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会议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冯诗琪的手指轻轻划过平板电脑上的设计图，这套倾注了三个月心血的方案即将在今天迎来最终审核。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昨晚修改方案到凌晨三点留下的疲惫还在血管里流淌。
办公室外的开放办公区已经响起键盘敲击声，助理胡妙彤正端着咖啡穿梭在工位之间。这个二十八岁的姑娘总是充满活力，像一株向着阳光疯长的藤蔓。冯诗琪想起十年前刚入职时的自己，也是这般不知疲倦。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母亲陈红梅的来电。冯诗琪走到窗边接起电话，母亲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虚弱："诗琪，体检报告出来了，医生说要住院观察几天。"窗外车水马龙，这座城市永远在高速运转，就像她停不下来的脚步。
挂断电话时，冯诗琪注意到胡妙彤正在她的办公桌前整理文件。年轻助理的手指轻轻划过她未合上的笔记本，这个细微的动作快得几乎像是错觉。冯诗琪转身时，胡妙彤已经抱着文件堆露出职业化的微笑。
新方案的最终演示定在下午两点。冯诗琪深吸一口气，将手机调成静音。她不知道，这个看似寻常的工作日，将成为她职业生涯的拐点。而某个藏在细节里的伏笔，要等到风雨来临后才能看清模样。
01
清晨六点的厨房，蒸锅冒着细密的水汽。冯诗琪靠在流理台边，看着小米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地翻滚。她轻轻搅动着粥勺，手腕有些发酸。昨夜又在书房加班到深夜，此刻眼底还带着淡青色。
萧浩然穿着睡衣走进厨房，从身后环住她的腰。"又起这么早？"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冯诗琪侧身避开这个拥抱，掀开锅盖查看粥的火候。"今天要定最终方案，得早点去公司。"
餐桌上摆着两碟小菜，水煮蛋在瓷碗里冒着热气。萧浩然坐下来剥蛋壳，蛋壳碎屑落在桌布上，像细小的雪花。"妈昨天又来电话了。"他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神色，"说体检结果不太理想。"
冯诗琪盛粥的动作顿了顿。母亲的肾衰竭已经拖了两年，最近病情确实在恶化。她把粥碗推到丈夫面前，牛奶色的粥面荡开细微的涟漪。"等这个项目结束，我就请假陪妈做手术。"
萧浩然低头喝粥，没有再说话。这种沉默比争吵更让人难受。冯诗琪知道他在想什么——三年前父亲去世时，她正因为客户提案缺席了最后一面。这件事像根刺，始终扎在婚姻里。
七点整，冯诗琪拎起公文包出门。电梯镜面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口红也遮不住的疲惫。她深吸一口气，挺直后背。电梯门打开的瞬间，那个干练的设计总监又回来了。
公司大堂的显示屏滚动着股价信息。冯诗琪快步走向电梯间，遇见抱着文件的人事主管周玉彤。"冯总监早。"周玉彤笑眯眯地递来一杯豆浆，"看你脸色不好，又熬夜了吧？"
电梯缓缓上升。周玉彤忽然压低声音："听说徐总昨晚又发火了，财务部被骂得狗血淋头。"冯诗琪捏紧了公文包带子。老板徐强的脾气最近越来越暴躁，公司连续两个季度业绩下滑的压力显而易见。
设计部的玻璃门自动开启，助理胡妙彤立即迎上来。"总监，客户资料都准备好了。"年轻女孩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衬衫，像一簇明亮的火焰。冯诗琪注意到她眼妆格外精致，似乎特意打扮过。
晨会开始前，冯诗琪收到母亲发来的短信："别担心我，好好工作。"她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然后按下电源键。会议室落地窗外，朝阳正爬上对面大厦的玻璃幕墙，晃得人睁不开眼。
02
会议室里冷气开得很足，冯诗琪将平板电脑投屏到显示屏上。"新方案的核心是沉浸式体验。"她滑动设计图，"我们要让客户走进展厅就像走进未来家居。"
胡妙彤坐在长桌末端认真记录，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这个助理总是格外专注，有时专注得让人不安。冯诗琪想起三个月前，胡妙彤主动请缨参与这个项目时的热切眼神。
"客户要求下周看实物模型。"冯诗琪环视团队成员，"时间很紧，但我们必须做到完美。"她特别看向胡妙彤，"小胡负责的智能家居模块是关键，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修改稿。"
散会后，胡妙彤跟着冯诗琪回到总监办公室。"总监，我觉得色彩方案可以更大胆些。"她指着平板电脑上的效果图，"现在的主流客户群体更年轻......"冯诗琪抬手打断她："保守是缺点，但冒险可能致命。"
年轻助理的嘴角微微抽动，但很快恢复甜美的笑容。"那我先去改设计图了。"她转身时，马尾辫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冯诗琪望着她的背影，想起周玉彤上周的提醒："小心那个姑娘，她最近常往徐总办公室跑。"
午休时间，冯诗琪在茶水间遇到周玉彤。人事主管正在冲泡花草茶，薄荷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听说吕宏盛的公司也在竞标这个客户。"周玉彤递来一杯茶，"你以前那个同事，可不是省油的灯。"
冯诗琪接过茶杯的手顿了顿。吕宏盛，这个名字让她胃部一阵抽搐。五年前那场设计方案纠纷，至今仍是业内的谈资。当时还是同事的两人因为创意归属问题彻底闹翻，吕宏盛负气离职成立了竞争对手公司。
"他现在混得风生水起。"周玉彤吹着茶杯上的热气，"上周的酒会上，我看他和我们的客户董军聊得挺热络。"冯诗琪抿了一口茶，薄荷的凉意从舌尖蔓延到胸腔。董军，这个看似和善的客户代表，其实比吕宏盛更难对付。
下午查看设计稿时，冯诗琪发现几处微妙的修改。色彩饱和度的调整，线条弧度的变化，这些都不在最初的方案里。她叫来胡妙彤询问，助理一脸无辜："是您上周说可以适当优化的呀？"
冯诗琪确实说过类似的话，但具体细节已经记不清了。连续加班让她的记忆出现断层。她揉着太阳穴让胡妙彤出去，电脑屏幕上的设计图忽然变得陌生起来。这种感觉像是走在薄冰上，听见脚下隐约的碎裂声。
下班时又开始下雨。冯诗琪站在办公楼门口等出租车，看见胡妙彤撑着一把精致的洋伞走向地铁站。雨幕中，那把明黄色的伞像朵移动的蘑菇。她忽然想起，这把伞是某奢侈品牌的限量款，不是一个助理的薪水能负担的。
03
推开门时，客厅里只亮着一盏落地灯。萧浩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屏幕蓝光映在他无表情的脸上。"妈今天住院了。"他头也不回地说，"下午突然头晕，社区医院让转去三院。"
冯诗琪的公文包掉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她声音发颤。萧浩然终于转过头来，眼神疲惫："打过了，你手机关机。"冯诗琪这才想起今天下午开评审会时关了手机。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让她一阵恶心。陈红梅躺在病床上输液，瘦削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怎么都来了？"母亲努力想坐起来，"我没事，老毛病了。"冯诗琪握住她的手，冰凉的触感让人心慌。
主治医生的话很委婉，但意思明确：肾衰竭在恶化，需要尽快手术。冯诗琪在医嘱单上签字时，钢笔划破了纸张。萧浩然站在窗边沉默地望着夜景，这座城市的光海与他无关。
回家路上两人一路无话。电梯里，冯诗琪从镜面里看见自己眼角的细纹。三十五岁，事业有成，却活得像个陀螺。萧浩然突然开口："我调去武汉分公司的申请批了。"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冯诗琪愣在玄关处，钥匙还插在锁孔里。"什么时候的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萧浩然弯腰换拖鞋，后脑勺的白发刺得她眼睛疼。"上周定的，下个月报到。"他说，"你反正永远以工作为重。"
争吵来得猝不及防。压抑多年的委屈像决堤的洪水，砸碎了客厅的平静。萧浩然摔门而出时，冯诗琪瘫坐在沙发上，望着墙上婚纱照里笑容灿烂的两个人。才七年，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深夜她独自翻看旧相册。有张照片是十年前入职时拍的，青涩的她站在公司logo前比着剪刀手。那时母亲头发还没白，父亲也还在世。照片背面有父亲的字迹："我女儿一定会成为优秀的设计师。"
手机亮起，胡妙彤发来修改好的设计稿。冯诗琪点开附件，忽然注意到某个细节图的水印位置有些奇怪。但困意如潮水涌来，她放下手机沉入睡眠。梦里父亲还在阳台浇花，回头对她微笑。
04
加班到第九个小时，设计部的灯还亮着。冯诗琪和胡妙彤并排坐在电脑前，修改最后的效果图。"互动投影这里要再细腻些。"冯诗琪用触控笔圈出区域，"客户董军最在意细节完美。"
胡妙彤凑近屏幕查看，香水味淡淡飘来。这款香水的味道很特别，冯诗琪在某个商务酒会上闻到过。当时吕宏盛的女伴身上就是这种香，浓郁得让人头晕。"总监和董总很熟？"胡妙彤状似无意地问道。
冯诗琪端起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她和董军的交集可以追溯到八年前，那时对方还是个小采购员。有次项目庆功宴上，董军酒后吐真言说想过跳槽，她随口建议再等等机会。结果那次谈话被人告密，董军坐了三年冷板凳。
"都是工作往来。"冯诗琪轻描淡写地带过话题。胡妙彤却若有所思："听说董总最近和吕宏盛走得很近？"这句话像根针，轻轻扎在冯诗琪的神经上。她转头看向助理，年轻女孩正专注地盯着屏幕。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时，方案总算定型。冯诗琪揉了揉酸胀的颈椎，让胡妙彤先下班。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她独自翻看方案终稿。这套设计确实完美，完美得不像出自她疲惫状态下的创作。
路过胡妙彤工位时，冯诗琪注意到电脑旁边的加密U盘。这个黑色U盘很眼熟，上周开行业峰会时，她看见吕宏盛的助理也在用同款。当时还开玩笑说这牌子成了行业标配，现在想来却有些微妙。
第二天清晨，冯诗琪提早到公司检查方案文件。打开共享文件夹时，她发现昨夜凌晨两点有过修改记录。记录显示是胡妙彤的账号，修改的却是早已定稿的预算表部分。这像乐曲里突然冒出的杂音，让人不安。
周玉彤送来咖啡时，冯诗琪正对着修改记录出神。"听说徐总昨天见了猎头。"人事主管压低声音，"公司要是再丢大单，怕是要大规模裁员了。"冯诗琪搅拌着咖啡，奶沫慢慢沉入褐色液体。
05
徐强办公室的落地窗正对金融街，早高峰的车流像彩色的河流。冯诗琪坐在真皮沙发上，看着老板慢条斯理地泡功夫茶。"董军这边必须拿下。"徐总将茶盅推到她面前，"这是救命单。"
茶汤太浓，苦得舌根发麻。冯诗琪捧着温热的瓷盅，想起财务部刚流出的裁员名单。公司这艘大船正在漏水，所有人都忙着找救生艇。「方案已经准备好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
徐强忽然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吕宏盛昨天约我打球。"他漫不经心地洗着茶具，"说想并购我们的智能家居板块。"冯诗琪手一抖，茶水洒在裙子上。这块污渍慢慢晕开，像不祥的预兆。
回到设计部时，胡妙彤正在训斥新来的实习生。年轻女孩叉着腰的样子，莫名有几分冯诗琪当年的影子。"总监！"看见她进来，胡妙彤立即换上甜笑，"模型工厂说可以提前交货。"
午休时周玉彤带来更坏的消息：公司第二大客户突然终止续约。茶水间的微波炉闪着绿光，两人并排站着等便当加热。"风雨欲来啊。"周玉彤轻声说，"诗琪，你该为自己打算了。"
便当盒里的饭菜已经凉透，冯诗琪却吃得毫无滋味。她想起今早母亲的电话，手术日期定在下月初。萧浩然还在冷战，行李箱已经放在客房墙角。生活像张绷到极致的弓，再施力就要断裂。
下午巡视模型车间时，冯诗琪发现智能家居模块的参数被改动过。工人说是胡助理昨天来调整的，为了"优化用户体验"。但修改后的数据更接近吕宏盛公司惯用的配置，这个发现让她后背发凉。
下班前徐强突然召集紧急会议。投影仪上的股价走势图一路飘绿，会议室气氛凝重。冯诗琪低头翻看方案终稿，忽然在致谢页发现胡妙彤把自己名字署在了首位。这个小小的越界，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06
咖啡馆落地窗外飘着细雨，萧浩然搅动着拿铁上的心形拉花。"武汉分公司提供住房。"他声音很轻，"如果你愿意..."拉花渐渐融成模糊的奶泡，如同他们说不清的将来。
冯诗琪的手机亮起，医院发来母亲的手术同意书电子版。滑动屏幕签完字，她抬头看见丈夫通红的眼眶。"我辞职。"这三个字脱口而出时，她自己都愣住了。萧浩然猛地抬头，眼镜片后闪着水光。
回公司的出租车里，两人第一次握紧了手。雨刷器在车窗上划出扇形轨迹，就像生活即将转向的预示。冯诗琪靠在他肩头，想起求婚时他也这样颤抖着握她的手。原来有些东西从未改变。
设计部空无一人，只有胡妙彤的工位还亮着台灯。冯诗琪准备收拾私人物品，却发现自己的电脑被人动过。恢复浏览器历史记录，竟有几条加密邮件的登录痕迹。收发时间都在她加班晚归的深夜。
保险柜里的方案备份U盘位置也有细微偏移。冯诗琪打开文件核对，发现几处关键数据被篡改。这些改动很隐蔽，却足以在演示时导致系统崩溃。她跌坐在转椅上，冷汗浸湿了后背。
胡妙彤的电脑忘了关机。冯诗琪犹豫片刻，点开最近文档记录。一个加密文件夹需要密码，她尝试输入助理的生日——错误。又输入公司成立日，屏幕闪了闪，居然解锁了。里面是套熟悉的设计方案，署名处赫然写着吕宏盛。
雨夜里办公楼安静得可怕。冯诗琪用手机拍下证据，听见电梯间传来脚步声。她慌忙关掉页面，胡妙彤哼着歌走进来。"总监怎么回来了？"女孩的笑容在荧光灯下有些诡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