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晓阳
用格律诗和新体诗的概念来定义古诗与今诗,是一个比较准确的区别和界定。从内涵与外延的结合上来说,比之用“旧诗与新诗”“文言诗与白话诗”“古典诗与自由诗”,两者边界更为清晰,
古诗三千年历史,新诗一百年成长。如果说格律诗是文学自觉的产物,源于农耕文明,始之于乡村,那么,新体诗就是思想解放的产物,源于工业文明,发轫于城市。然而西哲有言,城市属于人类,而乡村属于上帝。
格律诗与新体诗,犹如一条河流的上游与下游,同根同源,都是根植古代民歌,魂系中国风骚。古风诗发展到唐代,唐贤们予以声律加持和体式规范,一变而为近体诗,也就是格律诗。古风诗到了新文化运动,先躯们进行白话文改造和西洋诗嫁接,一变而为今体诗,也就是新体诗。
格律诗具有规范性,典雅性,精警性,但既“格”又“律”,有点像铁屋子,象牙塔,小院高墙,不利于传播和开放包容。新体诗具备自由性,丰富性,开放性,但既“散”又“漫”,又是低门槛,无边界,信马由缰,逊色于雅致和审美规范。
格律诗和新体诗不能相互排斥,可以相互交流;不能互相取代,而可以彼此成就。道是:双峰并峙也有连体,两水分流也能交汇。
传统文化和现代文化和谐共生,才是建设文化强国的必由之路。格律诗有守正的优势,新体诗有创新的基因。用格律诗的沃土滋养新体诗蓬勃发展,用新体诗的甘露让格律诗成为时代声音。这应该是守正创新的题中应有之义。
格律诗之所以能够千年以降,经久不衰,就在于它有自己的独特的原创价值和语言编码。
一是对仗。对仗既是对称性又是偶配性,所以又称对偶、对联。柏拉图认为大千世界有个底层逻辑,背后是一个“形式世界”,而自然界则是形式世界的物质下载。大至日月经天江河行地,小至冰雪造型花瓣序列,都有一个内在的规定性。这个规定性,中国古贤称之为“道”。道的核心观念就是阴阳平衡,太极两仪,负阴以抱阳,凡事物都呈对应性状态呈现。格律的对仗要求既“对”又“偶”,对而不联谓之相隔,联而不对谓之合掌。对仗就是阴阳平衡的诗意呈现,就是对立统一的艺术表达。所以说它不是一个技巧和方法问题,而是思维和观念问题。它不仅是“字思维”,更是“道叙事”,具有辩证法和真理性。当人们考虑文字对仗的时候,无形中他打开的是智慧的视野,研求的是事物的本质。从这个意义上说,所谓对仗,对联,就是“万物法则”的一种文字折射。
二是声韵。声韵就是音乐性,“音者阴也”,这是诗的本质属性,所以唐诗又名“声诗”。文字出现之前,人类传播主要是靠声音,而声音首先要学会模仿大自然的声音,即天籁之音,万籁之声。冰川之融形成了沱沱河,穿越青藏狭谷时发出“哐哐”之声,人们名之为“江”,故曰“长江之水工工”。冰川之水流经卡日曲,穿越黄土高原时发出“科科”之音,人们谓之为“河”,又曰“黄河之水可可“也。明乎此,仿声或曰象声,才是人类传播学的滥觞。到了唐代,先贤们又根据发声的口型开合,表情变化,音频大小等要素,概括为平上去入四声,又云“平声哀而安,上声厉而举,去声清而远,入声直而促”等等,把声韵提纯使之成为情绪价值和声音美学,成为一种可听性艺术。“妈妈”是平声,“爸爸”是入声,呼唤起来绝对是两种表情感觉,所赋予的是不同的情绪价值。宋以后格律声韵越来越苛求,什么“四声八病”“双声叠韵”“有拗有救”等都出来了。虽然束缚过多不足为训,但作为声音形象和美学追求,则无可厚非。如果说对仗属于诗的仪式感所要求,那么声韵就是诗的音乐性所必须。以声驭气,以气因象生,声情并茂,称之为大唐圣贤气象。从这个意义上说,声韵就是“万籁提纯”的一个结晶。
三是意象。意象具有传承性和经典性,是对于特定事物,赋予特别的情感,而形成特殊的概念。意象是“情、志、物”三者统一,托物言志,因物生情,其本质就是“天人合一”诗性再现。诸如夕阳云锦烟霞冷月梧桐细雨微茫浊酒西窗东篱等等,一旦进入某种场景,一旦有诗人某种情怀融入,就别有一种境界和况味。意象可以穿越时空,驰骋想象,放飞自我,可以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为笔端。道是“夕阳芳草寻常物,解用都是绝妙词”。意象是格律诗的创造,也是格律诗三大支柱之一。如果说声韵是律诗的“万籁之提纯”,那么,意象就是律诗的“万类之赋能”。
“对仗”的仪式感,“声韵”的音乐感,“意象”的审美感,这三个语码,既是格律诗的方法论,也是格律诗的价格观。不但是律诗的原创质点所在,也是能够滋养新诗创作的价值所在。
如果曹雪芹不懂格律,丢掉了诗词创作,就不可能写出经典巨著红楼梦。著名作家二月河因为不懂格律,所著清宫“三部曲”中的诗词、对联和宫廷书表等多处语法让人诟病,终未能入选茅盾文学奖。
新体诗伴随着白话文和西洋诗而诞生,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文学先锋,也是面向世界、中西合璧的文艺载体。它具有高度的融合性和灵活性,叙事能力的极大提高,个性化的高度彰显,让诗歌由文人骚客走向普罗大众。格律诗可以借鉴自由诗的“畅达”和“平近”,具有时代感和普及性。自由诗借鉴格律诗的“规整”和“声律”,做到“顺口,有韵,易记,能唱”(鲁迅语)。
近代著名诗人臧克家有首诗曰:“我是一个两面派,新诗旧诗我都爱。旧诗不厌百回读,新诗洪流声澎湃。”这才应该是今人对格律诗和新体诗的正确态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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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0月11日于河南省文学院)
附:诗与遇见——格律诗与新体诗的碰撞·互鉴·交融座谈会公务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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