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枫的通行证和蔡孝乾供词都不足以给吴石定罪，问题出现在哪里？

据公开资料显示，《沉默的荣耀》中那位在历史上真实存在，并引起极大轰动的吴石中将，暴露并被捕牺牲的原因有两个：其一，时任“台湾工委书记”的蔡孝乾叛变，并供出地下交通员、特使“海鸟一号”朱谌之（朱枫）与吴石多次见面；其二，在被捕的朱谌之身上，搜出了可以追溯到签发者吴石的特别通行证。

吴石当时身为“国防部参谋次长”，如果仅有这两条“证据”，显然还不能确认他为地下党，再加上吴石与时任参谋总长的周至柔是保定军官学校的同学，“国防部保密局局长”毛人凤也好，“特勤组长（后为情报局特勤处长）”谷正文也罢，都没有权力对吴石中将进行抓捕。

蔡孝乾虽然是当时台湾地下党的第一负责人，但现有的资料显示，吴石不但跟他没有横向联系和纵向组织关系，甚至也没有进行过任何直接接触，所以仅凭蔡孝乾这个叛徒的一面之词，是不足以给吴石“定罪”的。

朱谌之被捕后吞金自尽未遂，历经酷刑坚强不屈，绝对没有供出自己与吴石的联系，那张特别通行证，在当时并不是“稀缺之物”：特务们编号查出证件出自吴石办公室，却没有证据表明就是吴石本人签发，顶多能查到夏曦那里就算断了线索——夏曦只要说自己是“卖证”，那么不但吴石会被洗清，他自己也不会被判处死刑。

蔡孝乾没见过吴石，朱谌之没有出卖吴石，那么吴石被确认为潜伏者，就应该另有原因了——以吴石当年的身份地位，即使他有间谍嫌疑，也只会先免去实职，给个“中将高参”虚衔挂起来慢慢调查，而且极有可能不了了之。

蒋家父子都是极爱面子的，像吴石那个级别的高官都成了地下党，对立足未稳的老将来说，确实不是一个可以公开的消息，除非证据确凿，而且吴石的行动，确实对蒋家王朝构成了致命威胁。

很多人都以为“吴石案”的侦破者是毛人凤或谷正文，但我们看原军统局行动处长程一鸣的《军统特务组织真相》和周一志写的《全国大陆解放后台湾国民党内派系斗争之一瞥》（全国政协《文史资料选辑》第八十一辑），就会知道，当时台湾的“情治部门（特务机构）”的总负责人实际是蒋经国，奇妙的是吴石跟蒋经国、蒋介石的关系“都不错”：老蒋为了让小蒋顺利接班，先后抑制和排挤甚至瓦解了陈立夫陈果夫的CC系、陈诚的土木系、张群的政学系，却对“杂牌”极尽拉拢——黄埔系“恃旧不虔”，还不如用一些没有形成派系的将领。

周至柔和吴石都是保定军校出身，但周至柔曾为土木系“四大金刚”，后来才跟陈诚分道扬镳，吴石则在老蒋看重的“陆大”当过教官，抗战期间老蒋对负责对日情报的吴石更是格外亲近：“每周召见吴石一次，详细咨询，深深嘉许。”

在老蒋看来，吴石简直就是他的“知音”——吴石担任福州绥靖公署副主任时，就曾有过这样的说法：“福建是山岳地区，便利于打游击，但我们的游击本领比对方差多了，今日的我们，无可战之将，亦无可战之兵，从政略、战略、战术、战斗诸方面来看，一线之望或可持久者，只有守岛屿而已。”

吴石这番话算是说到老蒋心坎儿上，所以直接将吴石晋升为参谋次长，此举也有制衡周至柔之意——老蒋的惯用伎俩，就是让资历深的给资历浅的当副手，比如让黄埔三期的王耀武当第二绥靖区司令，让黄埔一期的李仙洲当副司令；让黄埔六期的戴笠当复兴社特务处（军统前身）处长，让黄埔二期的郑介民等那个副处长；保定军校第八期的周至柔当参谋总长，第三期的吴石当次长。

除了大儿子，老蒋对谁都不完全信任，大特务戴笠、郑介民、毛人凤最后的日子都不好过，所以已经被削权的毛人凤，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愿意开罪吴石那样树大根深的军中大佬的。

全国政协回忆录专刊《纵横》1994年第6期刊发的《弹劾胡宗南风波》一文显示，吴石当时的罪名只是“通共”而非“共谍”，跟吴石先后被羁押的还有好几个高级将领：“台湾当局从1950年开始，就大张旗鼓地开展了一场‘检举共谍’与‘整肃失职高级军政官员’的运动，除在民间大肆抓捕嫌疑人员外，还将整肃的矛头指向一些军政大员：早在1949年春在大陆被捕的前浙江省政府主席陈仪被送交军法审判；到台湾后担任副参谋总长要职的吴石与第四兵站总监陈宝全于1950年春以‘通共罪’被捕押；担任过六兵团司令与福州绥署副主任的李延年与第七十三军军长李天霞，因失守平潭岛，被蒋介石以‘擅自撤退，有亏职守’下令扣押，交付军法审判。”

在解密的保密局《吴石案综合检讨》中，对吴石描述寥寥数字，却对蔡孝乾和朱谌之进行了详细分析。

因为解密资料用了很多不好的此举，笔者不得不进行修改，但其中有三点很值得我们注意：“（二）朱谌之，与我台省警务处电讯管理所主任王昌诚（王经查明无罪恢复公职）之至亲关系办理入境证，及寄居王家，以掩护身份进行工作，此种大胆深入之方式，颇切合秘密工作之要求；（四）朱于被捕瞬间吞金企图自杀，证明其对应付事变，早做准备，此种维护重要工作，不惜牺牲个人生命与纪律与精神，诚有可取法之处。（五）朱因与蔡孝乾及严秀峰联络，暴露身份，致遭失败，影响‘策反’即搜集情报工作甚大，而致此之由，实缘发生‘横的联系’，所构成之严重错误。”

看这份资料，我们不难发现，如果吴石能证明自己不知道朱谌之真实身份，或者说通行证不是自己所发，那么就有可能像王昌诚一样获释，更为重要的一点，就是连蒋系特务也认为吴石暴露的主要原因，就是他那条线与蔡孝乾发生了“横向联系”。

吴石案的承办人李资生在香港的《新闻天地》发表一篇长文，详述逮捕吴石和朱谌之等人始末：“由于朱谌之来台时曾向蔡孝乾报告工作，国民党立刻调查吴石，并通知定海方面逮捕朱谌之，将朱押来台湾。”

读者诸君请注意，朱谌之被捕后，吴石只是受到调查，还没有被证实拘捕，这也跟吴石在“国防部”的重要性有关，《我对吴石早年的印象》一文中披露，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吴石只是“通共”而非“共谍”：“身为国防部参谋次长的吴石，居然通共！有人说是受了投共政客立委何遂的煽惑，这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真是令人匪夷所思，不敢相信！”

我们当然知道吴石将军是不折不扣的地下党，但当时包括蔡孝乾在内的叛徒、毛人凤谷正文那样的特务在内，绝大多数人都以为他只是跟地下党有联系而已，他们给吴石的定论是“对于所处的政治局势观察不清”。

吴石是打入敌人内部的“密使一号”，这一点敌人并不知道，所以我们有时候不能不遗憾地设想：如果吴石将军坚决不肯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老蒋是不是也只能将其关押？

解密资料显示，吴石面对敌人的审讯，从容承认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义正词严地表示自己绝没有做错，因为台湾必将回归，两岸总有一天会实现和平，你们也应该像我一样做出正确的选择。

历史照片显示，吴石和朱谌之都是视死如归从容就义，脸上没有半点惧意，这也让我们在无比尊敬的同时，还不能不很遗憾地猜测：既然有解密资料显示朱枫的通行证和蔡孝乾的证词都不足以给吴石定罪，那么吴石暴露牺牲的问题究竟出现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