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流光溢彩的年会宴会厅，水晶灯折射着浮华的光。
程文丽身着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站在角落，目光平静。
杯中香槟的气泡细密上升，如同她二十年职场生涯里那些无声的算计与浮沉。
周围是喧闹的笑语，属下们恭敬的问候，合作伙伴热情的寒暄。
但她指尖触及冰凉杯壁时，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异样。
不远处，CEO周永昌正与几位董事低声交谈，视线偶尔扫过她，带着难以言明的审度。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位功勋老臣，更像是在评估一件即将过时的资产。
今晚的表彰，她又是年度杰出贡献者。奖杯沉重，镀金表面冷硬。
她微笑，得体地回应每一句祝贺，心底却泛起冷意。
高处不胜寒。她嗅到了风暴来临前，那特有的一丝腥甜气息。
一个秘密，被她偶然锁进保险柜深处，如同休眠的火山。
她当时并未意识到，这将成为决定许多人命运的钥匙。
包括她自己的。
01
午夜十二点，年会终于散场。程文丽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向地下车库。
脚步声在空旷的水泥空间回荡，带着一丝疲倦。
手机震动，是助理沈桑榆发来的消息：“程总，下周一的投资人见面会材料已发您邮箱。”
她简短回复：“收到，辛苦了。”
拉开车门，坐进驾驶位，她并没有立刻发动引擎。
车内隔绝了外界的寒冷，也放大了内心的孤寂。年终奖数字很可观，但安全感并未增加。
她想起上周的董事会扩大会议，周永昌谈及新财年战略时，提到了“组织年轻化”。
当时他笑着补充：“像文丽这样的中流砥柱，经验是无价之宝。”
此刻回想，那笑容似乎有些勉强。韩鼎寒的名字，好像也是在那个会议上第一次被提及。
空降的副总裁，背景神秘，据说是周永昌重金挖来的“鲶鱼”。
程文丽揉了揉眉心，启动车子。灯光撕破黑暗，她驶出车库，融入都市的夜流。
第二天清晨，程文丽准时踏入位于CBD顶层的办公室。
落地窗外，城市刚刚苏醒。她喜欢这个时刻的宁静。
“程总，早。”沈桑榆端着一杯手冲咖啡进来，香气醇厚。
“早。”程文丽接过，注意到沈桑榆眼下淡淡的青黑，“昨晚又加班了？”
“整理些资料，没关系。”沈桑粟笑容温顺，将一份文件放在桌上，“这是需要您签字的报销单。”
程文丽翻开，目光在某一栏停留片刻，是沈桑榆上周请客户吃饭的发票，餐厅很高档。
她不动声色地签了字。沈桑榆做事一向周全，只是最近，这份周全里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
九点半，管理层周会。程文丽走进会议室时，周永昌和几位总监已到场。
韩鼎寒坐在周永昌右手边，那是以前接近权力中心的位置。
他穿着合体的深蓝色西装，三十五岁的年纪，眼神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文丽来了，坐。”周永昌笑容温和，指了指自己左边的空位。
会议开始，各部门汇报工作。轮到程文丽介绍新季度市场计划时，她言辞清晰，数据详实。
韩鼎寒突然打断：“程总，这个投放策略是不是太保守了？现在流量成本飙升，需要更激进的打法。”
会议室内瞬间安静。程文丽抬眼，平静地看着他：“韩总，激进意味着风险。我们的品牌经不起大的负面波动。”
“风险与机遇并存。”韩鼎寒身体前倾，“守成，有时候就是最大的风险。”
周永昌打圆场：“各有道理，再细化一下方案。文丽，会后你和鼎寒再单独碰碰。”
程文丽点头，指尖却微微收紧。她感觉到不只是韩鼎寒的挑战，还有周永昌那不易察觉的纵容。
会议结束，众人离去。程文丽整理笔记本，听见走到门口的韩鼎寒对周永昌低声说：
“周总，有些板块，确实需要注入新鲜血液了。”周永昌未置可否地拍了拍他的肩。
程文丽站在原地，窗外阳光刺眼。她忽然觉得，这间她奋斗了十年的办公室，温度降了许多。
02
接下来的两周，公司气氛微妙。韩鼎寒雷厉风行，接连推出了几个新项目。
他绕过常规流程，直接组建了自己的临时团队，成员多是些急于上位的年轻人。
程文丽的市场部，有几个骨干被借调过去，美其名曰“支援”。
“程总，王斌和李悦这两天都在韩总那边开会，我们手里的用户调研报告进度有点拖了。”
黄思妤，部门里最年轻的项目经理，小心翼翼地汇报。
程文丽看着报表，头也没抬：“按原计划推进，缺的人手，你把需求列出来，我来协调。”
黄思妤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点头出去了。程文丽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韩鼎寒的新项目需要大量市场资源，这无疑在挤压她负责的传统核心业务。
下午，程文丽与技术总监朱立诚讨论一个数据接口问题。
朱立诚是个务实的技术男，他皱着眉：“文丽，不是我不支持，韩总那边也要同样的数据资源，
服务器压力很大，优先级怎么定？”
“我们的项目是公司营收的根本，优先级很清楚。”程文丽语气强硬。
朱立诚叹了口气：“我明白。但周总的意思…是两边都要保障。”
程文丽心一沉。周永昌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在默许甚至鼓励这种内部竞争。
或者说，是在权衡。她想起多年前，和周永昌一起熬夜攻克第一个大客户的情景。
那时公司初创，条件艰苦，但目标一致。如今江山打下来了，人心却变了。
下班时，电梯里遇到财务经理陈语琴。陈语琴压低声音：“文丽，最近小心点韩鼎寒。”
程文丽看她一眼：“怎么了？”
“他前两天找我调阅了近三年所有市场项目的预算和决算明细，特别是你经手的。”
陈语琴顿了顿，“说是要做成本效益分析，为后续资源分配做准备。”
程文丽面色不变：“账目清楚，不怕查。”
陈语琴苦笑：“我知道你清白，但…欲加之罪。”电梯门开，她匆匆离开。
程文丽独自站在电梯里，镜面映出她依然挺拔的身影，却感觉有一股暗流正裹挟着她。
回到办公室，沈桑榆正在帮她收拾桌面。“程总，韩总那边送来一份合作框架协议，
想让我们市场部配合执行，请您过目。”
程文丽接过文件，快速浏览。条款看似合理，却暗藏玄机，一旦签署，她的部门主导权将大大削弱。
“放这儿吧，我看看再说。”她语气平淡。
沈桑榆应声，转身时，程文丽似乎看到她嘴角有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笑意。
也许是错觉。但程文丽知道，棋局已经摆开，落子无悔。
03
程文丽开始有意识地留意沈桑榆。这个跟了她四年的助理，一直以细心和忠诚著称。
但现在，一些细节变得可疑。比如，沈桑榆接电话时，会下意识地走到走廊或茶水间。
比如，她电脑屏幕在程文丽不经意靠近时，会快速切换页面。
一周后，程文丽负责的一个重要竞标项目意外失利。对手公司的方案，精准地针对了他们的弱点。
而这几点核心策略，仅在内部小范围内讨论过。程文丽召开了项目复盘会。
会议室气氛凝重。团队成员逐一发言，分析可能的原因。
黄思妤提到：“我们的报价底线，对方好像摸得很准。”
一个资深经理犹豫着说：“好像…好像招标前那天，我看到沈助理晚上很晚还在打印室，
印的不是我们常规的文件。”所有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坐在角落记录的沈桑榆。
沈桑榆立刻抬头，眼圈微红：“张经理，您什么意思？我那是在整理程总第二天要用的行业分析报告。”
程文丽抬手制止了可能的争吵：“失败的原因多方面的，不必做无谓猜测。散会。”
众人离去后，程文丽单独留下了沈桑榆。“桑榆，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沈桑榆低着头：“还好，程总。”
“你跟了我四年，我一直很信任你。”程文丽看着她，“如果有什么难处，可以直接跟我说。”
“我知道，谢谢程总关心。”沈桑榆的声音很轻，“我…我会更努力的。”
程文丽没有再多问，让她出去了。信任一旦出现裂痕，很难弥补。
她调取了打印室的刷卡记录。招标前夜，沈桑榆确实在打印室停留了超过半小时。
而所谓的行业分析报告，根本不需要那么长时间的打印量。
几天后，程文丽借口需要核对旧项目数据，向IT部门申请调取了自己办公室外监控的部分记录。
IT小哥是她的旧部，悄悄给了她权限。在一个深夜，程文丽独自在办公室查看。
画面显示，在过去一个月里，有多次，在她出差或晚归时，沈桑榆曾独自进入她的办公室。
停留时间不长，有时拿着文件进去，空手出来；有时空手进去，拿着文件出来。
行为看起来都有合理的解释，送文件，取文件。但频率，似乎高了些。
最让她心惊的是，有一次，沈桑榆出来时，顺手用纸巾擦拭了门把手。
一个近乎本能般的、消除痕迹的动作。程文丽关掉监控画面，靠在椅背上。
夜色深沉，城市的灯光在她眼中模糊成一片。她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
不是愤怒，而是失望。她待沈桑榆不薄，甚至考虑过提拔她。
是什么让这个看似温顺的女孩选择了背叛？利益？威胁？还是早有预谋？
她拿起手机，想拨给周永昌，最终又放下。没有确凿证据，贸然开口只会打草惊蛇。
而且，周永昌现在，还会毫无保留地相信她吗？她第一次感到，自己成了孤岛。
04
公司的财报季度数据出来，营收增长放缓，利润下滑。董事会的不满情绪开始蔓延。
周永昌召开了数次高管闭门会议，气氛一次比一次凝重。
程文丽作为市场总监，自然是焦点之一。她被要求解释市场投入产出比下降的原因。
韩鼎寒在会上侃侃而谈，将问题归咎于“传统营销模式失效”，“决策流程冗长”，“缺乏创新”。
虽未点名，但矛头直指程文丽和她领导的部门。周永昌听着，眉头紧锁，未发一言。
会后，周永昌单独叫住了程文丽。“文丽，别太在意。鼎寒性子急，也是为公司好。”
程文丽看着这位昔日并肩作战的老板，他眼中有疲惫，有焦虑，唯独少了过去的坚定支持。
“周总，市场环境变化，我们需要调整，但我认为根基不能动摇。”她保持冷静。
“我知道你的能力。”周永昌踱步到窗边，“但董事会那边压力很大，要求我们必须变革。”
他转过身，“可能…需要进行一些组织调整，优化人员结构。”
“裁员”两个字，虽未出口，却已悬在空气中。程文丽心口一窒。
“优化？优化谁？跟着公司打拼多年的老人？还是真正干活的中坚力量？”
周永昌避开她的目光：“具体方案还在讨论。文丽，你是公司的元老，我希望你能理解，
并且…带领好你的团队，稳住局面。”这话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告诫，而非信任。
回到办公室，程文丽收到人力资源总监李建发来的邮件，要求各部门提交下半年人力成本优化预案。
邮件抄送给了周永昌和韩鼎寒。山雨欲来风满楼。
傍晚，她无意间听到几个年轻员工在茶水间闲聊。
“听说了吗？这次裁员比例可能不低，韩总那边的新项目好像不受影响。”
“唉，还是跟对老板重要啊。程总这边…有点悬。”
程文丽悄然离开。她意识到，不仅高层暗流涌动，基层的人心也已经开始浮动。
她给几个核心骨干开了个小会，稳定军心，但能从他们眼中看到掩饰不住的担忧。
下班时，天下起了细雨。程文丽没开车，独自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
霓虹灯在雨水中晕开，光怪陆离。她想起自己二十二岁加入这家公司，从实习生做到总监。
二十年，她把最好的青春都奉献给了这里。如今，却可能以这样一种方式离开。
她感到不甘，但更多的是疲惫。这场内部的权力游戏，让她心生厌倦。
手机响起，是母亲打来的，问她周末回不回家吃饭，说包了她爱吃的荠菜饺子。
听着电话那头关切的声音，程文丽眼眶微热。职场浮沉，家才是最后的港湾。
她深吸一口湿冷的空气，做了一个决定。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做点什么。
05
程文丽开始利用自己的人脉和权限，私下调查。她表面不动声色，依旧高效处理日常事务。
暗地里，她把重心放在了韩鼎寒推进的那些新项目上。直觉告诉她，问题可能出在那里。
她找到财务部的陈语琴，借口评估新老项目的资源配比，希望能看到更详细的财务数据。
陈语琴有些犹豫，但在程文丽保证保密且仅用于内部分析后，还是提供了部分权限。
程文丽花了几个晚上，深入研究那些复杂的数据流。她发现，韩鼎寒主导的几个所谓“创新项目”，
前期投入巨大，但预期的回报周期长得不合理，而且关键绩效指标设定得非常模糊。
更让她起疑的是，有几笔大额资金支出，流向几家名不见经传的小供应商。
这些供应商的注册信息很新，与公司以往的合作商完全没有关联。
在一个周六的下午，程文丽借口回公司取东西，来到了空无一人的办公区。
她用自己的权限卡打开了韩鼎寒副总裁办公室的门——作为核心高管，他们彼此有紧急备用权限。
办公室里很整洁，甚至有些空旷。她快速而仔细地搜索，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在一个锁着的抽屉里，她发现了一个不常用的加密U盘。凭借过去积累的技术知识，
她尝试了几种可能密码，最后用公司成立纪念日猜中了。
U盘里只有一个文件夹，标注着“项目X”。点开，里面是几份扫描文件。
当看清文件内容时，程文丽的心脏几乎骤停。那是几份经过篡改的合同复印件，
以及几份与境外空壳公司资金往来的记录。涉及金额巨大，目的不明。
她瞬间明白了，韩鼎寒不是在简单地进行业务创新，他可能在利用新项目洗钱，或进行利益输送。
而周永昌，是否知情？还是也被蒙在鼓里？或者…他根本就是参与者？
这个秘密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手心冒汗。她迅速将关键文件加密发送到自己一个隐秘的邮箱，
然后仔细清除了所有访问痕迹，将U盘放回原处，离开了办公室。
整个过程，她感觉背后仿佛有双眼睛在盯着。也许是心理作用，但她不敢掉以轻心。
她不知道，就在她离开后不久，韩鼎寒办公室角落的一个隐蔽摄像头，红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06
周一一早，周永昌召集所有总监级以上高管开会。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压抑。
周永昌面色凝重地宣布，董事会已正式批准了组织优化方案，即日起启动裁员程序。
第一轮裁员比例定为15%，涉及所有部门，由各部门负责人提报名单，HR审核，他最终批准。
“各位，”周永昌声音沙哑，“我知道这是个艰难的决定，但为了公司的生存，我们必须瘦身健体。”
他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希望大家能顾全大局，公正执行。”
韩鼎寒立即表态：“周总放心，我们一定严格执行。我的部门会率先完成优化，
为其他部门做出表率。”他说话时，眼角余光似乎瞥了程文丽一下。
程文丽沉默着。她注意到，周永昌在说“公正执行”时，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散会后，程文丽回到部门，宣布了公司的决定。办公室里一片死寂，人心惶惶。
她要求各项目经理根据绩效客观提交评估建议，但心里清楚，这不过是走个过场。
最终名单的决定权，不在她手里。下午，李建拿着初步名单来找她“沟通”。
程文丽看到名单上几个熟悉的名字，都是勤恳多年的老员工，绩效并不差。
而几个近期表现平平、却和韩鼎寒那边走得近的员工，反而安然无恙。
“李总监，这个名单，依据是什么？”程文丽强压怒火。
李建推了推眼镜，公式化地说：“综合考量绩效、潜力、部门未来发展需要。”
“未来发展需要？就是向韩总的新项目倾斜吗？”程文丽冷笑。
李建面露难色：“文丽，这是上面的意思…我也只是执行。”
程文丽知道和他争论无益。她拿起笔，在名单上划掉了两个名字：“这两个人，我不能同意。”
李建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拿着名单走了。程文丽知道，这改变不了大局。
晚上，她加班整理交接资料，一种无力感席卷而来。她或许能保住一两个人，
但无法扭转整个趋势。公司这艘船，正在驶向她无法控制的方向。
沈桑榆敲门进来，送來一杯热牛奶：“程总，别太累了。”
程文丽看着她年轻的脸庞，忽然问：“桑榆，如果有一天你离开公司，有什么打算？”
沈桑榆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程总您说什么呢，我还想一直跟着您学习呢。”
笑容依旧甜美，但程文丽却看不到底。她点点头，没再说话。
沈桑榆离开后，程文丽接到一条匿名短信，只有一个简单的问号：“？”
她盯着那个问号，心惊肉跳。是谁发的？是警告，还是试探？风暴，真的要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