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绝·秋谒隋宫
芜城秋色黯伤春,萤苑残星拂露新。
终古垂杨犹作絮,不知飘荡为何人。
"芜城秋色黯伤春",诗人以悖论式的笔法劈空而来。"芜城"这个承载着南朝鲍照《芜城赋》记忆的典故,与"秋色"构成时空叠印的废墟意象群,而"黯伤春"三字尤见匠心——本该明媚的春光在秋日废墟中倒映出病态的绚烂,恰似隋炀帝开凿运河时两岸盛放的琼花,终究零落成泥碾作尘。这种季节错位的悲怆,让读者瞬间跌入历史断层带的裂隙之中。
次句"萤苑残星拂露新"将镜头推近至具体场景。隋炀帝曾于扬州建萤苑,每逢夜宴辄放萤火虫万斛照明,而今那些曾在《隋书》里闪烁的流萤,都化作露珠缀满荒草。诗人刻意选用"残星"而非"残萤",既保留了视觉通感又完成意象转换:天际将熄的星辰与草叶初凝的清露,在破晓前的黑暗中形成微妙的光影博弈,仿佛时光老人正用露水擦拭着青铜器般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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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两句"终古垂杨犹作絮,不知飘荡为何人"陡然转入哲学沉思。当年隋堤垂柳曾见证百万民夫拉纤的号子声,如今那些化入基因的杨花柳絮,依然年复一年地重复着飘荡的宿命。诗人在此设置精妙的认知陷阱:"不知"表面指向柳絮的无意识,实则叩问每个时代旁观者的良知——当我们驻足隋宫遗址,究竟是在凭吊历史,还是在柳絮般的身世浮沉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全诗犹如一组精心编排的历史蒙太奇:首句定调于时空错位的苍凉,次句聚焦具象物象的微观史诗,末联升华为对永恒命题的形而上追问。那些在隋炀帝龙舟边招展的旌旗,最终都成了柳絮般的隐喻符号,在千年风烟里不断改写着自己的叙事维度。当现代读者触摸这些文字时,指尖传来的不仅是石刻碑文的冰凉,更是所有辉煌文明在时间河流中碎裂时,那细碎却执着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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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绝·吴江夜泊
枫冷吴江秋似春,鲈鱼斫脍玉醅新。
西风莫卷灵旗去,犹有寒潮哭伍人。
"枫冷吴江秋似春"以矛盾修辞劈开时空迷雾。本该萧瑟的秋枫在吴江水汽中蒸腾出违和的暖意,"秋似春"的诡异对比,恰似伍子胥冤魂千年不散的执念——那滔滔江水表面平静如春波,暗涌的却是春秋战国的血色记忆。诗人用感官错位的手法,将视觉的"枫冷"与触觉的"秋似春"拧成历史的绳结。
次句"鲈鱼斫脍玉醅新"陡转至市井烟火。刚剖开的鲈鱼片泛着银光,新酿的米酒泛起琥珀涟漪,这般鲜活的江南风物,令人想起张翰"莼鲈之思"的典故。但在这夜泊时刻,肥美的鱼肉与醇厚的酒香,反衬出伍子胥"眼悬东门"的悲怆:当年助吴王争霸的功臣,最终只留下江涛中漂浮的衣冠。
后两句"西风莫卷灵旗去,犹有寒潮哭伍人"完成精神突围。"灵旗"这个飘荡在《楚辞》里的招魂意象,在西风中猎猎作响,诗人急切的祈使句如同拦住历史洪流的巨石。最惊心动魄的是结句"寒潮哭伍人",将伍子胥含恨投江的传说化为永恒的自然现象——每年秋潮拍岸的呜咽声,都是江水对忠魂的泣血回应。
全诗在"秋似春"的诡谲色调里层层剥离:从枫叶的体温到鲈鱼的纹理,从酒瓮的呼吸到潮水的呜咽,最终在人间烟火与忠魂呐喊的共振中,完成对历史记忆的现代打捞。那些漂浮在吴江上的不只是秋夜渔火,更是一个民族对正义与背叛永恒的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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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绝·金陵怀古
蒋山云气压秋春,玉树歌残璧月新。
唯有秦淮旧时柳,年年飞絮送行人。
“蒋山云气压秋春”,开篇便以雄浑笔力勾勒出金陵的山河气象。“蒋山”即钟山,它高耸入云,那沉沉云气仿佛压在秋春交替的时光之上,营造出一种凝重、压抑的氛围。这云气压的不只是季节的更迭,更是历史的沧桑变迁,暗示着金陵城历经无数兴衰,沉重如铅云。
“玉树歌残璧月新”,“玉树”指《玉树后庭花》,这首亡国之音见证了南朝陈的覆灭。“歌残”诉说着曾经的繁华歌舞已然消散,而“璧月新”描绘出明月依旧皎洁如新。新与残的鲜明对比,凸显出历史的无情。曾经纸醉金迷的宫廷生活随着王朝的覆灭而消逝,唯有那轮明月,冷眼旁观着人间的兴亡更替。
“唯有秦淮旧时柳,年年飞絮送行人”,笔锋一转,聚焦到秦淮河畔的旧柳。历经朝代更迭,唯有这些柳树依旧年年抽芽、飞絮。它们像沉默的见证者,看着一批又一批的行人来来往往。飞絮飘飞,如同历史的碎片,带着往昔的记忆,在风中飘散。柳树送走了一代又一代的人,也送走了金陵城的一个个王朝,它们的年年依旧与历史的沧桑巨变形成强烈反差,更增添了怀古的惆怅与感慨。诗人借景抒情,通过秦淮柳的年年如旧,抒发了对历史兴亡的深沉思考和对世事无常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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