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3月15日凌晨一点,西花厅的灯还亮着——周总理放下名单抬头问:老杜呢?”负责外事联络的年轻干部没料到会被点名,一时语塞,只能低声回答名单上确实没有杜修贤。周恩来眉头紧锁,沉默片刻后轻轻合上文件夹,这一皱眉成了当天最棘手的外交“突发状况”。
那段时间,中朝关系进入到微妙而又敏感的节点。金日成多次通过各种渠道表达欢迎周总理访朝的强烈愿望,照片、影像必须万无一失。按惯例,外事摄影组的名单要经过多部门审定,再报总理拍板。偏偏经验最丰富的摄影师杜修贤被调往新疆塔城边防线的铁列克提,远在数千里之外,难以即刻返京。外交部解释说,新疆组同样急缺人手,而杜修贤本人也未提出回京申请。说到底,这只是一次人事调度,可在周恩来看来,却牵动着国家形象。外界很少知道,他与这位“红墙内外”的摄影师之间有着十多年并肩工作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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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总理的决定简洁而毫不含糊:“电报通知新疆,老杜必须赶回。他熟悉我们,也熟悉朝鲜方面,没有第二人选。”在场干部立刻行动,不到半小时电报草稿成形;凌晨两点,明码加急电文沿着京乌、兰新两线同步发出。有人私下感慨:为一位摄影师这样兴师动众,真少见。但了解周恩来行事风格的人知道,这不过是尊重专业的又一次体现。
杜修贤接到电报时,正跟在边防部队巡查线路。深夜的寒风钻进棉衣,电报纸壳冻得发脆。内容只有寥寥数句——“即刻回京,参加对朝访问拍摄任务”。边防首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一句:“国家需要你。”这句话在严寒里听来格外干脆,也带着几分荣誉感。
列车从乌鲁木齐开往北京,要走整整三昼夜。车窗外戈壁无声后退,车厢里临时腾出小桌,杜修贤开始整理器材。胶片分门别类放好,镜头擦拭干净,每一步都显得熟练而笃定——熟练源于二十余年的实战,笃定来自一种责任:镜头里的新中国不能出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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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这趟路,不少同行官兵听他讲起延安岁月。米脂少年翻山越岭,找到绥德青年干部学校;日间打杂,夜里借油灯认字;再到1944年进入八路军总政治部电影团,被吴印咸看中——从放牛娃到摄影兵,他把自己活成了一卷底片,暗夜里显影,终见光亮。有人问他,当年跟吴印咸学摄影最难忘什么?他边擦镜头边回答:“老师只说一句话:镜头要干净,心更要干净。”再多教程,都概括在这一句里。
列车抵达北京西站已是黄昏。周总理没有去站台,却特意交代车辆直送西花厅。简单寒暄后,总理径直问他:“胶片够不够?闪光附件要不要再备一套?”杜修贤回答一切齐备。周恩来点头:“好,时间紧,就剩这两天做行前准备。”话虽简单,却透出信任。两人并肩走出院门,春寒料峭,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跟随总理多年,杜修贤也见惯各种场面,但这一刻心里仍旧微微激动——显然,他又一次站在了历史现场。
出发当日清晨,专机滑出跑道。机舱里,翻译、医护、警卫、摄影几大组各就各位,气氛凝重却条理分明。中朝边境上空气流不稳,飞机时有颠簸;胶片盒在震动中发出轻微碰撞声,这些声响提醒摄像组必须保持百分百警觉。途经鸭绿江上空,厚云层散开,平壤轮廓逐渐显现,杜修贤眯起眼,心算光线角度——云层厚度、城市反射差异、午后强烈的逆光,都要在脑海里反复推演,抢下第一张着陆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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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壤顺安机场准备了极具朝鲜特色的欢迎仪式。礼兵在机坪列阵,金日成亲自上前致意。周恩来跨出舷梯之前,回头对杜修贤轻声说:“注意他和我的目光交汇。”这不是多余提示,要在多方移动构图中抓住交流瞬间,难度极高。安全距离、礼仪要求、朝方警卫站位,都限制了摄影师机动;几秒钟犹如定格。快门按下,胶片记录下两位领导人握手那一刹——后来,这张照片被朝中两国报纸同时刊发,成为70年代罕见的高规格双边画面。
随访三日,行程密集:参观千里马铜像、访问金日成综合大学、出席友谊晚宴……每个现场光线条件都不同,需要随时调整曝光。相机背带勒得脖子生疼,胶片包裹在腋下汗湿的军衣里,夜里回房冲洗时已隐隐作痛。尽管如此,他从没让助手替班——拍摄要保持同一视觉语言,换人就会断层。有人劝他稍作休息,他摆摆手:“晚宴灯光色温低,再出一次错,全盘皆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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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晚宴上,朝鲜艺术团演奏中国民歌《在那遥远的地方》,包厢内灯光暗至仅剩舞台聚光。胶片颗粒度若处理不当,噪点会吞噬人物表情。杜修贤退到侧后方,用最开阔的取景避开舞台眩光,把两国领导人轻拍桌面合拍到同一焦平面。后来冲洗出的照片中,周恩来眼神温和,金日成微微点头,气氛亲切而克制——这成了外界判断当时中朝关系温度的重要细节。
访问结束前夕,朝方提出与中国代表团合影。惯例需提前半天踩点,可时间只剩40分钟。代表团内部讨论是否推迟合影,周恩来瞥了一眼杜修贤,轻声一句:“来得及吗?”他答:“来得及。”三脚架、测距尺、反光板迅速到位。最终,130余人的合影一次成片,没有替补镜头。朝鲜外交官竖起大拇指:“不可思议。”这四个字在场中英朝多语重叠,却都指向同一人。
任务完成,回程航班上,周总理送来一碗热汤,一如在国际会议后给他递上药片的旧习。“别再熬夜吃药了。”总理低声提醒。杜修贤抱起搪瓷碗,口里回一句“明白”,心里却清楚,那瓶去痛片依旧会常备包里;镜头背后的夜晚,总有人得守着暗房里的红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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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年春夏之交,朝方将全部照片冲洗后寄来北京;人民日报在头版刊出那张机场握手照,背景鲜艳旗帜与阴影交错,视觉冲击力极强,外交部对外刊发时几乎无需修剪。业内同行拿到胶片看原底,惊叹“没有补光痕迹,居然能保持皮肤层次”。要知道,那个年代的胶片宽容度有限,任何一次测光偏差都无法补救。经验之外,更靠对人物情绪的捕捉,这恰恰是杜修贤擅长之处。
国家影像档案馆在随后的内部评审中,把这组朝鲜访问照列为一级珍藏。理由写得简短:技术过硬,情绪准确,完整记录重大外交活动。看似冷冰冰的评语,却意味着最高规格的认可。有人统计,杜修贤在20世纪60至70年代为中央领导人拍摄的公开影像超过一万五千张,另有大量底片未曾公开。直接服务重大外事活动三十余次,平均每一次都是“唯一摄影师”。数字枯燥,却折射出一个时代对专业精神的倚重。
有人或好奇,若当初名单上不缺这一个名字,会有什么不同?表面看无非是替补人选,但细节决定观感,观感反映国格。周恩来之所以当夜皱眉,不仅因为个人情谊,更因他深知影像比语言更敏感。错了可以解释,没拍到就是丢失。外交舞台上一帧画面或许抵得上一场长谈,这就是“非老杜不可”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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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数年,杜修贤继续出现在各种重要场合。1976年9月,国家任务把他带到另一个特殊的房间——为沉睡中的伟人拍下最后影像。那又是一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工作。他戴着氧气面罩稳住快门,脸贴取景窗,呼吸声与机器声混在一起。照片得以留存,但整个过程从未公开细说,因为它不属于镜头外任何故事。
人在场,国家记忆才能成像;影像在,中国叙述才完整。摄影师或许总站在背光处,却用黑框定格世界。他的名字不常被提及,可每当观众看见那张机场握手照片,仍能感到历史轻轻一颤——这便是答案:名单里怎么能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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