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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人十语,岁月沉香》
这几日整理旧物,又翻出那本纸页泛黄的手抄册子。封皮早已遗失,内里是钢笔写就的十段话,墨迹经年,已微微晕开。我摩挲着这些文字,仿佛又看见那个卖书的老先生,看见他递给我册子时眼里的光。他说这些话“渡人无数”,而今我才懂得,真正渡人的,原是岁月本身。
其一如蛰伏。“天鹅落入底层,须先将羽毛染黑...”这让我想起城南的旧胡同。一只白猫误入黑猫的领地,起初被追咬得遍体鳞伤。后来它不再逞强,昼伏夜出,毛色竟在煤灰里渐渐灰暗。半年后再见,它已成了这群猫的首领。晨光里,它蹲在墙头舔舐伤口,毛色又显出本来的白。原来暂时的隐藏,是为了更好地生存。
其二如静水。“最高级的惩罚是沉默...”隔壁单元的夫妻总为琐事争吵。女人从前会冲出去理论,后来只在阳台侍弄花草。月季开了又谢,她的沉默长成一道绿墙。今夏再见她推着婴儿车,眉眼柔和如初霁的天空。原来无视不是软弱,是把自己的世界还给自己。
其三如朝露。“人生不过三万余天...”陪父亲整理老照片,他指着一张泛黄的合影:“这是你王叔,肺癌走的;这是李伯,去年中风...”阳光斜照进窗,灰尘在光柱里浮沉。父亲突然笑笑:“活到我这岁数,才知道每一天都是捡来的。”窗外梧桐正绿,仿佛我们才刚在这人间坐下。
其四如晨钟。“觉醒的早晚决定命运...”朋友的女儿考研失利,整日闭门不出。我送她这本册子。再见面时,她已在图书馆工作,业余学翻译。“那天读到‘虚度时光’四个字,像被针扎醒了。”她说。如今她译的诗集即将出版,扉页上印着第四句话。有些钟声,注定要在漫长的等待后敲响。
其五如砺刃。“如果低头了还得寸进尺...”菜市场卖豆腐的妇人,常年被混混勒索。直到某个清晨,她举起切豆腐的刀:“今天要么你死,要么我活。”刀没出鞘,那些人却再没来过。后来我问她怕不怕,她擦着额角的汗笑:“做人如点卤水,软硬要有度。”
其六如流云。“我曾经以为日子是过不完的...”翻到二十年前的日记:“三十岁前要环游世界。”而今护照上将被盖满延期章。同学会上,当年最叛逆的同桌成了中学教师,最腼腆的女生在非洲做志愿者。我们举杯,敬所有未完成的美梦——它们如云,飘过便是风景。
其七如青石。“老实人都活不好这一生...”老家祠堂前的石狮,常年被孩子攀爬磨损。某年暴雨,祠堂塌了,石狮却完好。老人说:“经得起踩踏,才扛得住风浪。”我想起堂叔,一辈子没和人红过脸,拆迁时却独自挡在推土机前。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瞪眼:“老实人也有不能碰的底线。”
其八如细雨。“人要学会放过自己...”失眠最凶的那年,我夜夜数雨滴。直到某晚,听见雨打芭蕉竟像首催眠曲。早起推窗,见楼下阿婆在雨中打太极,衣袂飘飘。原来雨还是雨,变的只是听雨的心。
其九如松风。“钱再多,也抵挡不了死亡...”体检发现结节那周,我天天去医院走廊发呆。一个骨转移的病人却在教护工认字:“这个念‘春’,春天要来了。”她蜡黄的脸上有种光。我摸摸化验单,突然想吃街口的糖炒栗子。
其十如茶凉。“人与人之间不往来的原因...”整理通讯录,发现好些名字已对不上脸。有个曾经形影不离的旧友,因屡次借钱不还断了联系。昨日竟在街头相遇,我们同时愣住,又同时点头别过。像两片茶叶,在壶里相遇又分开,各自沉浮。
暮色渐浓,我合上册子放回木匣。这十句话渡了卖书老人,渡了我,或许也将渡向下一个需要它的人。就像院角那株老梅,花开时未曾想过要香给谁闻,却让整个巷子都浸在暗香里。
渡人者,原是不自知地在渡己。而所有的言语,最终都化作岁月枝头的一缕沉香,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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