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出租屋里的空气冷得像铁。
昨夜那瓶劣质白酒的酸腐味还没散尽,混着潮湿的霉味,钻进刘玉玲的鼻腔。
陈荣蹲在地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烟灰掉在了布鞋上,他浑然不觉。
“你昨晚…什么意思?”刘玉玲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却砸得地面咚咚作响。
“喝多了。”陈荣头也不抬,声音含混不清。
“就只是喝多了?”
“不然呢?”他终于抬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我们说好的,玉玲,搭个伙过日子,各取所需,不谈感情。”
这话说得真轻松。
像一把生锈的刀子,捅进心里,还要搅上几圈。
刘玉玲攥紧了衣角,指甲陷进掌心的肉里。
“那现在呢?我当真了,陈荣。”她的声音开始发颤,“我当真了,怎么办?”
男人猛地站起来,凳子被撞翻在地,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他死死盯着她,眼神里是震惊,是慌乱,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恐惧。
这个当初说好只取暖不谈爱的男人,此刻却像是被她这句赤裸裸的真心话逼到了悬崖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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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东莞厚街镇,白濠工业区。
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机油和塑胶混合的甜腥气味。
刘玉玲的鼻炎就是在这里犯下的。
她在这家电子厂做了八年,工号从五位数变成了四位数,身边的工友换了一茬又一茬,只有流水线和她自己没变。
像一颗被焊死在电路板上的螺丝钉。
两班倒,一个月休息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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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资五千出头,去掉五险一金,拿到手四千八百块。
每个月一号发薪,二号,她会留下三百块,剩下的四千五百块准时汇到老家湖南衡阳的银行卡上。
卡是她丈夫的。
丈夫有尿毒症,干不了重活,每周要去县医院做两次透析。
家里还有两个老人,一个上初中的儿子。
一家四口的命,都悬在她这双手上。
三百块,要在东莞活三十天。
一天十块。
早餐是工厂食堂的免费稀饭,白水兑米粒,清汤寡水。
中餐和晚餐,是一把一块五的清水挂面。
宿舍楼道尽头有公用热水器,她拿自己的大搪瓷缸子接满开水,把面饼泡进去,撒上一点从食堂带回来的盐。
面泡得发白、涨开,没有任何味道。
就是这种没有味道的味道,她吃了整整三年。
一开始也觉得难以下咽,胃里烧得慌,后来就麻木了,吃东西只是为了给这具身体机器补充最基础的燃料。
同宿舍的工友看她,眼神里有同情,也有鄙夷。
“玉玲,你图啥哩?对自己也太狠了。”
“就是啊,偶尔也买点水果吃嘛,看你脸都蜡黄的。”
“俺听说她男人有病,是个药罐子,可怜得很。”
这些话,刘玉玲都听得见。
她只是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用筷子搅动着搪瓷缸里的面条。
苦吗?
早就不知道什么是苦了,当一个人被生活压到最底层的时候,所有的感觉都会变得迟钝。
唯一的念想,是每个月十五号晚上。
她会算好时间,等儿子下晚自习,躲到宿舍楼顶的天台上,给家里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
“喂,是妈吗?”儿子的声音带着变声期的沙哑。
“是我,崽,最近学习怎么样?”
“还行吧,就是英语有点跟不上,老师说要买本辅导书。”
“要得,要得,要买啥跟爸说,妈下个月给你多寄点钱。”
“嗯。”
电话那头换成了丈夫。
“玉玲啊,钱收到了。这个月透析的费用又涨了点,医生说要换个好点的药,不容易感染。”
“要换就换,身体要紧。”
“还有,咱爸的风湿也犯了,晚上疼得睡不着觉……”
电话里的每一句话,都是一座压在她身上的山。
她不停地应着:“嗯,晓得了,我会想办法的。”
挂掉电话,东莞的夜风吹在脸上,有点凉。
她从不哭,眼泪在八年前离家的时候就流干了。
只是心口那个地方,像被挖空了一个大洞,灌满了冷风,飕飕地疼。
她掏出兜里那个用了五年的老人机,屏幕上是儿子小学毕业时的照片,笑得一脸灿烂。
看着照片,她才能找到一点活下去的意义。
第二天,她找拉长预支了一百块钱,说家里有急事。
拉长看着她蜡黄的脸,叹了口气,还是批了条子。
拿着那张皱巴巴的一百块,她没有去买水果,也没有去改善伙食,而是走进了工厂对面的药店。
“老板,来一盒最便宜的胃药。”
她的胃,早就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和作息紊乱,烂掉了。
02
机器的轰鸣声是工厂永恒的背景音乐。
刘玉玲负责给手机主板贴保护膜,一个简单的动作,每天要重复上万次。
眼睛要一直盯着,手不能抖。
时间长了,看什么东西都带着重影。
这天下午,轮到上白班。
或许是前一晚没休息好,加上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地疼。
她手一抖,镊子夹着的保护膜掉在了地上。
“搞什么嘛!耽误了生产你负责啊!”
拉长的吼声像鞭子一样抽过来。
刘玉玲赶紧弯腰去捡。
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瞬间一黑,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
一只粗壮有力的胳膊及时扶住了她。
“你没事吧?”一个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她稳住身形,看清了身边的人。
是隔壁工位的陈荣,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平头,皮肤黝黑,眼神很沉稳。
“我没事,谢谢。”刘玉玲挣开他的手,低声说。
“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低血糖了?”
陈荣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剥开糖纸,递到她嘴边。
“先含着,顶一下。”他说的,是带着浓重口音的湖南话。
老乡。
这个发现,让刘玉玲心里莫名地松动了一下。
她迟疑着张开嘴,奶糖的甜味瞬间在干涩的口腔里弥漫开来。
有多久没尝过甜味了?她自己都忘了。
从那以后,陈荣似乎开始有意无意地关注她。
他话不多,但总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流水线的传送带卡住了,他会第一时间过来帮忙处理。
她胃疼得直不起腰,他会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一个保温杯,里面是泡好的红糖姜茶。
“喝点热的,会舒服些。”
他从不多问,也从不多说。
偶尔吃饭的时候碰到,他会端着自己的餐盘坐到她对面。
餐盘里有红烧肉,有炒青菜,还有一个煎蛋。
而她的搪瓷缸里,永远是那碗泡得发白发胀的清水挂面。
陈荣看着,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刘玉玲发现自己的搪瓷缸里多了一个卤蛋。
她抬头看向对面的陈荣。
他正埋头扒饭,像是没看见她的目光,只是耳朵有点红。
刘玉玲默默地吃掉了那个卤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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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某个坚硬的地方,裂开了一道细小的缝。
他们开始有了交流,但也仅限于谈论生存的艰难。
“这个月寄了多少回去?”
“四千五。”
“我寄了四千。家里老人身体不好,每个月药费都要一千多。”
“都一样,都不容易。”
他们像是两个在冰冷的海水里快要溺毙的人,远远地看到了对方,确认了彼此的存在。
这种确认,本身就是一种慰藉。
他们是同类,是被生活榨干了所有浪漫和幻想,只剩下责任和重担的同类。
所以,当陈荣后来提出那个建议时,刘玉玲虽然震惊,却没有觉得被冒犯。
03
事情的起因是工厂宿舍要翻新。
所有员工必须在一个星期内搬出去,自己解决住宿问题。
工厂每个月给两百块的租房补贴。
消息一出,宿舍里炸开了锅。
“两百块?打发叫花子啊!现在外面哪个单间不要四五百?”
“就是,还要押一付三,我哪来那么多钱?”
刘玉玲的心沉到了谷底。
三百块的生活费,本就捉襟见肘,现在还要凭空多出一笔房租。
她想过去住最便宜的床位,几十块一个月,但那种地方龙蛇混杂,一个女人太不安全。
她急得几天没睡好觉,嘴上起了一圈燎泡。
下班后,陈荣叫住了她。
“住的地方找到了吗?”
刘玉玲摇摇头,一脸愁容。
“我晓得一个地方,在白濠村里面,单间,一个月三百五,水电另算。”
三百五,还是太贵了。
她一个月的开销就要翻倍了。
陈荣看出了她的犹豫,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要不,我们合租吧?”
刘玉玲猛地抬起头,惊愕地看着他。
“你别误会。”陈荣赶紧解释,脸涨得通红,“我的意思是,房租一人一半,一百七十五。屋里有小厨房,可以自己做饭,总比天天吃食堂强,还能省点钱。我……我睡地上就行。”
他的眼神很坦诚,没有一丝杂念。
完全是站在经济的角度,提出了一个最优解决方案。
刘玉玲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合租。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住在一个屋檐下。
这个词在工厂里,通常和另一个词紧密相连——临时夫妻。
她不是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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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里有很多这样的男女,老家都有家室,但出来打工久了,孤独、寂寞,加上生理需求,便凑在一起搭伙过日子。
白天是工友,晚上是夫妻。
过年了,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互不打扰。
但刘玉玲从没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是来挣钱的,不是来找男人的。
“不行,不方便。”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干涩。
“玉玲,”陈荣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我晓得你在担心么子。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人。我睡客厅,你睡房间,中间我拉个帘子。我就是看你一个人不容易,我也是。咱俩都是有家的人,就当是…当是兄妹,搭把手,熬过这段日子。”
兄妹。
这个词,干净,安全。
刘玉玲的心思活络起来。
一个月能省下一百七十五块,一年就是两千一。
两千一,够丈夫做好几次透析了。
还能自己做饭,不用再天天吃那要命的清水挂面。
这对她来说,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她抬头看着陈荣黝黑的脸,那双眼睛里没有欲望,只有和她一样的、被生活磨砺出来的疲惫和真诚。
或许,可以试一试?
“……要得。”她最终还是点了头。
“那说好了,咱俩得有规矩。第一,不问对方家里的事。第二,不带外人回来。第三,…不谈感情。”
陈荣一口气说完,像是给自己立下了军令状。
“嗯。”刘玉玲应了一声。
各取所需,不谈感情。
这是他们在这场名为“合租”的交易里,心照不宣的唯一条款。
04
出租屋在白濠村的握手楼深处。
十几平米,一进门就是客厅,连着一个小小的阳台和厨房,里头是个没有窗户的卧室。
墙壁上满是上一任租客留下的污渍和霉斑。
他们花了一个下午,用最便宜的清洁剂,把这个小小的空间擦洗得干干净净。
陈荣从旧货市场淘来一张木板床,放在卧室里,归刘玉玲。
他自己则在客厅靠墙的位置打了个地铺。
中间,用一根竹竿,扯起了一张巨大的蓝色塑料布,算是隔断。
“你一个女人家,睡里面安全些。”陈荣憨厚地笑着,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
第一天,很不习惯。
虽然隔着帘子,但屋子太小了,对方的一点动静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咳嗽声,翻身时草席的摩擦声,甚至夜里轻微的鼾声。
刘玉玲整晚都蜷缩在床上,身体僵硬,几乎没怎么合眼。
但第二天早上,当她走出卧室,看到饭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时,心里的那点戒备,瞬间融化了一角。
“快吃吧,吃了好上班。”陈荣已经穿戴整齐,正在阳台刷牙。
那一刻,刘玉玲恍惚间有种错觉。
这不像合租,倒像…过日子。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下去了。
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异的默契。
陈荣负责买菜做饭,他总能找到菜市场里最便宜的菜,一块豆腐,几根青菜,也能炒出家的味道。
刘玉玲则包揽了所有的家务,洗衣,拖地,把小小的出租屋收拾得一尘不染。
下班后,陈荣在厨房里叮叮当当,油烟机轰隆作响。
刘玉玲就在阳台的水龙头下搓洗着两个人的工作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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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肥皂的清香。
他们很少说话,但那个小小的空间,却因为这些烟火气,渐渐有了“家”的温度。
刘玉玲不用再吃清水挂面了。
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
胃疼的毛病,也好久没犯了。
她甚至发现自己开始期待下班了。
期待推开门,能看到一盏为她亮着的灯,能闻到一股温暖的饭菜香。
这份期待,让她觉得自己在东莞这座冰冷的城市里,有了一个根。
她把省下来的钱,又多给家里寄了两百块。
电话里,丈夫的声音听起来都轻快了不少。
“玉玲啊,这个月的生活费好像多了点?”
“嗯,厂里发了奖金。”她撒了个谎,心里却很踏实。
她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
只要守住那条“不谈感情”的底线,他们就能一直这样安稳地“搭伙”下去。
就像两只在寒冬里互相依偎取暖的刺猬,既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又不会被彼此的尖刺所伤。
她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控制得很好。
05
东莞的夏天,像个巨大的蒸笼。
空气又黏又热,风扇吹出来的风都是滚烫的。
最难熬的是停电的夜晚。
那天晚上,毫无征兆地,整个城中村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屋子里瞬间变成了烤箱。
汗水像小溪一样,从刘玉玲的额头、脖子、后背不停地淌下来。
卧室里没有窗户,更是密不透风。
她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玉玲,睡不着吧?”帘子外传来陈荣的声音。
“嗯,太热了。”
“出来客厅睡吧,阳台那边有点风。”
刘玉玲犹豫了一下,还是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陈荣已经把他的地铺挪到了阳台门口。
他自己则光着膀子,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手里拿着一把破蒲扇,使劲地扇着。
“你睡我这儿,我去那边坐着。”他指了指地铺。
“那你咋办?”
“我一个大男人,没事。”
刘玉玲没有再推辞,在那片小小的草席上躺了下来。
陈荣就坐在她旁边,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手里的蒲扇摇啊摇,带着一丝微弱的风,吹在她汗湿的皮肤上,带来一阵难得的凉爽。
黑暗中,感官变得格外敏锐。
她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的呼吸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和烟草味。
那味道不难闻,反而有种…让人安心的感觉。
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自己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毛巾被,而陈荣,就蜷缩在旁边冰凉的地板上。
那一刻,刘玉玲的心,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从那晚之后,有什么东西悄悄变了。
那张蓝色的塑料帘子,好像变薄了,再也隔不断两人之间那种无声的、流动的气息。
他们的身体开始有了不经意的触碰。
在拥挤的厨房里,他转身时,胸膛会擦过她的后背。
她递给他碗筷时,指尖会碰到他的手掌。
每一次触碰,都像一道微弱的电流,让两个人的身体同时变得僵硬,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
暧昧,像潮湿天气里滋生的霉菌,在出租屋的每个角落里,无声无息地蔓延。
直到那天晚上,刘玉玲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是她丈夫打来的。
“你这个月怎么才寄四千五回来?是不是藏私房钱了?”电话一接通,就是劈头盖脸的质问。
“没有,厂里效益不好,扣了奖金。”她小声解释。
“我不管你厂里怎么样!下个月必须给我寄五千回来!老二的学费,我爸的药费,哪样不要钱?你倒是在外面快活了!”
“我没有……”
“别跟我废话!我告诉你刘玉玲,你别忘了你是我老婆,你挣的每一分钱都该是家里的!你要是敢在外面有啥歪心思,我打断你的腿!”
电话被狠狠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刘玉玲握着手机,站在阳台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眼泪,毫无征兆地,一颗一颗砸在地板上。
这些年,她像一头被蒙上眼睛的驴,拼命地拉磨,不敢停歇。
她以为自己早就被磨得没有知觉了,可原来,心还是会疼的。
一只装着温水的水杯,递到了她面前。
是陈荣。
他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站在她身边。
她接过水杯,再也控制不住,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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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辛酸,所有的不甘,全都哭了出去。
陈荣没有劝她,也没有说话。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像一棵树,任由她靠着,给了她一个无声的、却无比坚实的世界。
那一刻,刘玉玲贪恋上了这份温暖。
这温暖,是丈夫从未给过的。
它像一剂毒药,明知会腐蚀心肺,却还是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06
那天之后,出租屋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刘玉玲开始在意自己的穿着,会把洗得发白的工服烫得平平整整。
陈荣戒了烟,他说闻着呛人。
他们都在小心翼翼地,为对方改变着什么。
那层窗户纸,越来越薄,仿佛一戳就破。
引爆点,在一个下着瓢盆大雨的深夜到来。
那天是周末,两个人难得都没有加班。
陈荣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瓶二锅头,炒了两个小菜,一盘花生米,一盘拍黄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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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天,喝点酒暖暖身子。”他说。
刘玉玲没有拒绝。
酒精是情绪的催化剂。
几杯酒下肚,两个被生活压抑了太久的人,都打开了话匣子。
他们聊起了各自的孩子。
陈荣说他儿子学习很好,就是调皮,上次考试还拿了奖状。
说起儿子时,他粗糙的脸上,泛着一种刘玉玲从未见过的柔光。
刘玉玲也说起了自己的儿子,说他懂事,知道心疼人,每次打电话都让她注意身体。
说着说着,她又想起了丈夫白天的那个电话,眼圈渐渐红了。
“他…他又来要钱了。说我不寄钱回家,就是有了歪心思。”
“他骂我,骂得很难听。”
“陈荣,你说,我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就像个牲口一样,不停地干,不停地寄钱回去…我连给自己买个苹果都舍不得……”
她趴在桌子上,泣不成声。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噼里啪啦地响,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
陈荣看着她不停颤抖的肩膀,眼神里充满了疼惜。
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放在了她的背上。
“别哭了,都会好起来的。”他的声音,因为喝了酒,带着一丝沙哑的磁性。
刘玉玲没有躲开。
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看着他。
昏黄的灯光下,男人的脸离她很近,她能看清他眼里的红血丝,和他眼神深处那团压抑着的、滚烫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