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地名人名虚构，请勿与现实关联
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你还有脸回来？”
“我不是回来，我是来取回我的东西。”
“取什么？这个家早就没有你的东西了。”
门开了，又在身后重重地关上。一只陈旧的行李箱被拖了出去，轮子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像一把钝刀，要把过去三年的时光硬生生地从记忆里割裂开来。
只是谁也没想到，下一次开门，会是在那道隔开生与死的白色大门背后。
01
三年前的晚饭桌上，空气是粘稠的，像化不开的糖浆。那顿饭只有一个菜，一盘切得粗细不均的凉拌黄ഘാ，孤零零地躺在盘子中央，几滴酱油色泽暗沉。
李建国领着一个女人和孩子进了门，打破了屋子里的死寂。那女人姓张，头发烫成时髦的卷，李建国让她坐在了林薇母亲生前常坐的那张椅子上。
那个五岁的男孩叫李伟，怯生生地躲在张姨身后，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屋里的一切。李建国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头砸进不见底的深井里，溅起冰冷的回响。
“林薇，过来坐。”
林薇没动，只是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
“这是你张姨，这是你弟弟李伟。”李建国又说了一遍。
林薇还是没作声，手无意识地捏着自己的衣角。她看着那个女人局促地笑了笑，又低头理了理男孩的衣领。
“下周，我带李伟去派出所，把户口上了。”李建过盯着桌上的那盘黄瓜，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下达最后的通牒。
“上了户口，就是这个家里的人了。”他顿了顿，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林薇身上，冷得像冰。
“你一个外人，总住在这里不方便，趁早找个地方搬出去吧。”
林薇的筷子停在半空中，她终于抬起了头，直视着这个自称是她父亲的男人。“我刚高考完，录取通知书还没下来，我能搬去哪里？”
“那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李建国看都没看她，径直夹了一筷子黄瓜，放进自己碗里，发出清脆的咀嚼声。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林薇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没地方去就自己去找！一个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嫁人。”这句话似乎触动了李建国的某根神经，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他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继续说道：“李伟以后是要考名牌大学光宗耀祖的，你别占着家里的资源，影响他学习。”
“啪”的一声，李建国似乎觉得还不够，干脆把手里的空碗摔在了地上。白色的瓷碗四分五裂，汤汁溅得到处都是。
“不懂事的东西，占着茅坑不拉屎！”
张姨见状，连忙站起来，拉了拉李建国的衣角，用一种近乎耳语的柔声说：“建国，你别生气，孩子还小，别吓着她。”
她嘴上劝着，眼睛却小心翼翼地瞟向林薇，那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与胜利。李建国顺势搂住她的肩膀，转身把受惊的李伟护在怀里。
“你看你，发这么大火干什么，吓着我们家李伟了。”
林薇看着他们三个人紧紧依偎在一起的样子，那画面像一根烧红的针，刺进了她的眼睛里。她慢慢站起身，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张斑驳的书桌，还有一个掉漆的旧衣柜。林薇拉开衣柜，只拿了几件夏天常穿的T恤和长裤，胡乱塞进那个用了三年的旧书包里。
书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病理学》，旁边压着一张高考准考证。她伸手把书合上，拿起那张薄薄的纸片，和刚刚收到不久的那封来自重点医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叠在一起，小心地放进了书包最里层的口袋。
她拉上书包拉链，背在身上，走了出去。客厅里，李建国正坐在沙发上，搂着李伟看动画片，电视里传来夸张而嘈杂的笑声。
林薇走到门口，手放在冰冷的门把手上，拧了一下。
“滚了，就永远别回来！”李建国的吼声像鞭子一样从背后抽了过来。
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一切声音，也隔绝了她在这个房子里生活过的十八年。
02
三年后，市医院的急诊科，消毒水的味道像是长在了墙壁里，钻进每一个人的鼻腔。林薇穿着一身笔挺的白大褂，步子快而稳，脚下的胶底鞋在地板上发出轻微而急促的摩擦声。
已经是凌晨两点，深夜的急诊室比白天更像一个硝烟弥漫的战场。就在几分钟前，一辆满载乘客的长途客车在城外的高速公路上发生了连环追尾，伤亡惨重。
伤员被一个接一个地用担架床送进来，哭喊声、呻吟声和医护人员的指令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混乱的交响。林薇的表情从始至终没有一丝变化，她的声音冷静得像一把刚刚消毒过的手术刀。
“这个，优先处理，CT显示左腿股骨粉碎性骨折，腹腔有内出血迹象，立刻联系手术室准备手术。”
“那个，轻微脑震荡伴随多处软组织挫伤，先安排做脑部CT，然后清创缝合。”
她有条不紊地给每一个新送来的伤员做着最快速的初步检查和分类，然后清晰地下达指令，动作麻利得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一场血肉模糊的混乱，在她的指挥下，慢慢被梳理得井井有条。
一个年轻的护士推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病人从她身边跑过，焦急地喊道：“林医生，七号床的病人血压在持续下降，已经低于临界值了。”
“给他静脉推注一支肾上腺素，准备除颤仪，我马上过去。”林薇头也不抬地回答，迅速处理完手头最后一个伤员的包扎。
她快步走向七号床，刚毕业不久的同事小陈跟在她身后，一边小跑一边忍不住感叹。
“林姐，你这手速和判断力，简直了。”小陈的语气里满是敬佩，“比科里好多工作了十几年的老医生都厉害，真看不出来你才刚来三个月。”
林薇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那笑容并未到达眼底，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她没说话，弯下腰用手电筒检查病人的瞳孔，然后果断地说：“准备气管插管，他快不行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份超越年龄的冷静和专业背后，究竟是什么。是被赶出家门后，在油腻的餐厅后厨洗盘子赚取微薄生活费的无数个夜晚，也是在大学图书馆里抱着厚重的医学典籍啃到天亮的无数个清晨。
她要在这座车水马龙的城市里站稳脚跟。她要让那个人看看，那个被他像垃圾一样扫地出门的女儿，没有他，不但没有饿死，反而活得更好。
高考成绩公布前一周，林薇难得能准时下班。她路过市中心的恒隆商场，橱窗里新上市的秋装很好看，她想进去给自己买一件新衣服。
商场门口的巨大LED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支口红广告，音乐震耳欲聋，光影变幻。林薇正要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却在光洁的门面倒影上，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是李建国，张姨，还有已经比张姨高出一个头的李伟。他们刚从商场里出来，李建国手里提着三四个印着奢侈品牌LOGO的购物袋。
李伟的手里则拿着一部最新款的游戏机，正低着头，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着，玩得不亦乐乎。
“等你考上北大，爸再给你换个最新款的外星人笔记本电脑。”李建国满脸笑容地对李伟说，脸上的褶子都带着骄傲的弧度。
李伟得意地抬起头，眼睛没有离开游戏屏幕。“爸，你就放心吧，这次模考我又进步了，北大我肯定是能考上的。”
“到时候你可得给我办个风风光光的升学宴，把那些瞧不起咱们家的亲戚都请来，让他们看看。”
“那是当然，我儿子是未来的状元郎，必须得风风光光。”
林薇下意识地朝旁边挪了一步，躲到了身后一根巨大的承重柱后面。她看着他们三个人其乐融融地从自己面前走过，那画面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不疼，但是很密，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李建国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无意间朝她这个方向瞥了一眼。他的目光和林薇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地接触了不到一秒钟。
李建国皱了皱眉，似乎在辨认这个躲在阴影里的人是谁。然后，他好像认出来了，又好像懒得去认，只是不耐烦地移开了视线，拉着张姨和李伟转身就走，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个碍眼的流浪汉。
林薇靠在冰冷的罗马柱上，直到他们一家三口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拥挤的人潮里，才慢慢地直起身子，离开了那个地方。
高考成绩公布那天，林薇正在她那个十平米的出租屋里看一本刚买的《急诊医学期刊》。窗外的阳光很好，但屋里有些闷热，小小的电风扇在头顶有气无力地转着。
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划开了接听键。电话那头先是一阵嘈杂，然后传来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是李建国。
“林薇，是我。”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林薇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没有叫他。
“你知道吗？李伟考上北大了！”李建国在那头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有些变调。
“全市都没几个！我们家祖坟上冒青烟了，出了个状元！”
林薇握着发烫的手机，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泛白。她沉默着，能听到电话那头有麻将的碰撞声，还有亲戚们嘈杂的恭贺声。
“下个礼拜，我们一家三口开车去北京，提前去学校看看，顺便在那边玩几天。”李建国顿了顿，终于说到了他打这个电话的重点。
“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给你弟弟包个大红包，也算沾沾你弟弟的喜气，别那么不懂事。”
林薇听着电话那头理所当然的语气，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也真的笑了出来，只是没有声音。
“我没钱。”她平静地说出这三个字。
电话那头的声音立刻变了，方才的喜悦和激动瞬间荡然无存，只剩下被冒犯后的刻薄与怒气。“你个白眼狼！我白养你这么多年了！”
“读了几年破书，当了个小医生，就了不起了是吧！连一点孝心都没有！我当初就不该让你去上那个破大学！”
电话被狠狠地挂断了，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林薇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过了很久，她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机扔到一边的床上，然后继续低头看书。
只是书上的那些铅字，像一群黑色的蚂蚁，一个也看不进去了。
03
车祸的前一天，李建国家里堆满了准备带去北京的行李，像一座座小山。新买的名牌衣服，准备送给北京那边亲戚的土特产，还有一大箱给李伟在路上吃的进口零食。
张姨在厨房里忙着做卤味，满屋子都是大料和酱油混合的浓郁香气。李伟则翘着二郎腿躺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专心致志地打着游戏，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冲啊”“杀了他们”。
李建国则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在客厅里踱来踱去，挨个给亲戚朋友打电话报喜，脸上的得意和炫耀藏都藏不住。
“喂，老周啊！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儿子李伟，考上北大了！对对对，就是那个北京大学！”
“下周我们全家就自驾去北京了，等回来，一定办个隆重的升学宴，你可得带着嫂子一起来喝一杯啊！到时候给你带北京烤鸭！”
挂了电话，他又立刻拨通下一个号码。“是啊，多亏我这些年用心培养，那小子也算争气，不然哪能有这么好的成绩。”
打了一圈电话，李建国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对着厨房里张姨的背影喊：“你看，现在谁不羡慕我李建国？等李伟将来毕业了，在北京找个好工作，我们俩就能跟着享清福了。”
张姨端着一盘刚卤好的鸡爪从厨房出来，脸上笑开了花，附和道：“是啊，还是你有眼光，有远见，当初坚持要把李伟带在身边自己教导。”
没有人注意到，客厅角落里那扇对着后院的窗户，并没有关严。外面的风渐渐大了起来，天色也暗沉下去，雨点开始变得密集。
车祸当天早上，林薇刚到医院交班。护士长就把所有当班的医生护士召集到一起，开了个简短的早会。
“都注意一下，天气预报说今天全市有大到暴雨，特别是几条出城的高速路段，路滑能见度低，最容易出事故。”护士长的表情很严肃，她指了指窗外。
“大家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把急救设备都再检查一遍，随时准备接急救任务。”
林薇点了点头，在交接完工作后，又亲自把她负责区域的除颤仪、氧气瓶和急救药品都仔细检查了一遍。
她对今天跟自己搭班的护士小杨说：“等会儿要是有急救电话，我们争取三分钟之内就出发，时间就是生命。”
小杨一边整理着手里的表格，一边笑着说：“林姐，你也太谨慎了吧，这雨看着还不算特别大呢。”
“急诊科的工作，就是和死神赛跑。”林薇淡淡地说，语气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多提前准备一分钟，就可能从死神手里多抢回一个人的命。”
李建国开着他的那辆黑色本田，雨刮器已经开到了最大档，还是看不清十几米外的路况。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挡风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在打鼓。
李伟坐在后座，不耐烦地用脚踢着前面的椅背。“爸，你开快点啊！我们这样开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到北京？”
“我还想早点去北大门口拍张照发朋友圈，让他们都羡慕羡慕我呢。”
李建国被这鼓点般的雨声和儿子的催促声弄得心烦意乱。“你给我闭嘴！下这么大的雨，路又滑，开快了危险，你懂不懂？”
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张姨，也跟着帮腔说：“建国，要不你就稍微开快一点点吧，你看李伟难得这么高兴，别扫了他的兴。”
“是啊爸，你看旁边那辆车，开得多快，一下子就超过我们了。”李伟指着一辆从他们旁边飞驰而过的白色轿车说。
李建国被母子俩一唱一和说得没办法，又想着早点到北京，在亲戚面前好好炫耀一下自己的儿子，心里一横，脚下猛地踩了油门。
车速瞬间提了起来，在湿滑的路面上激起一片巨大的水花。就在这时，前方一辆红色的大货车毫无征兆地突然急刹车。
那两盏巨大的红色刹车灯在灰暗的雨幕中显得格外刺眼，像两只恶魔的眼睛。李建国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去猛踩刹车，但一切都太晚了。
车子重重地撞上了前面货车的尾部，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车头瞬间变形扭曲。紧接着，车子完全失控，像个陀螺一样在高速上旋转着，狠狠地撞向了路边的金属护栏。
刺耳的刹车声和金属撕裂的撞击声响彻了整段高速公路。
“嘀——呜——嘀——呜——”
急促而尖锐的救护车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市医院午后暂时的宁静。几名护士推着空着的担架床，早已等在了急诊大厅的门口。
“快！快来人！高速公路发生连环车祸，有重伤员！”护士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一丝哭腔。
正在病历室写病历的林薇听到喊声，立刻扔下笔，快步跑了出去。
04
第一辆担架床被飞快地推了进来。上面躺着一个满头是血的中年男人，穿着司机制服，额头在汩汩地流血，但意识还算清醒，嘴里不停地喊着疼。
第二辆担押床上是个中年女人，右腿呈现出不正常的弯曲，应该是骨折了，她正在凄厉地哀嚎。
当第三辆担架床冲进来的时候，林薇正准备上前进行例行的检查。可当她看清了上面躺着的人时，她的脚步像被钉子钉在了地上，瞬间顿住了。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孩，脸上满是血污和玻璃碎屑，双眼紧闭，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旁边跟着的，正是额头上胡乱包着纱布的李建国，和腿上被划开一道长长口子的张姨。
林薇愣住了。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她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仅仅一秒钟之后，她便恢复了那种手术台前的绝对冷静。
她快步上前，从护士手里接过听诊器，开始仔细检查李伟的伤势，听心跳，看瞳孔，动作和检查之前任何一个病人时都没有任何迟疑。
李建国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白大褂，戴着蓝色口罩的年轻女医生，只觉得她的眼睛有些眼熟，但此时此刻，他满心都是儿子的安危，也根本顾不上去多想。
直到林薇直起身，伸手摘下脸上的口罩，准备对旁边的护士下达抢救指令。那张清瘦而冷漠的脸，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急诊室惨白的灯光下。
李建国看清了她的脸。整个人像是被一道闪电从头到脚劈中一样，瞬间僵在了原地，嘴巴半张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张姨也认出了她，捂着嘴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惊叫：“是……是你？林薇？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薇甚至没有用余光看他们一眼，她的目光只落在担架床上那个奄奄一息的男孩身上。她对身旁的护士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专业口吻冷静地说：
“准备手术，立刻通知手术室，病人颅内出血，双侧瞳孔不等大，生命体征极度不稳。”
李建国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反应了过来。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把死死抓住林薇的手臂，声音因为恐惧和激动而剧烈地发着抖。
“林薇！薇薇！你是医生，你快救救李伟！你快救救你弟弟啊！”
张姨也顾不上腿上的伤，一瘸一拐地扑了过来，拽着林薇白大褂的衣角，哭着哀求道：“林薇，以前都是我们不对，是我们错了，我们给你道歉，你快救救你弟弟啊！他可是要去读北大的，他的人生不能就这么毁了啊！”
林薇低头看了看被他们死死抓住的手臂和衣角，然后缓缓抬起头，看着他们那两张因为焦急和恐惧而快要扭曲变形的脸，嘴角极轻微地勾起了一抹弧度。那弧度，带着冰冷的、淬了毒的嘲讽。
她缓缓地，一字一句地，清晰地开口说了一句话，李建国和张姨两人却顿时愣在原地，眼神满是难以置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