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常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在我们老家,猫头鹰更被叫做“报丧鸟”,它的叫声凄厉,像鬼哭,谁家附近要是听到了,都得往地上啐三口。
还有种更玄乎的说法,说这猫头鹰是地藏王菩萨身边的使者,它能看见人看不见的东西。它要是盯上哪一家,一般是地藏王菩萨有所提点,原因不外乎那三个。
“你这个丧门星!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它给我赶走!” 婆婆张桂兰尖利的嗓音划破了清晨的宁静,一个扫把“哐当”一声砸在了陈兰脚边。
陈兰正蹲在地上收拾碎了一地的陶瓷花盆,那是婆婆最爱的君子兰。
“妈,我说了,它只是一只鸟,可能只是迷路了……”
“你还敢顶嘴?!” 张桂兰“啪”地一巴掌拍在饭桌上,“李伟!李伟你死人啊!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她这是盼着我早点死!”
丈夫李伟从卧室里趿拉着拖鞋出来,一脸没睡醒的怨气:“妈,大清早的你又吵什么……”
“我吵?” 张桂兰指着阳台外那团灰扑扑的影子,“你问问她!她是不是巴不得那只死鸟把我叼走!”
那只猫头鹰,就在阳台外,隔着玻璃,一动不动。
陈兰只觉得后脖颈子一阵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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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陈兰嫁给李伟五年,女儿乐乐刚满四岁。
她和婆婆张桂兰的关系,从乐乐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跌到了冰点。张桂兰想要个孙子,但陈兰生了个丫头片子。
在这个家里,张桂兰就是绝对的独裁者。
她掌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李伟的工资卡、她的退休金,全都攥在她手里。陈兰全职带孩子,每个月买菜的钱,都要伸手问她要。
“又没钱了?” 张桂兰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斜眼看她,瓜子皮吐得满地都是,“我上周才给你的五百块呢?这才几天?”
“妈,现在物价多贵。乐乐要喝进口奶粉,要买尿不湿,你孙女总不能饿着吧?” 陈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
“丫头片子哪那么金贵?我们那时候,喝米汤不也长大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从兜里掏出了三百块钱,像打发叫花子一样甩在桌上。
“省着点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藏了多少私房钱!”
陈兰攥着那几张皱巴巴的票子,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李伟下班回来,陈兰想跟他商量,自己想出去找个工作,至少能分担点家用,也能给自己赚点尊严。
话刚开了个头,张桂兰就在客厅“哎哟”上了。
“哎哟……我这腰啊……老了,不中用了……人家养儿防老,我这是养了个仇人……”
李伟立刻皱起眉头:“兰兰,你看妈身体又不好。乐乐还小,你出去工作谁带孩子?”
“妈不是在家吗?”
“我吗?!” 李伟声音高了八度,“她都这把年纪了,你还想累死她?你有没有良心?”
陈兰看着丈夫那张和婆婆如出一辙的、充满指责的脸,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这个家,她就像个外人,一个免费的保姆。
而那只猫头鹰,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出现的。
起初,它只是在小区对面的老槐树上叫。后来,就飞到了她家的窗台上。
张桂兰一开始只是骂骂咧咧,拿竹竿去捅,但那鸟精得很,人一出来它就飞走,人一回去,它又落回来。
直到三天前,它开始一动不动地蹲在空调外机上。
无论张桂兰怎么咒骂,怎么用扫把隔着玻璃敲打,它都不走。
它就那么蹲着,死死地盯着屋里。
02.
乐乐开始生病了。
起初只是低烧,陈兰给她吃了点儿童退烧药,但很快就烧到了三十九度五。
小脸烧得通红,整个人都蔫蔫的,缩在陈兰怀里一个劲地发抖。
“都怪那只死鸟!一身的晦气!” 张桂兰在客厅里跳着脚骂,“医院去什么医院?浪费那个钱!我去找隔壁的王神婆来给乐乐‘叫叫’!”
“妈!乐乐是高烧!要去医院!” 陈兰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懂个屁!” 张桂兰一把拦在门口,“医院那地方最黑!进去没个千八百出得来?我跟王神婆说好了,她来给看看,一百块钱红包就行!”
“李伟!你管管你吗!” 陈兰彻底崩溃了。
李伟夹在中间,满脸为难:“兰兰,要不……就让王神婆先看看?小孩子发烧,说不定真是吓着了……”
“吓着了?” 陈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那是你亲女儿!她现在高烧不退,会烧坏脑子的!”
“你敢咒我孙女?!” 张桂兰冲上来就要撕打陈兰,“你这个毒妇!”
陈兰一把推开她,抱起乐乐就往外冲。
“你要是敢出这个门,你就永远别回来!” 张桂兰在后面尖叫。
陈兰没有回头。
到了医院,医生一检查,脸色都变了。
“怎么才来?急性肺炎,再晚点就危险了!”
陈兰抱着女儿,在缴费处刷着自己卡里仅剩的几百块钱,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住院费、医药费,像一座大山压了过来。她给李伟打电话,李伟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说:“妈不给钱……她说你把她气病了,她也住院了。”
陈兰挂了电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她走投无路,只能给自己的闺蜜打电话,借了五千块钱应急。
03.
乐乐住院的第三天,病情总算稳定了下来。
陈兰在医院陪床,熬得双眼通红。李伟只在第一天露了个面,送了点换洗衣服,就再也没来过。
他说,妈在家闹得厉害,他得回去“安抚”。
这天傍晚,陈兰正给乐乐擦脸,病房的门被“砰”一声踹开了。
张桂兰拉着李伟,后面还跟着一个穿着土布褂子,神神叨叨的“王神婆”。
“你个败家娘们!还真敢住院啊!” 张桂兰一进来就指着陈兰的鼻子骂,“你是不是想把这个家败光了才甘心?”
病房里其他病友都看了过来。
陈兰又羞又怒:“妈,你小点声!这是医院!”
“医院怎么了?医院了不起啊!” 张桂兰一把推开她,王神婆立刻凑到了乐乐的病床前。
王神婆掏出一张黄符,嘴里念念有词,突然抓起乐乐的手,就要往她手指上扎针。
“你们干什么!” 陈兰尖叫一声,扑过去护住女儿。
乐乐被这阵仗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
“陈兰!你疯了!” 李伟上来拉她,“王神婆这是在给乐乐驱邪!那只猫头鹰……神婆说了,那是来勾魂的!”
“滚!” 陈兰用尽全身力气甩开李伟的手,“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再不滚我报警了!”
“反了你了!” 张桂兰扑上来就抓陈兰的头发,“你敢报警?我让你这个扫把星净身出户!”
王神婆也被陈兰的反应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阴阳怪气地说:
“哎哟,李家大姐,不是我说你。你这儿媳妇,身上邪气太重。那只‘夜猫子’,怕不是冲着你孙女来的,是冲着她来的!”
“她把邪气过给孩子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张桂兰头上。
也彻底点燃了张桂兰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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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张桂兰和李伟被医院保安赶了出去。
陈兰抱着吓得浑身发抖的乐乐,一夜未眠。
第二天,乐乐总算可以出院了。陈兰不敢回家,她抱着乐乐,在医院楼下的花坛边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她没地方可去。娘家在外地,这点破事,她也不想让父母担心。
天黑了,手机没电了,乐乐饿得直哭。
她只能硬着头皮,回了那个“家”。
一开门,屋里一片死寂。
灯是关着的。
“李伟?妈?” 陈兰试探着喊了一声。
没人回答。
她摸索着打开玄关的灯,一股浓重的香灰味扑面而来。
客厅正中央,摆着一个简易的香案。王神婆赫然坐在香案后面,张桂兰和李伟跪在地上。
“她回来了!” 王神婆猛地睁开眼,指着陈兰。
“快!按住她!” 张桂兰像疯了一样爬起来,面目狰狞。
李伟也站了起来,眼神躲闪,但还是伸手堵住了陈兰的退路。
“你们要干什么?” 陈兰惊恐地后退,把乐乐紧紧护在怀里。
“干什么?” 张桂兰咬牙切齿,“王神婆说了!你就是那个灾星!那只猫头鹰就是你引来的!它要你的命!但你八字硬,克不动你,就开始克我孙女,克我儿子!”
“李伟!你也信这种鬼话?” 陈兰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李伟低着头:“兰兰,神婆说……只要把你身上的‘气’过了,家里就太平了……”
“妖孽!” 王神婆突然抓起桌上的一碗黑乎乎的水,朝陈兰泼了过来,“喝了这碗符水,我再给你开坛作法!”
那水带着一股恶臭,泼了陈兰和乐乐一身。
乐乐被冰得一哆嗦,再次大哭起来。
陈兰看着怀里发抖的女儿,又看了看眼前这三个状若疯魔的人。
她所有的忍耐、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全都变成了滔天的恨意。
“好。”
陈兰突然笑了,她把乐乐轻轻放在旁边的沙发上。
“你们不是说我克你们吗?”
她一步一步走到王神婆面前。
王神婆被她眼里的寒意吓得一哆嗦:“你……你要干什么?”
陈兰二话不说,抓起那个香案,猛地掀翻在地!
香炉、供品、黄符、木剑,撒了一地!
“啊——!” 王神婆尖叫起来。
“你个疯子!!” 张桂兰冲上来要打她。
陈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反手一个耳光,重重地扇在她脸上!
“啪!”
世界都安静了。
张桂兰捂着脸,不敢相信。李伟也傻了。
“这一巴掌,是替乐乐还给你的!” 陈兰红着眼嘶吼,“你不是说我克你吗?行啊!今天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真的‘克’!”
她抓起地上的桃木剑,指着王神婆:“你!马上给我滚!再让我看到你,我打断你的腿!”
王神婆连滚带爬地跑了。
陈兰转过身,看着李伟:“还有你。离婚。”
05.
“离婚?你想得美!”
张桂兰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撒泼打滚地坐在地上:“你打我!你个天杀的贱人敢打长辈!李伟,你还不管管她?让她跪下给我磕头!”
李伟如梦初醒,冲上来抓住陈兰的胳膊:“陈兰你疯了!你敢打我吗?你赶紧给我妈道歉!”
“道歉?” 陈兰冷冷地甩开他,“该道歉的是你们!”
“你这个毒妇!你别想离婚!离了婚,你也别想带走乐乐!一分钱你都别想拿到!我要让你净身出户!” 张桂兰恶狠狠地咒骂。
陈兰懒得再跟他们废话,她抱起乐乐,走进卧室,“砰”地一声反锁了房门。
她拿出手机,开始给闺蜜发信息,询问离婚律师的事情。
她必须带乐乐走。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按了接听。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极其苍老、沙哑,却又异常平静的声音:
“施主,你家的‘夜猫子’,还在吗?”
陈兰浑身一僵,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我是谁不重要。” 那个声音缓缓地说,“重要的是,你要知道它为什么而来。”
窗外,阳台上,那只猫头鹰又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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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无声地落在空调外机上,那双黄色的眼睛,隔着玻璃,幽幽地望着客厅里正在咒骂的张桂兰。
“它到底要干什么?求求你告诉我!” 陈兰的声音带着哭腔。
电话那头的声音叹了口气:
“地藏王菩萨提点:夜猫子进宅,一般不外乎三个原因。”
“你家……三个全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