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01
一九七八年的夏天,返城的政策像一道从天而降的符咒,贴在了每个知青的脑门上,让他们一夜之间变了神情,走路的姿势都透着一股急不可耐的轻快。
他们收拾着零碎的家当,把带不走的搪瓷盆、旧被褥半卖半送地给了相熟的村民,脸上是掩不住的、对城市新生活的渴望。
只有顾言昭不一样。
他是柳玉兰的男人,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爹。
别的知青都在狂欢,他却一连几天都锁着眉,一个人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看河水冲刷着那些圆滑的青石,一坐就是一下午。
柳玉兰挺着七八个月的肚子,给他送饭过去.
他只是扒拉两口,又继续发呆。
他的沉默像一块更大的石头,压在柳玉兰的心上。
“言昭,你不想家?”她问。
他回过头,看着她被太阳晒得发红的脸颊,眼神里有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是疼惜,也是一种遥远的、深不见底的忧愁。“想。怎么不想。”他顿了顿,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也想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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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他要走的那天。
别的知青都是大包小包,恨不得把整个家都扛走。顾言昭的行李却只有一个小小的帆布包。
他把柳玉兰拉到屋后那棵老樟树下,塞给她两样东西。
一样是她见他做了一个多星期的木头拨浪鼓,上面用小刀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念”字,是给未出世孩子的。另一样,是他一直宝贝着的那本厚厚的笔记本。
“玉兰,”他的声音很低,像怕惊动了什么,“我接到一个紧急的‘任务’,必须马上走。这不是回城享福,可能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很久都不能通信。”
柳玉兰的心猛地一沉。她不懂什么叫“任务”,她只知道,别的知青是回家,而她的男人,似乎要去一个比这里更远的地方。
“那你还回来吗?”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回。我发誓。”顾言昭紧紧抱住她,“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接你们娘俩。这本子你收好,别弄丢了。”
他走了。没有回头。他的背影消失在山道的拐角,就好像被那片浓绿的山林一口吞了下去。
这一吞,就是二十年。
二十年里,柳玉兰成了村里的一根刺。起初,人们同情她,后来,同情变成了议论,议论又变成了嘲笑。他们说她是被城里人骗了,说她男人早就攀了高枝,在城里娶了新媳妇,生了一窝新娃。那些话像苍蝇一样嗡嗡地围着她,她不理,只是埋头干活,拉扯着女儿顾念长大。女儿顾念,就是那个拨浪鼓上的“念”字。
顾念从小就在这些流言蜚语里长大,她对那个只存在于母亲口中的父亲,没有思念,只有怨恨。她恨他给了她生命,却让她活在别人的白眼里。她不止一次地冲母亲喊:“你别等了!他就是个骗子!陈世美!”
柳玉兰不跟她吵,等她喊累了,才默默地走进里屋,拿出那个笔记本,用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抚摸着封面。那本子成了她的神龛,里面供着她的神。
一九九八年,又是夏天。村里说要搞旅游,开发知青文化,要把当年那个破败的知青点推倒重建。柳玉兰鬼使神差地也跟着去看了。在拆到顾言昭睡过的那张旧床铺时,一个工人从墙壁的夹缝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那是一封信,信封早就烂成了泥,和墙灰粘在一起。柳玉兰冲了过去,疯了一样地从工人手里抢过来,小心翼翼地剥开。里面是一张信纸,字迹已经模糊,但还能辨认出是写给她的。信的内容和当年告别时说的话差不多,只是更详细,更缱绻。而在信纸的夹层里,掉出了一张窄窄的、发黄的纸条。
那是一张便签,上面印着一行已经褪色的小字:“中国XX研究院第7研究所”。下面,是顾言昭用钢笔写下的两个字,和一个名字。
地址:羊城。
姓名:梁启明。
柳玉兰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条,像是捏着一个失而复得的魂。二十年了,这是她第一次得到关于那个男人的,除回忆之外的,唯一具体的线索。她的那潭死水,终于被投进了一颗石子。
02
去羊城。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在柳玉兰心里疯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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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顾念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妈!你疯了?都二十年了!就凭一个破纸条上的名字,你就想去那么远的地方找人?你去了睡哪里?吃什么?再说,就算你找到了,又能怎么样?他早就不要我们了!”
顾念的声音尖锐,像是在发泄积攒了二十年的委屈。柳玉兰看着女儿涨红的脸,那张脸,有七分像顾言昭。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回屋,开始收拾行李。
她没什么可收拾的,几件换洗的粗布衣服,还有她攒下的三百四十二块钱。她把钱用手帕包了一层又一层,贴身藏好。
最后,她把那个拨浪鼓和笔记本也用布包了起来,放进一个帆布袋里。
“妈!”顾念见她来真的,冲过来抓住她的胳膊,“我不准你去!你去找那个没良心的男人,你有没有想过我?村里人会怎么笑话我?”
柳玉兰停下来,转过身,第一次用一种近乎严厉的目光看着女儿。
“念念,这不是为了我自己。”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我要去问他一句话。我要当面问他,当年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二十年没有一句话。我是你娘,他就算不是我男人,也是你爹。这件事,必须有个了断。不然,我死都闭不上眼。”
顾念被母亲眼里的那种决绝震住了,松开了手,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柳玉兰没再看她,背起帆布袋,走出了家门。
绿皮火车又闷又挤,空气里混杂着汗臭、烟味和方便面的味道。柳玉兰缩在角落里,紧紧抱着怀里的帆布袋。
她第一次出远门,看什么都新奇,也看什么都害怕。
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男人跟她搭话,说他也是羊城人,可以带她一段。柳玉兰信了,还把自己的干粮分了一半给他。
结果,在一次停站的混乱中,那人连同她放在座位上的小包袱一起消失了。包袱里有她一半的干粮和一百块钱。
柳玉兰的心凉了半截,但她没有哭。她只是把怀里的帆布袋抱得更紧了。只要笔记本和拨浪鼓还在,只要那个名字还在,她就还没输。
两天两夜后,火车终于抵达了羊城。巨大的火车站像一个怪兽的嘴,把她吐了出来。九十年代末的羊城,到处都是拔地而起的高楼,马路上是川流不息的汽车洪流,人们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说着她听不懂的鸟语。柳玉兰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土布衣裤,站在人群中,像一滴不小心滴进滚油里的水,瞬间就被蒸发了。
她攥着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找人打听“中国XX研究院”。很多人摇头,更多的人则不耐烦地挥手走开。她花了整整一天,走了无数冤枉路,鞋底都快磨破了,终于在一个老城区的角落里,找到了那个地方。
然而,大门紧锁,墙壁上爬满了青苔。门牌上写的是“广发电子元件厂”。一个看门的老头告诉她,那个什么研究院,是几十年前的老黄历了,早就搬走、改制,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柳玉兰站在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看着里面荒草丛生的院子,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唯一的线索,断了。南方的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她,她却觉得一阵阵发冷。她该去哪里?她又能去哪里?她蹲在马路边,看着车来车往,第一次感到了绝望。她想起了女儿的哭喊,想起了村民的嘲笑,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
03
夜幕降临,羊城亮起了无数的霓虹灯,比山里的星星还要亮。但这片繁华不属于柳玉兰。她不敢住旅店,最便宜的通铺也要十几块钱一晚,她剩下的钱不多了,得省着花。她在立交桥下找了个避风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桥墩,抱着帆布袋,一夜无眠。汽车从头顶呼啸而过,每一次震动都像要碾碎她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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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亮,她就用冷水洗了把脸,买了两个最便宜的馒头,继续上路。研究院的路断了,但她还有个名字——梁启明。
她想,这么大的城市,总该有地方能查到人吧。
她去了派出所,户籍警在电脑上敲了半天,告诉她,全市叫梁启明的一共有六十多个,从十几岁到七十多岁都有,没有照片,没有具体信息,根本没法找。
柳玉兰不死心,她用最笨的办法,把那六十多个地址抄了下来,一个一个地去找。她不懂坐公交,只能靠一双腿走。她穿梭在迷宫一样的城市巷道里,走过豪华的住宅小区,也走过肮脏的城中村。她敲开一扇又一扇门,面对的是一张张警惕、疑惑或者不耐烦的脸。
“你好,请问你认识一个叫顾言昭的人吗?他二十年前在第七研究所工作过。”她用蹩脚的普通话,一遍遍地重复着同样的问题。
回应她的,是无数次的摇头。
“不认识。”
“你找错了吧?”
“第七研究所?没听说过。”
钱越来越少,希望也越来越渺茫。她的嘴唇干裂,嗓子沙哑,人也瘦了一大圈。有好几次,她饿得头晕眼花,差点栽倒在路边。晚上,她就去饭店后门,捡别人丢掉的食物。有一次被一个厨子发现,以为她是小偷,拿着扫帚把她赶了出来,嘴里还用她听不懂的方言骂骂咧咧。
她没哭。她只是觉得,人的命,有时候比路边的野狗还不如。
那天晚上,她又蜷缩在立交桥下,饿得胃里像有火在烧。她拿出那个木头拨浪鼓,在手里轻轻地晃了晃。“咕噜,咕噜”,声音很轻,却像敲在她的心上。她想起了顾言昭,想起了他刻下那个“念”字时专注的样子。他说,等我回来。他说,我发誓。
他是个说话算话的人。柳玉兰想。他读过那么多书,懂得那么多道理,他不会骗我。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一定是。
她又拿出那个笔记本,借着昏暗的路灯,翻开第一页。上面是顾言昭刚劲有力的笔迹,写着一首她看不懂的诗。她不识字,但这二十年来,她已经把这本本子里的每一页都看得滚瓜烂熟。她知道哪一页的墨水更浓,哪一页有一个小小的墨点,哪一页的纸角微微卷起。这本子就是顾言昭的化身。
她不能放弃。如果现在回去了,她就真的成了一个笑话。她不仅对不起自己这二十年的等待,更对不起顾言昭当年的那句“等我”。
第二天,她卖掉了自己手腕上唯一的银镯子。那是她出嫁时,她娘给她的。换来的八十块钱,让她又能撑一段时间。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她只知道,在倒下之前,她要继续找下去。她像一只固执的蚂蚁,试图在水泥森林里,寻找另一只失散多年的同伴。她不知道,她寻找的,早已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能支撑她活下去的答案。
04
柳玉兰的寻人方式,在旁人看来,是愚蠢而无效的。但在偌大的羊城,这种近乎苦行僧般的执着,本身就成了一种奇特的景观。她每天背着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袋,像个幽灵一样在市政府大楼附近徘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只是潜意识里觉得,天底下最大的官,应该就在这里了,他们或许有办法。
她的怪异举动,终于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那是一个在市政府门口值班的老门卫,姓王,快退休了。他观察了柳玉兰好几天,看她从不闹事,也不上前,只是默默地在街对面的树荫下站着,一看就是一天。
一天下午,老王趁着换班的间隙,主动走了过去,递给她一瓶水。“大姐,你天天在这儿站着,是有什么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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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玉兰起初很警惕,但看到老王和善的眼神,她那根紧绷了许久的弦,忽然就松了。她用沙哑的嗓音,把自己的故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她讲得很慢,很吃力,讲到顾言昭,讲到那个笔记本,讲到那个叫梁启明的名字。
老王听完,沉默了很久。他抽着烟,眉头紧锁。他在这里工作了一辈子,见过太多上访和求助的人,但没有一个像柳玉兰这样。这故事听起来太虚无缥缈,像一部老电影。
“第七研究所……梁启明……”老王咂摸着这两个词,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亮了一下。“大姐,你说的这个梁启明,我可能……有点印象。”
柳玉兰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我们市的市委书记,就叫梁启明。”老王压低了声音,“我在这里看门三十年,看着他从一个技术科的小科长,一步步走到今天。他的履历我听人说过,好像……好像早年就是在什么保密单位的研究院工作过。”
柳玉兰的脑子“嗡”的一声。市委书记?那是多大的官?她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村长。她想都不敢想。
“这……这怎么可能……”
“我也只是猜测。”老王掐了烟,“但你想想,二十年前能在国家级研究院工作的,现在身居高位,也很正常。不过,你想见他,比登天还难。”
希望的火苗刚被点燃,就又被一盆冷水浇下。但对柳玉兰来说,这盆冷水已经不足以浇灭她了。只要有一丝可能,她就要试。
她开始用最笨的办法——等。
她每天天不亮就守在市政府门口,天黑了才离开。她不说话,也不上前,只是远远地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的黑色轿车。她想,总有一天,那个叫梁启明的人,会从其中一辆车上下来。
她的执着,像一块沉默的石头,终于在市委办公厅这片平静的湖面,激起了一丝涟漪。一个叫小李的年轻秘书注意到了她。小李奉命下来“处理”一下这个影响市容的“上访群众”。
“大姐,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去信访办登记,在这里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小李的语气很客气,但带着公式化的疏离。
柳玉兰抬起头,看着这个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她没有说自己的冤屈,也没有提自己的困难,只是从帆布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张发黄的便签。“同志,我找人。我找梁启明。我男人叫顾言昭,他们以前是同事。”
小李看着那张几乎要碎掉的纸条,愣住了。他见过各种各样的上访材料,有血书,有万言信,但从没见过这样的。这张小小的便签,带着一种来自遥远过去的力量,让他无法像对待普通上访者那样对待她。
鬼使神差地,他说:“你等一下。”
他跑回办公楼,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敲响了市委书记办公室的门。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很冒失,但他觉得,如果错过了,他会后悔。他向梁书记汇报了情况,并把那张便签递了上去。
梁书记听完,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淡淡地说:“让她进来吧,我给她五分钟。”
05
市委书记的办公室大得吓人,地板光亮得能照出人影。柳玉兰局促地站在办公室中央,两只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她脚上的布鞋沾着泥,在这纤尘不染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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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白衬衫,戴着眼镜,神情严肃。他就是梁启明。他正在批阅文件,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大姐,你有什么事,说吧。我只有五分钟。”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是在处理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公事。
柳玉兰的心沉了下去。她想象过无数次见面的场景,唯独没想过是这样。她感觉自己像个闯入者,一个笑话。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深吸一口气,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开始讲述。她讲得很乱,颠三倒四,从顾言昭的离开,讲到二十年的等待,再讲到那封在墙缝里发现的信。
梁启明始终没有抬头,只是手里的笔偶尔会停顿一下。当柳玉兰说到“顾言昭”这个名字时,他似乎微微动了一下眉毛,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五分钟快到了。柳玉兰急了,她知道,如果今天走不出这个门,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她不再说话,而是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把那个帆布袋放在桌上,颤抖着双手,从里面拿出了那两样东西。
那个被摩挲得光滑圆润的木头拨浪鼓,和那本封面已经泛黄卷边的笔记本。
她把两样东西推到梁启明面前。
“梁书记,”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是哀求,也是最后的孤注一掷,“俺男人叫顾言昭。这是他当年留下的东西。您认识他吗?求您告诉我,他到底是死是活?哪怕……哪怕他真的不要我们了,也让我知道他在哪儿,让我死了这条心。”
梁启明终于放下了笔,目光落在了桌上的那两样东西上。
他的视线先是被那个木头拨浪鼓吸引。
那东西做得粗糙,却有种质朴的温度。
他把它拿了起来,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拨浪鼓把手上一个不起眼的刻痕。
那是一个用刀尖刻出来的,小小的“文”字。
梁启明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但他没有立刻表现出过度的反应。
这可能只是一个巧合。他想。
他放下拨浪鼓,目光缓缓地移向了那本笔记本,呼吸也开始变得有些急促。
伸出微微颤抖手,几乎是屏着呼吸,用指尖掀开了那本已经发脆的封面。
扉页上,一行略带锋芒、熟悉到刻骨铭心的笔迹,像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胸口。
“赠启明。——言昭,一九七七年冬”
“轰——”梁启明脑子里所有的弦,在这一刻尽数崩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他死死地盯着那行字。
“是他,真的是……”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梦呓般的低语。
06
下一秒,他猛地站起身。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过剧烈,他身后的那把厚重的红木椅子被带得向后翻倒,“哐当”一声巨响,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门口的秘书小李听到动静,吓得推门进来:“梁书记,您……”
梁启明却像完全没有听见。他双眼赤红,死死地盯着柳玉兰,仿佛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二十年的风霜是如何刻上去的。他无视了秘书,也无视了自己失态的举动,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带着剧烈颤音的命令口气,对小李吼道:
“马上封锁消息!今天所有见过这位大嫂的人,全部给我叫过来!签保密协议!一个字都不许传出去!我亲自去处理!”
小李被书记从未有过的样子吓得脸色发白,一句话都不敢问,连连点头,退了出去,并关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个人。
梁启明绕过宽大的办公桌,快步走到柳玉兰面前。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市委书记,竟伸出双手,不顾及男女之别,紧紧抓住柳玉兰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