一遍!”
李阿姨被他这副样子,吓得快要哭了,带着哭腔,重复了一句她刚才的话。
她说完,整个会议室,还是和刚才一样,死一般地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赵东,完全不明白,这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到底有什么问题。
但是,所有人都愣住了。
因为他们看到,那个刚才还一脸颓败、濒临被开除的赵东,此刻,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个,近乎狂喜的、毛骨悚然的笑容。
他看着在座的某一个人,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
“我,知道,内鬼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