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月亮刚好被云遮住,我拎着电工包站在沈慕青家门口。
这已经是我第十二年为她修灯管了。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像极了我的心跳。
门开时,她裹着一件淡紫色睡裙,长发松散地垂在肩上。
“林师傅,又麻烦你了。”她的声音很轻,像夜风拂过纱帘。
我点点头,没说话。工具箱里每件工具的位置我都了如指掌。
十二年,足够一个人记住另一个人的所有习惯。
正当她踮脚帮我拿高处工具时,睡裙的系带突然松开了。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我们都愣住了。
我忽然想起十二年前那个雨夜,我也是这样站在这里。
那时的她眼神惶恐,浑身湿透,而我就是从那天起成了她的“灯管修理师傅”。
这些年我一直没问过她为什么家里的灯总坏。
就像我没问过她丈夫去哪儿了,也没问过她为何总在深夜叫我。
有些问题,答案揭晓时往往会掀开更多秘密。
而现在,系带落下的瞬间,我意识到这十二年来的平静即将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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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沈慕青往后退了半步,双手轻轻拢住睡裙前襟。她的耳根泛红,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抱歉,我...我去换件衣服。”她快步走向卧室,睡裙下摆轻轻飘动。
我站在原地,工具箱沉重地坠在手中。老房子的客厅不大,陈设简单得过分。
墙上挂钟指向十一点四十。这个时间点本该在家陪玉燕看电视,而不是在独居女邻居家里。
“林师傅,你先检查灯具吧。”沈慕青的声音从卧室传来,门虚掩着。
我搬过椅子站上去,伸手触摸吊灯底座。灰尘很厚,显然很久没打扫了。
“接触不良。”我朝卧室方向说,“可能需要换个启动器。”
“你决定就好。”她的声音隔着门板有些模糊。
天花板的裂纹像蜘蛛网一样蔓延。这栋老楼比我年纪还大,电路老化严重。
但奇怪的是,沈慕青家的灯坏得特别频繁。每个月至少一次,准时得像某种仪式。
卧室门开了条缝,她递出一件外套。“晚上凉,你先披上。”
我接过来,闻到淡淡的茉莉花香。和玉燕用的浓烈香水完全不同。
“你丈夫...最近回来吗?”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十二年我从未问过这个问题。
卧室里安静了片刻。“他...出差。”她的回答简短得像一声叹息。
螺丝刀在指尖转动,我熟练地拆下灯罩。灯管两端已经发黑,确实该换了。
“林师傅,你修灯的技术还是这么好。”沈慕青已经换好衣服走出来。
她穿了件高领毛衣,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又恢复了平日里得体而疏离的模样。
“熟能生巧。”我简短地回答,专注于手中的工作。
她站在一旁看我操作,像过去十二年里的每一次。但今晚的气氛有些微妙。
“下个月我就不麻烦你了。”她突然说,“我可能要搬走了。”
我的手一抖,螺丝刀差点掉下来。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搬走?”我尽量让声音保持平静,“找到新房子了?”
她没立即回答,只是抬头看着我将新灯管安装上去。灯光亮起的瞬间,我看见她眼底的情绪。
那不仅仅是搬家的决定,更像是一种诀别。而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未准备好面对这一刻。
02
新灯管的光芒洒满客厅,太过明亮的光线让一切显得陌生。
沈慕青眯了眯眼,像是许久未见光明。她倒了两杯茶,茶杯边缘有细小的裂纹。
“这房子住了这么多年,还真有点舍不得。”她轻声说,指尖抚过旧茶几表面。
我端起茶杯,热气氤氲中打量着她。十二年,她眼角的细纹深了,但气质越发沉静。
第一次见她时是夏天,暴雨如注。她刚搬来不久,说卫生间灯坏了。
那时她比现在瘦些,眼神里有种惊慌,像受惊的小鹿。灯其实没问题,只是开关接触不良。
“林师傅结婚很多年了吧?”她忽然问。
“十二年。”我说,“和帮你修灯的时间差不多。”
她微微一笑,若有所思。“时间过得真快。”
确实快。那些深夜维修的画面在脑中闪过:她总是穿着睡衣,但每次都整齐得体。
除了今晚。那根松开的系带像是个意外的小插曲,却搅动了什么。
“你妻子很幸运。”沈慕青说,“现在会修东西的男人不多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玉燕从不觉得这是我的优点。她常说我赚得少,没出息。
“只是份内的事。”我抿了口茶,茉莉花的香气在舌尖蔓延。
沈慕青望向窗外。“我丈夫从来不会修这些东西。灯泡坏了都是叫物业。”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丈夫。我握紧茶杯,等待下文。
“他说这些小事不值得费心。”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我想起周国兴的话。那个物业主任有次醉醺醺地说:“沈太太的丈夫怕是回不来了。”
当时我没在意,现在却觉得话中有话。
“他出差很久了?”我试探着问。
沈慕青的眼神飘向角落里的行李箱。“十二年。”她轻轻说。
这个数字让我心头一震。正好是她搬来的时间。
窗外忽然刮起大风,树枝拍打着玻璃。她下意识抱紧双臂,像受惊般颤抖了一下。
我该告辞了。工具箱已经收拾好,新灯管运作正常。
起身时,我注意到电视柜下露出报纸的一角。颜色泛黄,似乎是很多年前的旧报。
沈慕青随着我的目光看去,迅速用脚将报纸往里推了推。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我心生疑惑。但她已经微笑着送我出门。
楼道里的声控灯又坏了,黑暗吞没了她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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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回到自家门口,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格外响亮。
客厅灯还亮着,玉燕躺在沙发上看手机。她头也不抬,“修好了?”
“嗯。”我放下工具箱,闻到空气中陌生的香水味。
这不是玉燕常用的牌子。更浓烈,带着侵略性。
“周主任晚上来过。”玉燕划着手机屏幕,“说小区要换监控系统。”
我动作一顿。“这么晚来有事?”
“顺路而已。”她语气敷衍,眼睛始终没离开手机。
我走进浴室,洗脸池边缘有一根短发。灰白色,微卷。和周国兴的发色一样。
水龙头的冷水泼在脸上,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三十五岁,眼角已有了细纹。
电工的工作让我的手粗糙不堪,指甲缝里总有洗不净的污垢。
玉燕常说我这双手只配摸电线。她升职后,这类话越来越多。
走出浴室时,玉燕已经回了卧室。沙发上有个陌生的打火机,银色的。
我捡起来,指尖摩挲着冰凉的金属表面。这不是我的,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阳台门没关严,夜风掀动窗帘。对面楼只有零星几盏灯还亮着。
沈慕青的客厅灯已经灭了。她应该睡了吧,或者在看那些旧报纸?
这个念头让我不安。为什么她要收藏那么久远的报纸?
“站着吹风不怕感冒?”玉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身,她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睡衣肩带滑落一半,但她毫不在意。
“明天还要早起。”我说着,从她身边走过。
卧室里,香水味更浓了。我打开窗户,让夜风灌进来。
“冷死了!”玉燕抱怨道,把被子裹紧。
我望着窗外路灯下的树影婆娑。这个住了十二年的家,越来越陌生。
清晨五点,我被噩梦惊醒。梦中沈慕青站在黑暗里,身后有一道长长的阴影。
雨水敲打着窗户,和十二年前那个夜晚一模一样。
玉燕睡得很沉,手机屏幕在床头柜上忽然亮起。
一条新消息预览闪现:“明晚老地方见...”
发送人备注是“周主任”。
04
第二天上班时我心神不宁。梯子没架稳,差点从高处摔下来。
老师傅老张调侃道:“景天,昨晚没睡好?老婆闹脾气了?”
我勉强笑笑,继续手中的活。电线像纠缠的藤蔓,理不清头绪。
中午在物业办公室交维修单,周国兴正和几个大妈闲聊。
看见我,他热情地拍拍我肩膀。“景天,昨晚麻烦你了。沈太太家的灯又坏了?”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仿佛昨夜没去过我家。我注意到他打火机别在腰带上。
银色,和沙发上那个一模一样。
“小毛病。”我简短回答,递过维修单。
李秀兰大妈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听说沈太太要搬走了?”
周国兴挑眉:“你怎么知道?”
“我女婿在搬家公司啊。”李秀兰得意地说,“下周来接单子。”
这个消息像块石头压在我心上。沈慕青真的要走了。
“她丈夫失踪这么多年,也该放下了。”另一个大妈插嘴。
周国兴迅速瞪了她一眼,大妈立刻噤声。
“失踪?”我下意识问出口。
周国兴笑着打圆场:“别听她们瞎说。老沈是出国工作了。”
但大妈们的表情告诉我事情没那么简单。空气中弥漫着隐秘的兴奋。
就像她们讨论玉燕升职宴上,我和周国兴妻子同时提前离席时的表情。
下班回家时,我在信箱里发现一个信封。没有署名,里面是张旧报纸复印件。
日期是十二年前七月。头版报道一名男子在小区地下车库失踪的消息。
照片模糊,但轮廓似曾相识。我心跳加速,将纸条塞进口袋。
玉燕不在家。餐桌上留着纸条:加班,晚饭自理。
冰箱里几乎空着。我泡了碗面,热气模糊了眼镜片。
忽然想起沈慕青昨晚的茶杯,那些细小的裂纹像地图上的路径。
电话响起,是她的号码。我接听后,那边却只有沉默。
“沈小姐?”我轻声问。
听筒里传来轻微的呼吸声,然后电话被挂断了。
面汤已经凉了,油花凝结在水面。我拿出那张复印件,仔细阅读每一个字。
失踪男子叫沈志强,三十岁。最后一次被看见是晚上十点进入车库。
报道旁边有张小照片,是家属提供的合影。年轻时的沈慕青依偎在丈夫身边。
她的眼神和现在完全不同,充满光芒。而那个男人,我确定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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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周末清晨,我被敲门声惊醒。门外站着两个穿制服的人。
“林景天先生吗?我们是派出所的。”年轻警官出示证件,“想了解些情况。”
玉燕紧张地抓住我的手臂。“什么事?”
年长警官微笑安抚:“例行调查。关于十二年前的一起失踪案。”
我的心沉下去。他们被请进客厅,目光扫过简单的陈设。
“你在这个小区工作多久了?”年长警官问。
“十五年。先是学徒,后来转正。”我回答,手心出汗。
“记得十二年前七月十日晚上的事吗?”他仔细观察我的表情。
那正是报纸上的日期。我摇头:“太久了,记不清。”
“当晚你值夜班。”年轻警官翻看记录,“监控显示你在地车库维修照明。”
我猛然想起那个雨夜。闪电划破黑暗时,我确实在地下车库。
但记忆像被雾气笼罩,只剩下昏暗的灯光和哗哗的雨声。
“那天灯坏了很多。”我谨慎选择措辞,“我忙到很晚。”
年长警官点头。“有人反映看见沈志强先生当晚进入车库,但没出来。”
沈志强。这个名字像钥匙,打开了记忆的锁。
我想起来了。那个暴躁的男人,经常在楼下大声讲电话。
有次我看见沈慕青眼角有淤青,她说是自己不小心撞的。
“我们了解到,你与沈太太熟悉。”年轻警官的话将我拉回现实。
玉燕尖锐地插话:“他只是帮忙修灯!每个月都去好多次!”
警官们交换眼神。年长那位温和地说:“别误会,只是了解情况。”
他们离开后,玉燕重重关上门。“你怎么会和失踪案扯上关系?”
我没回答,脑海中拼接着记忆碎片。那个雨夜,我不止在修灯。
闪电亮起的瞬间,我好像看见了什么。两个身影在车库尽头拉扯。
但记忆太模糊,像褪色的老照片。也许只是我的想象。
手机响起,是沈慕青。她的声音颤抖:“林师傅,警察刚才来找过我。”
“我也一样。”我说,“只是例行询问。”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事情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她轻声说,然后挂断。
我站在窗前,看见沈慕青在楼下倒垃圾。她抬头望向我家窗口。
目光相遇的瞬间,她迅速低下头,快步走回楼道。
风吹起她的长发,那一瞬间的姿态,和十二年前雨夜中的身影重叠。
06
周一上班时,周国兴特意来找我。“景天,警方问话的事别放在心上。”
他递给我一根烟,我摆手拒绝。
“都是例行公事。”他自顾点燃,“沈太太丈夫的案子早就结了的。”
“结案了?”我问,“不是失踪吗?”
周国兴吐出一口烟圈。“失踪满四年就宣告死亡。这都是程序。”
他拍拍我肩膀:“不过她这时候搬走,难免让人多想。”
这话像是有意无意地点醒什么。我低头整理工具包。
“玉燕最近怎么样?”他突然转变话题,“听说她公司有个大项目。”
我含糊应了一声。周国兴和玉燕的暧昧,几乎成了公开的秘密。
只有我还在扮演蒙在鼓里的丈夫。也许是懒得戳破,也许是害怕改变。
中午我提前回家取工具,在门口听见玉燕打电话。
“...他发现了怎么办?”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那些钱解释不清的。”
我停在门外,钥匙悬在半空。
“必须尽快处理掉...”她压低声音,“周国兴,这都是你的主意!”
心跳如鼓擂。我轻轻退后,转身下楼。阳光刺眼,我却浑身发冷。
工具箱沉重地勒痛手心。十二年来,我第一次不想去修那些灯。
但傍晚时分,沈慕青的电话还是来了。这次是厨房灯故障。
我敲门时,她穿着围裙开门,手里还拿着锅铲。“抱歉,正在做饭。”
厨房弥漫着番茄和洋葱的香气。这温馨的场景反而显得诡异。
毕竟警察刚来过,而她准备着再寻常不过的晚餐。
“灯在哪里?”我问,刻意保持距离。
她指向吊灯。“突然不亮了。可能是灯泡坏了。”
我站上椅子更换灯泡时,注意到垃圾桶里的碎纸片。像是被撕毁的照片。
余光扫过,似乎是一张合影。但很快她用脚将垃圾桶推进角落。
“修好了。”我按下开关,灯光洒满厨房。
她微笑:“留下吃饭吧。算是...告别。”
这个邀请太过突然。我该拒绝的,却鬼使神差地点头。
晚餐时雨又下了起来,敲打着窗户。和十二年前那个夜晚一样。
她倒了杯红酒:“今晚之后,我不会再麻烦你了。”
酒杯相碰的声音清脆。我看着她眼中的倒影,忽然意识到这是个陷阱。
而我早已深陷其中,从十二年前那个雨夜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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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雨越下越大,敲打窗户的声音像急促的鼓点。
沈慕青又倒了一杯酒,指尖轻抚杯沿。“你知道我为什么总叫你修灯吗?”
我等待她的答案。这问题困扰了我十二年。
“因为黑暗让我害怕。”她轻声说,“特别是雨夜。”
闪电划过,瞬间照亮她苍白的脸。雷声接踵而至。
她颤抖了一下,红酒洒在桌布上,像一滩暗红色的血。
“抱歉。”她起身拿抹布,脚步有些踉跄。
我扶住她手臂,感受到皮肤下的脉搏。太快了,像受惊的鸟。
那一刻,吊灯突然熄灭。黑暗吞噬了整个厨房。
“又坏了?”她在黑暗中问,声音紧绷。
我摸索着站起来。“可能是跳闸。电箱在哪里?”
她引导我走向门口。闪电再次亮起,刹那间我看见她惊恐的表情。
电箱在玄关高处。我打开手机电筒,发现需要工具。
“帮我拿一下工具箱。”我说,“在门边。”
她踮脚去够高处的工具箱。就在那时,睡裙的系带突然松开了。
丝绸滑过皮肤的细微声响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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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愣住了。手机电筒的光柱无意间扫过她的肩膀。
她迅速拢住衣襟,但那一瞬间的画面已烙印在我脑海。
“对不起。”我们同时开口,声音在雷声中几乎被淹没。
我转身面对电箱,手指颤抖地检查保险丝。背后传来系带重新系好的声音。
空气中有种难以言喻的张力。十二年来的距离感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好了。”我推上电闸,灯光重新亮起。
她站在不远处,睡裙整齐如初。但眼神里的东西永远改变了。
“那天晚上你在地下车库。”她突然说,“我看见你了。”
这句话像惊雷炸响。十二年的谜底即将揭晓。
雨声太大,我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心跳。“你看见什么了?”
她向前一步,目光灼灼。“你看见我和我丈夫在一起。”
记忆的闸门猛然打开。那个雨夜,我确实看见了他们。
在车库最暗的角落,他们激烈争吵。沈志强举起手,而她...
电话铃声突兀响起,打断了她的下一句话。
是玉燕。电话那头她的声音尖锐:“马上回家!警察又来了!”
08
我匆匆告别时,沈慕青站在门口,眼神复杂。
“小心周国兴。”她突然低声说,“他不可信。”
这句话像警告,又像提示。雨中我回头望去,她的身影在灯光下模糊。
家中,玉燕烦躁地踱步。“他们又来了!问那晚的车库监控!”
我心头一紧。“什么监控?”
“车库有个摄像头!”玉燕几乎尖叫,“但记录被人删除了!”
年长警官严肃地看着我:“林先生,请仔细回忆那晚的细节。”
我闭上眼,让记忆回到十二年前那个雨夜。
地下车库灯光昏暗,我在维修线路。雨声很大,淹没了其他声音。
直到争吵声从角落传来。沈志强和沈慕青,他们浑身湿透。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沈志强怒吼,“那些钱是我的!”
沈慕青试图平静地说话,但我听不清内容。
突然,他抓住她的手臂。她挣脱时,他重心不稳向后倒去...
我倒吸一口冷气,睁开眼。警官们紧盯着我。
“你想起了什么?”年长警官轻声问。
“他...摔倒了。”我艰难地说,“后脑撞在消防栓上。”
玉燕惊恐地捂住嘴。年轻警官快速记录着。
“然后呢?”年长警官追问。
记忆像潮水涌来。沈慕青跪在丈夫身边,颤抖着试探他的呼吸。
然后她抬头,看见了暗处的我。雨水从她脸上滑落,分不清是雨是泪。
她无声地摇头,眼神 pleading。而我...转身离开了。
“我什么都没做。”我说,“只是继续修灯。”
警官们交换眼神。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他们满意。
他们离开后,玉燕崩溃大哭:“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我无力解释。那个雨夜,我选择了沉默。因为害怕惹麻烦,因为自私。
深夜,我悄悄下楼查看车库。那个角落的墙壁有重新粉刷的痕迹。
手指抚摸墙面,仿佛能感受到十二年前的悲剧。
手机震动,沈慕青发来短信:“明天是我最后的机会。”
雨又下了起来,像是永远洗不净过去的污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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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第二天清晨,周国兴在楼道里拦住我。
“景天,我们得谈谈。”他神色紧张,“关于玉燕的事。”
我冷漠地看着他。是时候摊牌了。
在他开口前,我直接问:“你们挪用了多少物业资金?”
周国兴脸色骤变。“你...你胡说什么!”
“玉燕的电话我听到了。”我平静地说,“警察很快会查到的。”
他额头渗出冷汗。“这是诬陷!我可以告你诽谤!”
忽然,沈慕青从转角走出。“不用麻烦了,周主任。”
她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这些足够解释了。”
周国兴像见了鬼般后退。“你...你怎么会...”
“我丈夫留下的账本。”沈慕青冷笑,“记录了你所有的贪污记录。”
我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沈志强死前正在举报你。”她对周国兴说,“所以你才帮他伪造出国记录。”
周国欣面目狰狞:“胡说八道!你有证据吗?”
“证据在警察局。”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玉燕站在那里,脸色苍白。“我自首了。所有事情。”
周国兴彻底崩溃,瘫坐在地上。而我看着妻子,第一次觉得她如此陌生。
“为什么?”我问玉燕。
她苦笑:“累了。每天戴着面具生活,比坐牢还痛苦。”
警察很快带走了周国兴。玉燕临走前对我说:“对不起。但你不该一直沉默。”
这句话像刀子扎进心脏。是的,我的沉默纵容了所有人。
沈慕青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臂。“最后帮我修一次灯吧。”
在她家,我看见打包好的行李箱。墙上的钟停了,指向十一点四十。
“那晚他喝醉了。”她突然说,“要卖掉房子偿还赌债。”
我静静听着,这是迟到十二年的真相。
“我反抗时他摔倒...不是故意的。”她声音颤抖,“但我确实希望他消失。”
灯管忽明忽暗,像极了那晚的车库灯光。
“你本可以报警。”我说。
她微笑:“那你呢?为什么不站出来?”
我们都在沉默中成为了共犯。用十二年的光阴偿还那一夜的罪。
10
法庭上,我看着被告席上的沈慕青。她穿着素色连衣裙,神情平静。
检察官陈述案件:过失杀人,隐瞒证据,包庇共犯。
当提到我的名字时,法庭一阵骚动。我是关键证人,却也是最糟糕的那个。
“请证人描述当晚所见。”法官说。
我站起来,目光与沈慕青相遇。她轻轻点头,像是一种和解。
“我看见沈志强先生意外摔倒。”我清晰地说,“但选择了沉默。”
律师质问:“为什么十二年后才说出真相?”
“因为沉默是有代价的。”我回答,“我们都在用不同方式偿还。”
沈慕青的刑期不会太长。过失杀人,且有长期家暴证据。
休庭时,她在法警陪同下经过我身边。
“谢谢。”她轻声说,“灯不会再坏了。”
我目送她离开,知道这是最后一面。十二年的纠葛画上句号。
回家路上,雨水冲洗着街道。玉燕已经搬走,房子空荡荡的。
客厅茶几上放着离婚协议。我签下名字,像解开一道枷锁。
阳台对面,沈慕青的窗户黑暗。新住户下周搬来,一切将重新开始。
我从工具箱底层翻出那张旧报纸。沈志强的照片已经泛黄。
那晚在地下车库,他摔倒后的眼神我还记得。不是愤怒,而是解脱。
也许死亡对他来说也是种解脱。就像沉默对我来说是种惩罚。
雨停了,月光洒进空荡的客厅。我拿起工具箱,最后一次走向对面。
物业给我钥匙,让我检查新住户入住前的电路。
沈慕青的公寓一尘不染,所有物品都已清空。只有天花板上的吊灯还在。
我站上椅子,轻轻旋转灯罩。里面有个小小的信封。
打开后是一张字条:“黑暗不会永远持续。谢谢你十二年的光明。”
我将新灯泡拧上,按下开关。温暖的光芒洒满房间,像某个新的开始。
离开时,我听见轻微的声音。回头看见那根淡紫色系带飘落在角落。
像十二年前开始的梦,轻轻落在了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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