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枫直到牺牲都不知,她视若己出的继女阿菊,其实是个国民党特务。
朱枫,镇海老朱家的人,念宁波女师的时候,身边就有地下党的老师,闺蜜陈修良也是,谁也想不到,她后来成了能潜伏搞情报的角色,嫁到东北给工程师陈绶卿,人家前妻走了,留下四个孩子,朱枫进门那会儿,阿菊才七岁,她亲手给孩子做衣裳,送去学校,就怕委屈了孩子。
后来丈夫没了,她一个人带几个孩子回镇海,还给阿菊找了门好亲事,街坊都说这后妈比亲妈还好,她也上麻将桌,别人搓麻将是消遣,她是在听消息,国民党那些当官的跟宁波商界来往多,话里话外都是情报,后来嫁了朱晓光,小她十一岁,也是党内的人,俩人一起走地下。
皖南事变那阵子,朱晓光给关进了上饶集中营,她就用个假名叫“周爱梅”,前后三次跑去监狱看丈夫,一个大暴雨的晚上还帮着人逃了出来,俩人在重庆又见面了,周恩来见到他们,说下次可别分开了,可哪能由得了自己。
1949年,大军南下,朱晓光跟着部队走,朱枫留在家里,头发都有点白了,写信说凤将于月内返里,这个“返里”不是回家,是告别,华东局给了她任务,去台湾联系吴石,借口是去照顾刚生了孩子的外孙,这个外孙,就是养女阿菊生的,她答应得很快,根本不知道阿菊和她丈夫王昌诚,早就是特务系统里的人。
阿菊是她当亲闺女养大的,出嫁那天,身上的红嫁衣都是朱枫亲手做的,1949年之后,王昌诚进了台湾军方做事,阿菊也成了所谓的“家属通信员”,朱枫一到台湾,阿菊就去码头接她,街边都是鱼干味,海风咸咸的,阿菊扶着她上车,朱枫还问外孙睡得好不好,阿菊点着头,心里慌得不行,家里早就有人盯着了,整个台湾都在抓“匪谍”,朱枫身上有任务,阿菊也明白,这事儿稍微露一点,全家都得完蛋,俩人心照不宣,一个不提任务,一个不问来意,一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个装作什么都明白。
朱枫跟吴石碰了头,拿到了几份要紧的东西,《台湾战区防御图》,《舟山岛火力配置表》,还有《金门阵地兵力态势图》,三天时间,东西做成胶卷送了出去,她本来准备回上海了,结果吴石家里被抄,搜出了她的通行证和吴石写的介绍信,这下就全完了,谷正文顺着线索查,舟山那边也封锁了,朱枫在个民房里躲了两个星期还是被抓了,她吞下金镯子金链子想自己了断,没成,最后用飞机押回了台北。
她毕竟是名门出身,又是蒋介石的老乡,蒋介石亲自下令不许用刑,蒋经国还来劝降,说大家都是宁波人,保你没事,朱枫就一句话,命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最后留下的话是“青山处处埋忠骨,人间遍种自由花”,1950年6月10号,台北马场町,七发子弹,她穿着一件碎花旗袍,风把头发吹乱了,眼神很干净。
吴石一出事,阿菊夫妻俩也受了牵连,关了好几个月,放出来头发都白了,官方让他们去认尸,阿菊点了头,走到跟前又退了回来,她不敢,“朱枫”这两个字成了家里的禁忌,遗体被用个错名存在殡仪馆,骨灰就这么丢了六十年。
到了2001年,朱枫的女儿朱晓枫开始找姐姐的骨灰,她在杂志上看到了母亲就义的照片,就联系台湾作家秦风帮忙,秦风找到了阿菊,那时候她都八十多了,在养老院里,一听秦风说是受妹妹委托来的,阿菊吓了一跳,说自己没妹妹,一提到朱枫,她脸色都变了,说“朱谌之是共产党,和我没关系,我们一家都是国民党”,声音都在抖,生怕隔墙有耳,秦风要走的时候,她突然问了一句,“她死前受苦吗”,这一句话,比什么都重。
她不是心狠,是真被吓破了胆,在白色恐怖那些年,家里有个“红色亲戚”是能要一家人命的,阿菊的拒绝是一种求生的本能,朱晓枫知道后也理解,只说她活得太不容易了。
2009年,辛亥第二殡仪馆清查无主骨灰,发现一个叫“朱湛文”的潦草登记,到了2010年,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一个骨灰坛,上面刻着“朱谌之”,就是她,2011年7月12号,飞机降落在宁波栎社机场,朱枫的骨灰回到了大陆,外孙徐云初把她的照片放在骨灰坛前,小声说,外婆,到家了,烈士陵园安放仪式上,朱明抱着骨灰盒,就像抱着当年的那个人,转了六十年,她总算和家人团圆了。
朱枫去台湾的理由是看外孙,这一去就是一辈子,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疼了一辈子的阿菊,其实站在了另一边,她也没看到六十年后,自己的名字刻上了烈士碑,家乡的榕树下,有孩子给她献花,历史把她的名字藏了半个世纪,风一吹,还是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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