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那是一个黏稠的夏夜,我们南方的榕城,空气像是被泡在糖水里的烂芒果,腻得人喘不过气。林晚刚洗完澡,身上带着沐浴露的清香,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
我的手机“叮”地一声,是银行的消费提醒。我瞥了一眼,然后把手机屏幕转向她,声音平静得像湖底的淤泥:“这个月又转了?两万,一分没少。”
她擦头发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眼睛没离开电视,声音里带着一丝被戳破的烦躁:“他那边项目刚起步,需要用钱的地方多。
都是一家人,计较那么多干嘛?”我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她。我当时就觉得,这笔钱,迟早会变成一把锋利的刀子,不是插在我心上,就是插在她自己身上。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
01
我和林晚结婚五年,住在榕城一个不算新也不算旧的小区里。榕城这个地方,一年里倒有大半年是湿漉漉的,墙角会长出青苔,衣服晾在阳台上几天都带着一股散不去的潮气。我们的婚姻,有时候也像这天气,表面上风平浪静,内里却浸透了拧不干的水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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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水分,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她那个宝贝弟弟,林辉。
我第一次发现林晚偷偷给林辉转钱,是在我们婚后的第二年。那天我用她的手机叫外卖,无意中点开了银行的APP,一长串的转账记录像一排密密麻麻的蚂蚁,瞬间爬满了我的眼睛。每个月固定一天,固定两万。收款人的名字,是林辉。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冰凉的麻木感,像是冬天里赤脚踩在了结霜的石板上。我们的家庭收入不算低,我是一家建筑设计公司的项目负责人,她在一所私立中学当美术老师,日子过得还算体面。但两万块,对于任何一个普通家庭来说,都不是一笔可以忽略不计的数目。
那天晚上,我没有像很多男人那样大发雷霆。我只是把她的手机放在餐桌上,指了指那个APP,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林晚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戏台上变脸的谱子。她先是局促不安,双手绞着睡衣的衣角,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头看着我,说:“陈枫,是我不对,没提前跟你商量。但是我弟他……他真的不容易。”
她的声音开始变得哽咽,那种我最熟悉的、也是我最无力招架的腔调。她说林辉从小就聪明,有想法,只是运气不好。毕业后不想过按部就班的生活,一直想自己创业。前两年开过奶茶店,亏了。后来又跟着朋友搞什么农产品电商,也赔了。现在,他又看准了一个新的项目,叫什么“文化艺术品数字化投资”,听起来特别高大上。
“他说这是未来的趋势,能把那些名贵的字画、古董变成普通人也能投资的数字资产。他跟我保证,这次一定能成。前期需要一些启动资金,你知道的,爸妈那边也拿不出多少了,我不帮他谁帮他?”她拉着我的手,眼睛里噙着泪水,像两颗被雨水打湿的黑葡萄。
我看着她,心里那股凉意又加重了几分。我没法跟她解释,那些听起来越是“高大上”的东西,往往坑越深。我也没法跟她争辩,一个连奶茶店都开不明白的人,怎么可能驾驭得了如此复杂的“数字化投资”。
因为我知道,任何对林辉的质疑,在她听来,都是对我这个做姐夫的冷漠和刻薄的控诉。在林晚的世界里,林辉是她永远需要保护的弟弟,他的失败不是因为他好高骛远、眼高手低,而仅仅是“运气不好”。
所以我选择了沉默。我只是抽回自己的手,淡淡地说了一句:“以后别瞒着我。家里的钱是我们两个人的。”
她以为我妥协了,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了雨过天晴般的笑容。她不知道,我的沉默不是默许,而是一种无声的观察和等待。我在等,等那个被她用爱和金钱吹起来的巨大泡沫,自己破掉的那一天。
从那天起,“两万块”就成了我们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禁忌。每个月的那一天,我的手机都会准时收到银行的提醒,而林晚则会在那几天表现得格外殷勤,给我洗衣做饭,说话都轻声细语的。她以为这样就能弥补什么,但这种刻意的讨好,反而像一根细小的鱼刺,卡在我们的婚姻里,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我开始更仔细地观察她,观察这个被亲情绑架的女人。她会因为林辉发来的一张“项目进展顺利”的截图而高兴一整天,也会因为林辉一句“姐,资金又有点紧张”而整晚唉声叹气。她的喜怒哀乐,似乎都系在了那个无底洞般的弟弟身上。
有时候我看着她在阳台上浇花,阳光洒在她身上,她还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喜欢穿棉布裙子的姑娘。可是一转头,她又会拿起手机,眉头紧锁地跟林辉聊着那些我听不懂的“区块链”、“数字版权”。
我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我们的家,就像一艘船,而林晚,正在亲手凿开一个洞。我不想跟她争吵,因为我知道争吵只会让那个洞变得更大。我能做的,似乎只有站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船舱里的水,一点一点地漫上来,淹没我们曾经拥有的一切。
02
为了让我更直观地“感受”到她弟弟的“潜力”,林晚特意安排了一次家庭聚餐。地点选在一家新开的江景餐厅,据说价格不菲。我知道,这顿饭是林辉请客,用的是我们家的钱。
那天林辉穿了一身崭新的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手腕上戴着一块明晃晃的金色手表,我一眼就看出是某个高仿的牌子。他一见到我,就热情地迎上来,搂着我的肩膀,一口一个“姐夫”,叫得比亲哥还亲。
“姐夫,最近公司项目忙吧?辛苦了辛苦了。你放心,等我这个项目做起来,以后家里的开销,我全包了!让我姐也别那么辛苦了,天天在家画画、逛街,多好!”他一边说,一边给我递上一根华而不实的香烟。
我摆了摆手,说我不会抽。他也不尴尬,自己点上,熟练地吐出一个烟圈,烟雾缭
绕中,他的脸显得有些模糊而不真实。
林晚和她妈妈坐在一旁,满脸都写着骄傲和欣慰。尤其是我那个丈母娘,看着自己儿子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块即将被打磨出来的璞玉。
“阿枫啊,你别看小辉现在辛苦,他这是在干大事业。不像我们那个年代,就知道进厂上班,拿死工资。”丈母娘一边给我夹菜,一边语重心长地说,“你们年轻人,以后还是要多帮帮他。他姐弟俩,从小感情就好。”
我默默地吃着菜,没有接话。我知道,任何反驳都会被解读为嫉妒或者小气。
席间,林辉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他从“全球经济新格局”谈到“数字艺术的未来”,嘴里不断蹦出“通证经济”、“价值锚定”、“去中心化”这些时髦又空洞的词汇。他说得唾沫横飞,仿佛自己就是那个站在风口上,即将起飞的时代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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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注意到,他全程都在描绘一个宏伟的蓝图,但对于具体怎么操作、盈利模式是什么、风险在哪里这些核心问题,却总是含糊其辞,一笔带过。
“姐夫,我给你举个例子。”他看我一直不说话,特意把矛头对准了我,“就说你吧,你是搞建筑设计的。你们设计一张图纸,辛辛苦苦画出来,可能就被别人盗用了,对不对?但如果用了我们的技术,把你的设计图纸生成一个独一无二的‘数字凭证’,那它就永远属于你,谁也抢不走。以后每一次交易、每一次授权,你都能收到分成。你说,这是不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期待,仿佛在等待我的顶礼膜拜。
我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看着他,问了第一个问题:“这个‘数字凭证’,它的法律效力受哪个机构的认可和保护?如果发生纠纷,仲裁的依据是什么?”
林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会问得这么具体。他含糊道:“这个……这个是基于国际通用的技术协议,大家都有共识的,不需要什么特定的机构……”
我又问:“你说把艺术品数字化,那实体的艺术品由谁来保管?保管的成本是多少?如何确保实体和数字的唯一对应性?如果实体艺术品损坏或者丢失了,那对应的‘数字资产’是不是就归零了?”
林-辉的额头开始冒汗,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酒,试图掩饰自己的窘迫。“姐夫,你问得太专业了,这些都是技术层面的细节,我们有专门的技术团队在负责。你只要知道,这个市场前景无限,现在是最好的入场时机就行了!”
林晚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哎呀,吃饭呢,聊这么严肃的话题干嘛。陈枫,你就是职业病,什么都喜欢刨根问底。来,尝尝这个鱼,很新鲜的。”她给我夹了一大块鱼肉,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和责备。
那一刻,我清楚地看到,她不是不知道她弟弟的理论站不住脚,她只是在拼命地维护那个她愿意相信的幻象。她害怕这个幻象被我戳破,就像孩子害怕心爱的气球被针扎破一样。
那顿饭的后半段,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林辉不再高谈阔论,只是闷头喝酒。丈母娘脸上的笑容也淡了许多,时不时地看我一眼,眼神复杂。
回家的路上,林晚一直沉默着。车里的空气和外面的天气一样,又闷又湿。快到家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声音很低,带着委屈:“你今天为什么非要让我弟下不来台?他请我们吃饭,一番好意,你至于句句都像审问犯人一样吗?”
我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被雨水模糊的路灯,说:“我只是问了几个正常投资人都会问的问题。如果他连这几个问题都回答不了,你那两万块,跟扔进水里有什么区别?”
“那不一样!”她立刻反驳道,“扔进水里连个响声都没有,我这是在支持我弟的梦想!就算……就算最后失败了,我也认了!至少他努力过!”
“努力?”我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他那是努力吗?他那是用你的钱,在为他自己的虚荣和懒惰买单。你以为他真的想创业?他只是不想上班,不想吃苦而已。”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情绪的闸门。她开始哭,不是那种无声的流泪,而是带着控诉的、歇斯底里的哭喊。她说我不理解他们姐弟的感情,说我冷血,说我从骨子里就看不起他们家。
车子停在小区的地下车库里,周围一片死寂,只有她的哭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我没有安慰她,也没有再跟她争辩。我只是静静地坐着,等她哭完。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那道裂缝,经过今晚,又扩大了许多。而那每个月准时消失的两万块,就是灌进这道裂缝里的水泥,正在让它变得越来越坚固,越来越难以修复。
03
那次不欢而散的家庭聚餐之后,我和林晚陷入了漫长的冷战。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是两个合租的陌生人。她不再对我笑,我也不再主动跟她说话。家里的空气,比榕城最潮湿的梅雨天还要压抑。
但每个月那笔两万块的转账,从未停止。它像一个精准的闹钟,提醒着我这个家里最荒诞也最真实的存在。
矛盾的激化,源于我们买房的计划。我们现在住的房子是两居室,是我婚前买的。随着我的职位提升和收入增加,我们早就计划换一个大一点的三居室,为以后要孩子做准备。我们看了大半年,终于在城南一个新开的楼盘看中了一套一百四十平的房子,户型、采光、地段都无可挑剔。
算了一下,首付大概需要一百二十万。我自己的积蓄,加上这几年攒下的公积金,大概有七十万。剩下的五十万,需要动用我们婚后的共同存款。
我做了一个详细的表格,把家里的资产和支出都列了出来。然后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我把表格递给了正在看杂志的林晚。
“你看看,这是我做的计划。如果我们把存款取出来,再加上我的钱,首付就够了。剩下的贷款,以我们现在的收入,压力也不大。”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理性。
林晚接过那张纸,眼神扫过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脸色一点点地变了。她的手指停在了“共同存款”那一栏上。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我们账上应该有将近六十万的存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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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睡着了。然后,她抬起头,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我。“那个……存款可能……没有那么多了。”
“什么叫没有那么多了?”我的心往下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
“就是……就是……”她支支吾吾,声音像蚊子叫,“小辉前段时间说,他的项目到了一个关键阶段,需要一笔大钱去打通关系,拓展市场……他说这笔钱很快就能连本带利地还回来。所以……我就先挪用了三十万给他……”
“三十万?”我感觉自己的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我盯着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林晚,那是我们准备买房子的钱!是我们这个家的钱!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这是我第一次对她发火,声音大到我自己都感到陌生。
她被我的样子吓到了,身体缩了一下,但嘴上依然在辩解:“我……我不是想瞒着你。我是想等他把钱还回来,给你一个惊喜……他说最多三个月,就能有第一笔分红了。到时候别说三十万,五十万都能拿回来!”
“分红?惊喜?”我气得笑了起来,“你到现在还相信他的鬼话?你但凡用脑子想一想,什么项目能在三个月内有这么高的回报?那是投资还是印钞机?”
我的怒火彻底点燃了她积压已久的委屈和防备。她也站了起来,声音比我还大:“陈枫!你够了!在你眼里,我弟就是个骗子,我就是个傻子,是不是?你就那么见不得他好吗?那是我亲弟弟!他有困难,我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吗?”
“帮?你那是帮他吗?你那是在害他!你是在把他往火坑里推!”我指着她,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你给他的每一分钱,都在助长他的不切实际和好逸恶劳!他今年快三十岁了,有手有脚,凭什么要像个寄生虫一样趴在你身上吸血?”
“你……你混蛋!”她随手抓起沙发上的一个靠枕,朝我扔了过来,“钱是我挣的,我愿意给我弟,你管不着!”
“你挣的?”我接住那个软绵绵的靠枕,感觉自己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林晚,你摸着良心说,你那点工资,够你每个月给他转两万,现在又一下子拿出三十万吗?这些年,这个家的开销哪一笔不是我在扛?我辛辛苦苦在外面拼死拼活,是为了让我们这个家过得更好,不是为了给你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填无底洞的!”
我们像两只斗红了眼的公鸡,把所有最伤人的话都扔向了对方。那些平时被小心翼翼掩盖起来的矛盾、怨恨、不满,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
最后,她哭着冲进了卧室,把门“砰”地一声反锁了。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客厅里,看着那张写满数字的购房计划表,感觉无比的讽刺。
那个晚上,我们分房睡了。我躺在客房的床上,一夜无眠。窗外,榕城的夜色依旧潮湿而黏稠。我第一次开始认真地思考,这段被亲情蛀空的婚姻,还有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我知道,那三十万,连同之前每个月的两万,都像泼出去的水,再也要不回来了。而我们的新房计划,也彻底搁浅了。那个我曾经无比期待的、宽敞明亮的三居室,变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04
买房计划的破产,像一块巨石,沉沉地压在我们之间,让本就冰冷的夫妻关系彻底冻结。林晚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她不再试图讨好我,也不再跟我争辩。她只是用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把自己封闭起来。
她开始疯狂地接私活。作为美术老师,她有些绘画功底,就在网上接一些商业插画的单子。每天下班回来,就一头扎进书房,画到深夜。她的眼睛下面很快就出现了浓重的黑眼圈,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
我知道,她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也是在向我证明,她可以靠自己把那个三十万的窟窿补上。
我没有阻止她。有时候,人只有在撞得头破血流之后,才能真正清醒。
而我,也开始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我主动申请负责公司最棘手的一个项目,一个位于偏远新区的文化中心。这意味着无休止的加班、开会,以及频繁地去工地。我宁愿待在充满灰尘和噪音的工地上,也不愿意回到那个死气沉沉的家里。
我们就这样,像两条在同一屋檐下运行的平行线,各自延伸,没有交点。
就在我们关系最僵硬的时候,公司突然给我安排了一个去欧洲出差的机会。是去F国参加一个国际性的建筑设计交流会,为期一个星期。这个机会对我来说非常宝贵,不仅能开阔眼界,对我的职业履历也是重要的一笔。
我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一方面是出于对事业的渴望,另一方面,我承认,我心里存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私心。我想暂时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环境,逃离林晚,也逃离她那个无处不在的弟弟。
我需要一点距离和空间,来冷静地看待我们的婚姻,以及未来的路。
我是在一个周二的晚上告诉林晚这个消息的。当时她正在书房里赶稿,我敲了敲门,走进去。
“下周二,公司派我去F国出差,大概一个星期。”我言简意赅地说道。
她握着画笔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头看我。她的眼神很复杂,有惊讶,有失落,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慌乱。
“哦……挺好的。”她低下头,继续在画板上涂抹着,“是好事,你应该去。”
“家里的事……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我补充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话说出口,感觉有些干涩。
“知道了。”她的声音闷闷的,没有再看我。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依然没有过多的交流。我默默地准备着出差需要的东西,订机票,收拾行李。她则继续她的疯狂工作模式,仿佛对我的即将远行毫不在意。
但在我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她却一反常态地没有进书房。她给我做了一桌子我喜欢吃的菜,还找出我那件准备带去F国的风衣,仔细地熨烫了一遍。
吃饭的时候,她给我夹着菜,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就说吧。”我看着她,心里大概猜到了几分。
她放下筷子,犹豫了半天,才小声说:“陈枫……你能不能……再借我点钱?”
我的心猛地一沉,但脸上没有表现出来。我问:“要多少?又为了什么?”
“不多,五万就行。”她的声音更低了,几乎不敢看我的眼睛,“小辉说……他的项目现在到了最后冲刺的阶段,需要一笔钱来做市场推广。他说这次推广做好了,马上就能盈利,到时候……到时候之前所有的钱,都能一次性还给我们。”
我看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和那张因为疲惫而失去光彩的脸,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是愤怒?是失望?还是……可怜?
我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拒绝,也没有跟她争吵。我只是平静地看着她,问了一句:“林晚,你画一张插画,能挣多少钱?”
她愣了一下,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她小声回答:“看情况,复杂的能有几百,简单的就一两百。”
“那你算过没有,五万块,你需要画多少张这样的画?你需要熬多少个通宵?”我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每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进她心里。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从钱包里拿出我的银行卡,放在她面前。“密码是你的生日。你想取多少,就取多少吧。我只有一个要求,在我回来之前,不要再因为钱的事情联系我。”
说完,我站起身,走进了客房。我没有去看她的表情,也不想去看。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或许是我已经累了,不想再争了。又或许,我心里隐隐有一种预感,我需要给她这最后一根绳子,让她自己去选择,是勒死自己,还是抓住这根绳子,爬出那个她自己挖的深渊。
我把这次出差,当成了一次赌博。赌注,是我们五年的婚姻。
05
F国的空气是清冽而干燥的,和榕城那种湿热黏腻的感觉截然不同。我走在塞纳河畔,看着那些古老的建筑和悠闲的鸽子,感觉整个人都像是从一团湿棉花里被拽了出来,终于可以顺畅地呼吸。
交流会很成功,我见到了许多业界的大师,听了最前沿的设计理念,获益匪半浅。白天,我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和交流中,用工作把自己的大脑填得满满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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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一个人回到酒店。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异国他乡璀璨的灯火。我没有像其他同事那样出去喝酒狂欢,而是选择独自待着。
我刻意地不去想林晚,不去想我们那个岌岌可危的家。我关掉了微信朋友圈,设置了消息免打扰。我告诉自己,这是一个难得的假期,是我从那段令人窒息的关系中获得的短暂喘息。
出差的第三天,我收到了银行的短信提醒。卡里被取走了五万块。
看到短信的那一刻,我的心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疼痛或者愤怒,而是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甚至有一丝诡异的解脱感。
我知道,她还是选择了继续往那个无底洞里填。那个我亲手递过去的“机会”,被她毫不犹豫地用来延续那个荒唐的梦。
我删掉了那条短信,然后走进浴室,冲了一个很长时间的热水澡。水流冲刷着我的身体,我靠在冰冷的瓷砖上,闭上了眼睛。
我开始强迫自己回忆和林晚从相识到相恋的过往。我们是在一个画展上认识的,那天她穿着一条白色的棉布裙子,站在一幅画前,看得入了神。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她的侧脸美好得像一幅油画。
我们有过很多甜蜜的时光。我们一起去旅行,一起在深夜的小摊上吃烧烤,一起为我们的小家添置一盏灯、一盆绿植。我以为,我们会像所有普通夫妻一样,平淡而幸福地走下去。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是从她弟弟林辉出现开始?还是从她第一次瞒着我转出那两万块开始?
或许都不是。或许从一开始,在她的价值观里,原生家庭的亲情就凌驾于我们这个小家庭的责任之上。我只是一个外人,一个可以为她的家庭提供经济支持,但无权干涉她如何“帮助”亲人的外人。
想明白这一点,我忽然觉得有些可笑。我这几年的隐忍、退让,在她看来,或许只是理所应当。
在F国的日子,我过得异常平静。我每天按时参加会议,认真做笔记,和外国同行交流。闲暇时,我就去逛博物馆,或者找个街角的咖啡馆坐一下午。我拍了很多照片,但没有发任何一条朋友圈。
我没有主动联系过林晚一次,她也没有联系我。我们的手机,就像两块沉默的石头,隔着遥远的欧亚大陆,各自沉寂。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也会感到一阵孤独。我会想,她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又在熬夜画画?那五万块,真的能让她弟弟的项目“起死回生”吗?
但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我强行压了下去。我告诉自己,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一切。我已经给了她选择的机会。现在,我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结果。
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准备好了去接受。
一个星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回国的前一天晚上,我收拾好行李,站在酒店的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远处的铁塔闪烁着温柔的光芒。
我忽然有一种冲动,想给林晚打个电话。我想问问她,这一个星期,她过得好不好。
但我最终还是没有拨出那个号码。
我害怕听到她的声音。我害怕她又会跟我提钱,提她弟弟的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我害怕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只剩下这些。
我关掉手机,拉上窗帘,把自己扔进黑暗里。
明天,我就要回去了。回去面对那个我逃离了一个星期的现实。我不知道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
06
回国的航班是夜里起飞的,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行,飞机降落在榕城机场时,正是当地的清晨。走出机舱,一股熟悉的、潮湿温热的空气扑面而来,瞬间把我从F国的干爽清冽中拉回了现实。
我打开手机,几十条未读消息和几个未接来电弹了出来。大部分是同事和朋友的,只有一条来自林晚。
那是一条发在两天前的微信,内容很简单,只有三个字:“你忙吗?”
没有问候,没有关心,只是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问话。我盯着那三个字,心里五味杂陈。我能猜到,这背后一定又是和钱有关的求助。
我没有回复她。
走出机场,我叫了一辆网约车。车子行驶在回家的路上,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那些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建筑,此刻在我眼里却有种说不出的陌生感。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即将去拜访一个既熟悉又疏远的家庭。
我甚至开始在脑海里预演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场景。或许一开门,林晚就会扑上来,哭着告诉我,那五万块又打了水漂,她弟弟的项目又失败了。又或者,她会像之前一样,用沉默和冷漠来面对我,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无论是哪一种,我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我拖着行李箱,一步步地走向那栋熟悉的楼。我的脚步有些沉重,像是灌了铅。
站在家门口,我拿出钥匙,却迟迟没有插进锁孔。我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积攒面对一场战争的勇气。
就在我准备开门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疯狂地响了起来。那是一种尖锐而急促的铃声,和我平时设置的舒缓音乐完全不同。是我专门为林晚设置的紧急联系人铃声。
我的心猛地一跳,一种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我。我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老婆”两个字正在疯狂地跳动。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我预想中的哭诉或者争吵,而是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啜泣声。那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仿佛天塌下来了一般。
“陈枫……陈枫……”林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你……你快回来吧……”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握着手机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慢慢说,别急。”
“是小辉……是小辉他……”她的话被一阵剧烈的抽噎打断了,过了好几秒,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小辉他……他被抓了!”
电话那头,林晚的声音彻底崩溃,变成了嚎啕大哭。那哭声尖利得像一把生锈的锥子,狠狠地扎进我的耳朵里,扎进我的脑子里。我能听到她在那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警察……警察早上来家里把他带走了……说他搞什么非法集资……好多人报了案……怎么办啊陈枫……我该怎么办啊……”
我靠在冰冷的防盗门上,行李箱从我无力的手中滑落,“哐当”一声巨响,在空旷的楼道里激起一阵回音。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炸得粉碎。非法集资?被抓了?这些词汇像一颗颗子弹,射穿了我之前所有的预设和平静。我以为最坏的结果,不过是钱财的损失,是我们婚姻的破裂。我从未想过,事情会演变到如此严重的地步,一个听起来荒唐可笑的创业梦,最终的结局竟然是触犯了法律的红线。我握着发烫的手机,听着妻子在电话另一端的绝望哭喊,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