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老李，家里就拜托你了。”
他以为，只要自己勤勤恳恳，生活就会像小区里的花草一样，井然有序地生长。
然而，一纸冰冷的诊断书，像一道晴天霹雳，将他的世界劈得摇摇欲坠。
为了妻子，他决定豁出这张老脸去争，去求。
却不知一场人性的考验和命运的嘲弄，早已在前方布下了陷阱。
01
李为民今年五十二了。
他在城里一个名叫“锦绣家园”的高档小区当保安，一干就是十年。
小区里的居民都认识了这个话不多但总是笑呵呵的保安老李。
他待人真诚，乐于助人，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谁家要是出远门，都会特意和他打声招呼：“老李，家里就拜托你了。”
每到这时，李为民都会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有我在。”
然而，生活总是在最不经意的时候，给人沉重一击。
李为民的妻子叫张翠花，一个朴实的农村妇女。
两人结婚三十年，风风雨雨都一起扛过来了。
夫妻俩省吃俭用，就盼着儿子能有出息。
可天不遂人愿。
半年前，张翠花常常觉得肚子疼，去医院一查，结果是胃癌，中期。
这个消息，像一道晴天霹雳，把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劈得摇摇欲坠。
李为民当时就蒙了，抓着医生的胳膊反复确认。
医生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我们反复确认过了，不会错的。尽快安排住院治疗吧。”
那一刻，李为民觉得天都塌了。
他看着身边同样脸色煞白的妻子，心里像被刀子剜着一样疼。
张翠花的头发大把大把地掉，人也瘦得脱了相，整天吃不下东西，吐得昏天黑地。
每次看到妻子被病痛折磨的样子，李为民的心都揪成了一团。
日子一天天过去，医院的催款单像雪片一样飞来。
第三期化疗的费用，还差着一大截。
这天，医生又找到了李为民，表情严肃地告诉他，病人的情况不太乐观，需要用一种昂贵的进口药。
“李师傅，我知道你们家困难，但是病人的情况不能再拖了。”
医生的话，像一座大山，压得李为民喘不过气来。
他站在医院的走廊里，第一次感到了绝望。
晚上，他在医院陪床，看着病床上的妻子，一夜没合眼。
他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去跟物业公司预支几个月的工资。
虽然知道不合规矩，但为了妻子的命，他决定豁出这张老脸去试一试。
第二天一早，他走到妻子的病床前：“翠花，我今天要去单位一趟，跟经理预支点工资，你等我好消息。”
张翠花拉住他的手，眼里满是担忧。
李为民拍了拍她的手，挤出一个笑容：“放心吧，我在公司干了十年，这点忙他应该会帮的。”
但他别无选择，为了妻子，他必须去争，去求。
02
物业办公室在小区会所的二楼。
李为民怀着忐忑的心情，敲响了经理王凯的办公室门。
“请进。”
里面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李为民推开门，只见王凯正翘着二郎腿，喝着茶。
王凯四十出头，是老板的远房亲戚，平时对他们这些底层员工向来没什么好脸色。
看到是李为民，王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老李啊，什么事？”
李为民局促地搓着手，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王经理，我是有点私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王凯瞥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有话快说，我忙着呢。”
李为民一想到病床上的妻子，还是鼓足了勇气，把家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王经理，我知道公司有规定，不能预支工资。可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老婆她等着用这笔钱救命啊！”
李为民的声音带着哽咽和哀求。
“我在公司干了整整十年了，求求您，预支三个月工资就行！”
说完，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以为，自己这番陈述多少能打动对方。
然而，他想错了。
王凯听完，非但没有一丝同情，反而皱起了眉头。
他靠在老板椅上，慢悠悠地说：“老李啊，不是我说你，公司是开门做生意的，又不是开慈善堂的。要是都像你这样，公司的规章制度还要不要了？”
李为民急了：“经理，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行了行了，”王凯不耐烦地打断他，“预支工资这事，没得商量。”
李为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他不甘心，还想再争取一下：“王经理，十年了，我看在十年苦劳的份上……”
“十年？”王凯冷笑一声，“你还好意思提十年？你也不看看你现在多大年纪了？五十二了！”
“我们这个是高档小区，要的是形象！你一个糟老头子天天杵在门口，像什么样子？”
王凯的话，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地插在李为民的心上。
他愣住了。
就在李为民心灰意冷时，王凯突然又开口了。
“不过嘛……公司最近也确实在考虑人员优化的问题。”
他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纸，扔在桌子上。
“正好你今天来了，这是公司跟你解除劳动合同的通知书，你签个字吧。”
解除劳动合同？
这几个字像炸雷一样，在李为民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他只是来预支工资救急的，怎么突然就要被开除了？
“王经理，为什么要开除我？”他声音颤抖地问。
王凯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公司有公司的考虑。你年纪大了，反应慢，只能请你走人了。”
“至于你的困难嘛……”王凯顿了顿。
“公司也不是完全不近人情。你毕竟在这里干了十年，按照劳动法，公司会给你一笔经济补偿金，N+1，算下来差不多有九万块钱。”
九万块钱！
这个数字让绝望中的李为民看到了一丝曙光。
有了这九万块钱，妻子的医药费就有着落了！
他拿起笔，颤抖着手，在那份冰冷的解聘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王凯满意地收回了文件：“行了，老李。你今天就可以回去了。至于补偿金，你放心，公司会尽快打到你卡上的。”
03
李为民在家里等了三天。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每天都会去银行好几次，一遍遍地查询余额。
可每一次，屏幕上显示的数字都像是在嘲笑他的天真。
他再次来到了物业办公室。
王凯看到他，脸立刻就拉了下来。
“你又来干什么？不是让你在家等消息吗？”
李为民陪着笑脸：“王经理，我就是想来问问，那个补偿金的事情……我老婆那边催得紧。”
王凯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补偿金？什么补偿金？”
李为民愣住了：“就是您上次说的，我被辞退了，公司给我的那九万块钱补偿金啊。”
“哦，那个啊。”王凯一拍脑门，“我说老李，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有九万块钱了？”
李为民彻底懵了：“您明明说了……”
“我是说过公司会研究，”王凯翘起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但是研究的结果是，你没有补偿金。”
“为什么？！”李为民激动地喊了出来。
“为什么？”王凯的音量比他还大，猛地一拍桌子，“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李为民，你是因为严重违反公司规章制度，被公司开除的！按照规定，一分钱补偿都没有！”
“我什么时候违反规章制度了？”李为民气得浑身发抖。
“你上班时间擅离职守！公司没追究你责任就不错了，你还想要补偿金？做什么白日梦呢！”
王凯颠倒黑白，血口喷人！
李为民气得眼睛都红了：“你胡说！我那天是跟你请了假的！”
“请假？谁能证明？没有证据就别在这里瞎嚷嚷！”
李为民看着这群人的嘴脸，瞬间明白了。
这是一个圈套。
王凯根本就没想过要给他补偿金，那笔钱，很可能已经进了王凯自己的腰包！
这个念头一出来，李为民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门。
他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王凯的衣领。
“王凯！你这个畜生！你把我的钱还给我！那是我老婆的救命钱！”
他嘶吼着。
王凯恼羞成怒：“反了你了！一个臭保安还敢动手！”
他冲着旁边的几个保安大喊：“还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扔出去！”
几个年轻力壮的保安立刻围了上来，架起李为民的胳膊就往外拖。
李为民拼命挣扎，嘴里不停地喊着：“还我钱！你们这群强盗！还我救命钱！”
他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显得那么凄厉，那么绝望。
可没有人理会他。
他就像一个破麻袋一样，被粗暴地推出了物业公司的大门，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这件事，很快就在他老家的小村子里传开了。
流言蜚语说他手脚不干净，才被开除的。
村里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那些平时和他关系不错的邻里，现在见到他都绕着走。
李为民什么也不解释。
他每天把自己关在家里，除了去医院照顾妻子，哪儿也不去。
只有在妻子面前，他才会强装出笑脸。
他骗妻子说，补偿金要分期付，下个月就能拿到了。
张翠花信了。
她拉着丈夫粗糙的手，心疼地说：“为民，让你受委屈了。”
每当这时，李为民都只能转过头去，偷偷抹掉眼角的泪水。
04
谎言终究有被戳破的一天。
半个月后，张翠花的病情突然恶化了。
那天晚上，她突然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很快就陷入了昏迷。
李为民吓得魂飞魄散，连夜叫了救护车，把妻子送到了县医院的急救室。
经过一夜的抢救，命是保住了，但情况却急转直下。
第二天一早，主治医生把李为民叫到了办公室，给了他一张病危通知书。
医生看着他，语气沉重地说：“李师傅，你爱人的情况非常危险，癌细胞已经大面积扩散。现在必须立刻进行手术，然后配合最好的靶向药治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是……”医生叹了口气，“费用非常高昂，初步估计，至少需要十五万。你们要尽快准备好钱。”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病房。
张翠花已经醒了过来，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她看着丈夫通红的双眼，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她没有哭，反而异常平静。
她拉着李为民的手，虚弱地笑了笑，说：“为民，咱们……咱们回家吧。”
李为民一怔：“回什么家？等你病好了，咱们就出院。”
张翠花摇了摇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别骗我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不想治了，我不想再拖累你了。”
“这些年，你跟着我吃了太多苦了。为了给我治病，你把家底都掏空了，还欠了一屁股债，现在连工作都丢了。我不能再这么自私下去了。”
“为民，咱们回家吧。”
“你胡说什么！”李为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大吼了一声。
他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他紧紧握住妻子的手，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翠花，你听我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绝对不会放弃你！”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就是砸锅卖铁，我也要把你的病治好！”
夫妻俩抱头痛哭。
哭过之后，李为民擦干眼泪。
他知道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他必须行动起来。
他想到了一个人——王凯。
那个吞掉他九万块救命钱的畜生！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里形成。
他要去王凯家，去求，去闹，哪怕是去跪下磕头，也一定要把那笔钱要回来！
他打听到了王凯家的住址，那是一个高档的别墅区。
站在那栋漂亮的别墅前，李为民的心里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凭什么自己和妻子在生死线上挣扎，而这种人却可以心安理得地住着豪宅？
他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王凯。
看到门口的李为民，王凯脸色瞬间就变了。
“李为民？你来这里干什么？谁让你来的？”
他语气里的惊慌和愤怒，更加印证了李为民的猜想——他做贼心虚。
李为民不想跟他废话，开门见山地说：“王经理，我老婆病危了，在医院等着钱做手术。我求你了，你把那九万块钱还给我，就当我借你的，行不行？”
王凯的妻子从屋里走出来，一听“九万块钱”，立刻尖声叫了起来：“什么九万块钱？你个老东西，想钱想疯了是不是？跑到我们家来讹钱了？”
王凯也缓过了神，恢复了那副无赖的嘴脸。
他指着李为民骂道：“我告诉你李为民，你别在这里胡搅蛮缠！赶紧给我滚！不然我报警了！”
“报警？”李为民惨笑一声，“好啊，你报警啊！正好让警察来评评理，看看你是怎么昧着良心，私吞员工的救命钱的！”
说着，他就往屋里冲。
王凯没想到他敢来硬的，连忙和妻子一起去推搡他。
三个人在门口撕扯了起来。
别墅区的保安很快就赶了过来。
他们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拉偏架，帮着王凯一起对付李为民。
王凯趁机挣脱出来，拿出手机，真的报了警。
警察很快就到了。
王凯恶人先告状，指着李为民，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说李为民因为被公司开除，心怀不满，跑到他家里来闹事，还动手打人，进行敲诈勒索。
而李为民，除了满腔的悲愤，什么证据也拿不出来。
警察做了简单的笔录，自然是相信了“受害者”王凯的说辞。
他们警告李为民，让他不要再来骚扰。
王凯看着他这副样子，眼珠一转，又生一计。
王凯对警察说：“警察同志，你们看看，他把我老婆都吓坏了，精神受到了严重创伤。还有，他刚才把我家的门都给撞坏了。”
“我要求他，必须赔偿我们的精神损失费和财产损失费！我也不多要，就八千块钱！”
反被索赔八千！
李为民“噗通”一声，双膝跪在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