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军校毕业,主动申请去了西藏。海拔5300米的查果拉哨所,藏语意思是“鲜花盛开的地方”,可这里只有终年不化的积雪和刮得人脸生疼的狂风。结婚那天,我对妻子说:“等下次探亲假,我一定补你一个完整的蜜月。”谁知这个承诺,竟让她等了整整一年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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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申请探亲假时,哨所正遭遇十年不遇的暴风雪。
电线杆粗的冰棱子把营房窗户封得严严实实,巡逻车成了雪堆里的雕塑。连长拍着我肩膀:“兄弟,等这场雪停了,我第一个批你的假。”可雪停了又下,下了又停,请假报告在抽屉里压了三个月。每次和妻子通电话,她总说:“没事,我学会修水管了,还给你织了条围巾。”可有一次深夜,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抽泣声,她抱着枕头说:“我梦见你回来,伸手一摸却是空的。”那天我在哨所外站了整整一夜岗,风雪刮在脸上,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
第二次打包行李时,突发的高原肺水肿让我躺进了卫生队。
那天刚收到妻子寄来的照片,她站在我们结婚时种的石榴树前,树枝上已经结了花苞。我正笑着把照片夹进笔记本,突然胸口像被巨石压住,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卫生员说:“排长,你这次不休养一个月,就别想下山了!”躺在病床上,我看着氧气瓶里咕嘟咕嘟的气泡,想起结婚时她说过:“你要像珍惜氧气一样珍惜自己。”最终,退票手续费扣了278元,是妻子悄悄给我转账,备注是:“买你平安”。
真正成行那天,我像新兵第一次打靶一样手抖。
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了6小时,手机信号时有时无。每过一个弯道,我都把给妻子带的牦牛肉干和弹壳工艺品检查一遍。邻座的藏族阿妈笑着问:“小伙子,是回家看娃吧?”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上次离家时,妻子还在孕吐,如今孩子都会叫爸爸了,虽然只是在视频里。
推开家门那一刻,我差点认不出那个晒得黝黑的女人。
她正踮脚修理厨房的吸顶灯,工具撒了一地。三岁的儿子抱着她裤腿哭,看见我立刻躲到门后,怯生生问:“叔叔你找谁?”妻子举着螺丝刀僵在原地,灯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我放下行李想去抱孩子,他却“哇”地哭出来。那天晚上,儿子始终不肯睡在我们中间,妻子红着眼圈说:“你不在家,他每晚都要摸着我的痣才肯睡。”原来那颗长在她耳垂上的痣,被孩子当成了爸爸的替代品。![]()
直到归队前夜,儿子才终于让我给他洗澡。
小脚丫在盆里扑腾,他突然指着我的肩章说:“星星亮!”妻子靠在门框上笑:“他这是遗传,就喜欢亮晶晶的东西。”那一刻,我想起哨所荣誉室里那位“塔克逊最美新娘”的故事——她在高原婚礼后长眠于雪山,她的丈夫至今仍守着那片冰川。而我的妻子,正在用另一种方式守护着我们的家园。
如今每次视频,儿子都会抢着喊:“爸爸,鲜花开花了!”他说的是查果拉哨所主权碑前,战士们用罐头盒种出的格桑花。那些花苗是妻子寄来的,包裹单上写着:“让它们替我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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