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小朋友，车上还有其他人吗？”交警老王的声音透过车窗，带着一丝惯常的威严。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稚嫩的脸，方向盘在他面前像一个巨大的盾牌。
老王愣住了，多年的经验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你……你爸爸妈妈呢？”他结结巴巴地问。
男孩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坚定：“叔叔，是我自己开的。我必须去一个地方，一个很远的地方。”
01
小明今年九岁。
在这个年纪，大多数孩子的世界是由动画片、游乐场和父母的怀抱构成的。
但小明的世界，很长一段时间里，是由奶奶的厨房和阳台上的那盆吊兰构成的。
奶奶的厨房里总有一种好闻的味道，是慢火熬炖的骨头汤，混合着窗外栀子花的香气。
奶奶的手很粗糙，但很温暖，牵着他的时候，会把他的小手整个包裹起来。
“小明啊，慢点跑，别摔着。”
“小明啊，多吃点肉，长高高。”
奶奶的话语，像阳台上那盆吊着一样，垂挂在他整个童年里。
他的父母很爱他，这一点他从不怀疑。
只是他们的爱，总是隔着电话线，隔着视频通话里延迟的信号，隔着“爸爸要出差”和“妈妈要加班”的匆忙背影。
他们是这个巨大城市里最常见的陀螺，被工作和生活的鞭子抽打着，不停地旋转，停不下来。
小明习惯了自己用钥匙打开家门，迎接一室的清冷。
他也习惯了在邻居张阿姨家，一边吃着不合胃口的饭菜，一边看着窗外，等着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出现。
只有在奶奶那里，他才不是一个需要被“托管”的孩子。
他是奶奶的心肝，是宝贝，是需要被捧在手心里的唯一。
所以，当那个消息传来的时候，他的世界崩塌了。
那是一个周六的下午，他正在客厅里拼着一艘复杂的航母模型，那是奶奶答应他，等他拼好了，就带他去海边看的。
父母在卧室里，门没有关严。
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医院”、“病危通知书”、“撑不了多久”这几个词，还是像锋利的针，一根根刺进了他的耳朵。
他手里的模型零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冲进卧室。
“爸爸，妈妈，奶奶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
母亲的眼圈是红的，父亲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疲惫和悲伤。
“小孩子别乱打听。”父亲的声音有些沙哑。
“奶奶是不是生病了？我要去看她！”他抓着父亲的衣角，大声喊道。
母亲把他搂进怀里，声音哽咽：“小明乖，奶奶没事，她只是……只是需要休息。”
“你们骗人！”他挣脱母亲的怀抱，“我听到了，你们说医院，说病危！”
空气凝固了。
父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蹲下身，扶着他的肩膀。
“小明，奶奶确实生病了，很严重的病。但是你别怕，医生会治好她的。”
“那我们现在就去看她！马上就去！”
“不行，”父亲摇了摇头，“爸爸手头有个很重要的项目，下周就要截止。妈妈公司也走不开。等我们忙完这段时间，就带你回去。”
“忙完？要忙到什么时候？”小明的眼泪涌了上来，“奶奶等得及吗？”
“小明，听话，大人有大人的难处。”父亲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那天晚上，小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有吃饭。
他抱着奶奶给他缝制的布老虎，眼泪浸湿了老虎的半边脸。
他想不通。
为什么工作比奶奶还重要？
为什么大人总是有那么多的“难处”和“身不由己”？
奶奶的家在九百公里外，一个他只在暑假才能回去的小城。
九百公里，在他的概念里，是一个遥远到无法想象的数字。
他知道，靠他自己，是走不到的。
但是，他不能等。
他脑海里闪过父亲开车时的样子，那些他已经看过无数遍的动作，此刻变得异常清晰。
一个疯狂的念头，像一颗种子，在他焦急的心里，破土而出。
他要自己去。
他要开着爸爸的车，去见奶奶。
他要赶在一切都来不及之前，去到她的身边。
这个念头，就是他的“救援计划”。
02
计划一旦成型，小明就变成了一个沉默的观察者。
他不再哭闹，也不再和父母争吵。
他像一只潜伏的猎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猎物”——父亲和那辆黑色的轿车。
父亲上车前会先按一下钥匙上的某个按钮，车灯会闪一下。
坐进车里，他会先把钥匙插进方向盘旁边的一个小孔里。
他的右脚会先踩住最右边的那个踏板，然后转动钥匙。
车子会发出一阵轰鸣，然后安静下来。
他会拉一下右手边的一个把手，把它从“P”推到“D”。
然后，他的脚会慢慢从右边的踏板上移开，车子就会动起来。
这些动作，小明在脑海里反复演练了无数遍。
他甚至在自己的房间里，用积木搭了一个简易的驾驶座，一遍又一遍地模拟着。
他知道，他只有一次机会。
机会在三天后到来了。
那天是周二，父亲一早就去了外地出差，母亲则因为一个紧急会议，天没亮就出了门。
“小明，早饭在桌上，你自己热一下。张阿姨中午会过来给你做饭，你在家乖乖的，哪儿也别去。”
母亲临走前，匆匆地嘱咐了他几句。
门关上的那一刻，小明的心脏开始狂跳。
整个房子里，只剩下他和墙上时钟的“滴答”声。
他走到玄关的柜子旁，那串熟悉的钥匙就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他踮起脚，小心翼翼地把车钥匙取了下来。
钥匙握在手里，冰凉的金属质感让他感到一阵真实的眩晕。
他没有吃早饭，也没有换衣服。
他从自己的储钱罐里，掏出了所有的积蓄，那是几百块皱巴巴的零钱和一张一百元的整钞。
他又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水和几块面包。
他知道，这将是一段很长的旅程。
他背上书包，走进了地下车库。
黑色的轿车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安静地匍匐在昏暗的灯光下。
他按了一下钥匙，车灯闪烁，发出一声轻响，像巨兽睁开了眼睛。
他拉开车门，费力地爬上驾驶座。
座椅太靠后了，他把身体挪到最前面，也只能勉强踩到踏板。
他想起父亲车里总会放一个靠垫。
他找到了那个靠垫，又把自己书包里的书全都掏了出来，一层层垫在屁股底下。
这下，高度差不多了。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执行脑海里演练了无数遍的程序。
插钥匙。
踩住最右边的踏板，是刹车。
转动钥匙。
“轰——”
发动机的轰鸣声在空旷的车库里被放大了数倍，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他被这巨大的声响吓了一跳，但心里却涌起一阵狂喜。
成功了第一步。
他握着方向盘，手心全是汗。
他把档位从“P”推到“D”，这个动作比他想象中要费力。
他松开刹车。
车子，缓缓地动了。
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方向盘，将车开出了车位。
车库的出口是一个陡峭的斜坡，他记得父亲每次都是轻轻点着油门上去的。
他用脚尖试探着去踩左边那个长长的踏板。
车子“窜”了一下，他吓得赶紧收回脚。
他太紧张了，忘了油门的力道。
他再次尝试，这一次，他控制得很好。
车子平稳地驶上了斜坡，阳光在那一瞬间照进了车里，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成功地把车开上了马路。
早晨的街道车流还不算多，但每一辆从他身边呼啸而过的车，都让他心惊胆战。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开车，而是在驾驶一艘随时可能沉没的小船，航行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
他把车速控制得极慢，紧紧地贴着马路最右边的车道。
后面的车开始不耐烦地按喇叭，但他不敢开快。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去奶奶家。
这个念头，是他全部的勇气和力量的来源。
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就这样，一个九岁的孩子，驾驶着一辆不属于他的车，踏上了一条长达九百公里的，未知的旅程。
03
高速公路像一条没有尽头的灰色带子，在眼前无限延伸。
小明的手紧紧地攥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不敢看后视镜，也不敢看旁边的车。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那片小小的视野里。
开了大概两个多小时，他感到一阵尿急。
他看到了前方“服务区”的指示牌。
他学着其他车辆的样子，打着转向灯，缓缓地驶入了服务区。
他把车停在了一个最偏僻的角落，熄了火。
下车的那一刻，他的双腿都在发软。
他走进卫生间，周围全是比他高大许多的成年人。
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个背着书包的小孩有什么异常。
从卫生间出来，他感到一阵饥饿。
他在服务区的便利店里，买了一根香肠和一瓶牛奶。
付钱的时候，收银员阿姨多看了他两眼。
“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
小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他们在车里等我。”他低着头，小声回答。
幸好，阿姨没有再追问。
他飞快地跑回车里，锁上车门，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不敢在服务区多待，匆匆吃完东西，就重新上路了。
下午的时候，天空开始下起小雨。
雨刮器在眼前单调地摆动着，发出“唰唰”的声音。
天色阴沉下来，路上的车都打开了车灯。
小明也学着样子，拧开了车灯的开关。
雨越下越大，视线变得模糊。
他感觉车子有些打滑，方向盘也变得沉重起来。
他更加紧张了，车速也降到了最低。
就在这时，仪表盘上一个红色的感叹号突然亮了起来。
小明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车子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无论他怎么踩油门，车子都只是在原地“嗡嗡”作响，不再前进了。
车抛锚了。
小明把车停在了紧急停车带上，打开了双闪灯。
他记得父亲说过，车在高速上出了问题，要这么做。
他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瓢泼的大雨，和一辆辆从他身边疾驰而过的车，一股巨大的无助感和恐惧感将他包围。
他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奶奶了？
他是不是就要被困在这里了？
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他趴在方向盘上，小声地哭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辆路过的货车在他旁边停了下来。
04
一个中年男人打着伞，从车上走了下来，敲了敲他的车窗。
小明吓了一跳，警惕地看着他。
“小朋友，车坏了吗？需要帮忙吗？”男人隔着车窗大声问。
小明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你别怕，我不是坏人。”男人看出了他的顾虑，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驾驶证，贴在车窗上。
小明看到上面写着“王师傅”。
他把车窗降下了一道小缝。
“叔叔，我的车……它不走了。”
王师傅冒着雨，绕着车检查了一圈。
“你这车像是变速箱出了问题，得叫拖车了。”
“拖车？”小明不懂。
“是啊，你爸妈呢？”王师傅问。
“我……我爸爸在后面的车里，他马上就到了。”小明撒了谎。
“这样啊，那我帮你报个警吧，让交警来处理。”
“别！”小明一听要报警，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叔叔，你别报警，我爸爸他……他不喜欢警察。”
王师傅被他这个奇怪的理由逗笑了，但看他一脸焦急的样子，也没再坚持。
“那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停在这里，很危险的。”
小明想了想，他记得奶奶家所在的那个小城，有一个修车厂的李叔叔，和爸爸关系很好。
他从爸爸车里的储物箱里，翻出了一个电话本。
他找到了李叔叔的电话。
他用自己的儿童手表，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接通了，他把情况和李叔叔说了一遍。
李叔叔在电话那头大吃一惊，但还是答应马上联系这边的拖车公司。
在等待拖车的过程中，王师傅一直陪着他。
他给小明递过来一瓶热水，还和他聊着天，安抚他的情绪。
“你这么小，就敢一个人坐长途车啊？”
“我不是一个人，我爸爸在后面。”小明坚持着自己的谎言。
幸运的是，王师傅并没有拆穿他。
一个小时后，拖车来了。
小明跟着拖车，到了最近的一个高速出口。
拖车司机帮他联系了当地的修理厂。
修理厂的师傅检查后说，只是一个小零件烧坏了，换一个就好。
修车的两个小时里，小明就坐在修理厂的凳子上，一动不动地看着。
他的体力已经严重透支，又困又饿。
但他不敢睡，他怕一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奶奶的脸，奶奶的笑容，奶奶做的红烧肉。
是这些念想，支撑着他小小的身体，坚持下去。
车修好了。
小明付了钱，那是他大部分的积蓄。
他向修理厂的师傅道了谢，重新上路。
此时，天已经快黑了。
导航显示，距离奶奶家，还有不到两百公里。
越来越近了。
但也越来越疲惫。
他的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握着方向盘的手也开始不听使唤。
他知道，他不能再开了。
他必须休息一下。
05
夜色像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笼罩着大地。
高速路上的车流明显减少了，只剩下一些连夜赶路的大货车，发出沉重的轰鸣声。
小明把车开进了最后一个服务区。
他把车停好，调低了座椅，蜷缩在驾驶座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奶奶家的院子里。
奶奶坐在葡萄架下，摇着蒲扇，给他讲着故事。
阳光暖洋洋的，空气中弥漫着花香。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当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被一阵急促的敲窗声惊醒。
他睁开眼，看到一个穿着交警制服的叔叔，正站在车外，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是老王。
老王是这条高速路上的巡警，已经工作了快三十年了。
什么样的新手司机，什么样的危险驾驶，他都见过。
今天凌晨，他巡逻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辆停在服务区角落里的黑色轿车。
车停的位置很奇怪，而且一停就是好几个小时。
出于职业的敏感，他决定上前查看一下。
他绕着车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他敲了敲车窗，想提醒一下车主，疲劳驾驶很危险。
车窗里，一个孩子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
老王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他后退一步，又仔细看了看。
驾驶座上，确实是一个孩子。
一个看起来最多只有八九岁的男孩。
老王的大脑有那么几秒钟是空白的。
他拍了三十年的违章，抓了无数的酒驾，处理过各种离奇的事故。
但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从一辆车的驾驶座上，叫醒一个还在睡梦中的孩子。
小明也被吓坏了。
他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手忙脚乱地想把车窗升上去，但已经来不及了。
老王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把车门打开，下车！”
小明不敢反抗。
他打开车门，从那堆垫高的书本上，慢慢地爬了下来。
站在老王面前，他显得那么瘦小，像一只做错了事的小猫。
老王看着他，心里的震惊无以复加。
他再三确认，车里没有其他成年人。
“小朋友，你怎么会开车的？这太危险了！”老王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变调。
他弯下腰，尽量让自己的视线和孩子平齐。
他看到了孩子通红的眼眶，和那双倔强又无助的眼睛。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熊孩子偷开家长车的恶作劇。
老王凭着多年的经验，瞬间做出了判断。
这个孩子的眼睛里，有故事。
06
老王的震惊，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
他从业近三十年，见过太多光怪陆离的场面，但眼前这一幕，还是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一个九岁的孩子，独自一人，驾驶着汽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了近八百公里。
这听起来像天方夜谭。
他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温和。
“孩子，你别怕，告诉叔叔，你是怎么学会开车的？”
他以为会听到一个顽皮孩子炫耀自己“天赋”的回答。
但是，他没有。
小明抬起头，一直强忍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他的嘴唇翕动着，带着哭腔，说出了一句让老王瞬间沉默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