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块钱?”
我捏着电话,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凭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物业李经理冷漠又夹杂着一丝嘲弄的声音。
“凭什么?”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
“就凭你办的那件好事!”
“你就活该!”
说完,电话被“啪”地一声挂断,只留下我站在机场嘈杂的人流中,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的空白。
01
我叫张诚,今年四十有二,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里做着一份技术管理的工作。
在这个人情日益淡漠的城市里,我一直信奉着一个朴素的道理:远亲不如近邻。
所以,当新搬来的邻居老王找到我时,我几乎没有怎么犹豫。
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
我们小区虽然地段不错,但车位配比却相当紧张,属于典型的老小区通病。
我运气好,买房的时候顺手就买下了一个产权车位,免去了每天下班回家抢车位的烦恼。
而老王家,显然就没这么幸运了。
老王一家三口,是从另一个城市搬来的,人看着很老实,甚至有些木讷。
他见到人总是先笑,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里透着一股子客气。
他们家有两台车,一台是妻子上下班代步用的小轿车,另一台是老王自己开的SUV,听说是为了周末能带孩子出去玩。
可他们家只有一个车位。
于是,另一台车就成了老大难问题。
每天都能看到老王开着车在小区里转圈,像一只找不到巢的鸟,眼神里满是焦虑。
有时候实在没办法,就只能停在小区外面马路边的收费停车位上,一天下来,停车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我看着也挺替他发愁的。
都是结了婚,养着家的中年男人,我太懂这种上有老下有小的压力了。
生活中的每一分钱,都得掰成两半花。
转机出现在我接到公司外派通知的时候。
公司在南方有个新项目要上,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的人过去坐镇三个月。
这个担子,最后落到了我的肩上。
这意味着,我的车,连同我的车位,将要闲置整整三个月。
就在我准备出发的前几天,老王提着一袋水果,有些不好意思地敲开了我家的门。
“张哥,在家呢?”他站在门口,笑得有些拘谨。
我把他让了进来,妻子给他倒了杯水。
“老王,有事坐下说,别这么客气。”我招呼着。
他搓了搓手,几次欲言又止,脸都有些涨红了。
![]()
“张哥,是这么个事儿......”
他最终还是开了口,声音不大,像怕我拒绝一样。
“我听说,您要出长差?”
我点了点头,“是啊,要去三个月呢。”
“那您家的车位......”他顿了顿,眼神里充满了期待,“是不是就空下来了?”
我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
“是啊,一直空到我回来。”我笑着说。
老王像是受到了鼓舞,连忙接话道:“张哥,您看......您这车位空着也是空着,能不能......能不能临时借给我用用?”
他生怕我不同意,急忙补充道:“我肯定不白用!我按月给您租金,就按市面上的价格算,不,我再加点!”
说着,他就要掏手机给我转账。
我连忙摆手按住了他。
“老王,你这是说的哪里话。”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生活不易的脸,心里有些感慨。
“咱们是邻居,互相帮个忙是应该的。”
“什么租金不租金的,太见外了。”
“你车位紧张,我这正好空着,你尽管拿去停就是了。”
老王愣住了,他似乎没想到我答应得这么爽快,而且还分文不取。
他的眼眶一下子就有些红了。
“张哥,这......这怎么好意思呢......”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我真是......真是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别说这些,”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有句话我得嘱咐你。”
“您说,您说!我一定记着!”他立刻站得笔直。
“停我的车位没问题,但一定要遵守小区的规矩,千万别给别的邻居造成麻烦,也别影响了公共秩序。”
这只是我一句习惯性的客气叮嘱。
我压根就没想过,老王这样忠厚老实的人,能惹出什么麻烦来。
“您放心,张哥!我保证,车肯定规规矩矩停在线里,绝对不给您添半点乱!”老王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
妻子在一旁也笑着说:“是啊,老王看着就是个稳当人,你就放心吧。”
就这样,我把车位的遥控器交给了老王,第二天便踏上了南下的飞机。
出差的日子很忙碌,项目从零开始,千头万绪,我几乎每天都泡在工地上和会议室里。
忙起来的时候,我早就把车位这点小事抛在了脑后。
偶尔和妻子视频通话,她会说起,老王家的媳"妇见着她,总是特别热情,一个劲儿地道谢。
有时候,老王家做了什么好吃的,还会特地盛一碗送过来。
我听了,心里也觉得挺舒坦。
觉得自己的一个小小善举,换来了邻里之间的和睦,这比收那点租金有意义多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项目也渐渐走上了正轨。
三个月的期限很快就要到了。
我归心似箭,早早地就订好了回程的机票。
然而,就在我收拾行囊,准备回家的前一天,我接到了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
那个来自物业李经理的电话。
接通电话的那一刻他就把我臭骂了一顿,然后要我交2000块的罚款。
电话的内容,就像一盆冰水,从我的头顶浇到了脚底。
两千元的罚款。
一句冰冷刺骨的“活该”。
我完全懵了。
我人在千里之外,我的车也停在公司的车库里,怎么会因为违规停车被罚款?
而且还是我的车位。
我立刻就想到了邻居老王。
难道是他惹出了什么事?
可我怎么也想不通,一个普普通通的停车位,就算停车不小心压了线,或者占了别人的位置,也不至于被罚款两千块钱这么离谱吧?
这笔钱,都够在外面租大半年的车位了。
更让我感到愤怒和不解的,是物业李经理那种恶劣的态度。
那句“活该”,像一根针,深深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我到底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要被如此羞辱?
我压着心头的怒火,试图在电话里问个明白。
“李经理,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罚款总得有个理由吧?”
“就算是法院判决,也得有张判决书吧?”
可无论我怎么问,李经理都只是翻来覆去地重复那几句话。
“你自己心里清楚!”
“别在这儿跟我装糊涂!”
“有时间在这儿废话,不如赶紧把罚款交了!”
说完,他就粗暴地挂断了电话。
那一刻,我心里的委屈和愤怒,瞬间就达到了顶点。
这不是钱的问题。
这是对我人格的侮辱。
我甚至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一个骗局,一个专门针对我设计的圈套。
可来电显示的号码,确确实实是物业办公室的座机。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无论如何,在电话里是说不清楚了。
我必须马上回去,当面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
我要亲眼看看,到底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胆子,可以如此是非不分、黑白颠倒!
回家的路,变得格外漫长。
飞机在云层中穿行,我的心却早已飞回了那个让我感到无比陌生和愤怒的小区。
02
飞机一落地,我连家都没回,拖着行李箱就直奔小区物业办公室。
正是上班时间,办公室里人不多。
李经理正翘着二腿,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电脑上的股市行情。
他看到我进来,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他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身材有些发福,脸上总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神情。
“李经理。”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但声音还是有些发干。
“我回来了。”
他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头,瞥了我一眼,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哦,张先生回来了啊。”
“正好,罚款单给你准备好了,赶紧交了吧,别拖着。”
说着,他从抽屉里拿出那张打印好的A4纸,像扔垃圾一样,甩在了我的面前。
![]()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因车位使用人严重违反小区管理规定,对小区公共安全造成恶劣影响,现对车位产权人张诚处以2000元人民币罚款。
落款是物业公司和社区委员会的公章。
“严重违反规定?造成恶劣影响?”
我拿起那张纸,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李经理,我需要一个解释。”
“我的车位到底怎么了?我的邻居到底做了什么?”
“这张罚款单上写得语焉不详,这算什么?”
李经理靠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热气。
“还要什么解释?”
“你们家车位堵了路,影响了别人,就这么简单。”
“罚你两千块钱,都是轻的。”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这轻描淡写的态度,却像一把火,瞬间点燃了我压抑了一路的怒火。
“堵了路?我的车位是在地库最里面的角落,两边都是墙,怎么可能堵了路?”
“再说了,就算是我的邻居停车不小心,占了别人的道,你们物业不应该第一时间联系他挪车吗?”
“为什么不联系他,反倒要直接给我开一张两千块钱的罚单?”
“你们的办事流程就是这样的吗?”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引得办公室里其他的几个工作人员都朝我们这边看来。
李经理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他重重地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发出“砰”的一声。
“张诚,你少在这儿跟我掰扯这些没用的!”
他指着我的鼻子,态度变得极为强硬。
“我告诉你,这罚单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你要是不服,你就去告!”
“我倒要看看,法院是听你的,还是听我们的!”
说完,他把头一扭,不再理我,继续去看他的股票。
我气得浑身发抖。
这种蛮横无理的态度,这种有恃无恐的嚣张,让我彻底明白了,想从他嘴里问出真相,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我攥紧了那张罚款单,转身走出了物业办公室。
门口的阳光有些刺眼,我却感觉浑身冰冷。
从物业出来,我压着火,直接上了楼,找到了邻居老王的家。
开门的是他妻子,看到我,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变得有些不自然。
“是张哥啊......您......您回来了?”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却没有要让我进门的意思。
“老王在家吗?”我沉声问道。
“在......在呢。”
我绕过她,直接走进了客厅。
老王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我进来,他的反应比他妻子还要夸张。
他“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手里的遥控器都掉在了地上。
“张......张哥,您......您怎么突然回来了?”他结结巴巴地问,眼神躲躲闪闪,根本不敢与我对视。
我看到他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心里的火气“噌”地一下又冒了上来。
但我还是忍住了。
我把那张罚款单拍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
“老王,你看看这个。”
“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老王的目光落在罚款单上,瞳孔猛地一缩。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甚至摆出了一副比我还震惊的表情。
“罚款单?罚两千?”
他拿起那张纸,翻来覆去地看,脸上写满了无辜和茫然。
“张哥,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一直都是按您说的,规规矩矩停车的啊!”
“车头朝里,四个轮子都在线里面,我每天停车都下来检查一遍的,生怕给您添麻烦!”
看到他这副矢口否认的嘴脸,我只觉得一阵恶心。
“老王,咱们都是成年人了,有事说事。”
“物业平白无故地罚我两千块钱,还说是因为我的车位造成了恶劣影响。”
“在我出差的这段时间里,用车位的人只有你。”
“你敢说这件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我的语气已经变得严厉起来。
老王被我问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眼珠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说辞。
“张哥,您可千万别误会我啊!”
“我发誓,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会不会是......是物业那帮人故意搞错了?”
“或者是他们想讹钱?我们小区这物业,黑心得很,风评一直不怎么好!”
他竟然开始倒打一耙,把责任往物业身上推。
“再说了,”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压低了声音说,“张哥,您是不是......在外面得罪什么人了?”
“人家故意整你,拿你车位说事?”
听到这句话,我彻底心寒了。
我本以为,他最多只是不小心犯了错,不敢承认。
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不仅毫无愧疚之心,甚至还能如此颠倒黑白,反过来污蔑我。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他是个忠厚老实的人。
“好。”
我看着他,冷冷地吐出了一个字。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没什么好问的了。”
“这件事,我自己会查清楚。”
“但丑话说在前面,如果最后查出来,这件事就是你干的。”
“那咱们就不是邻居那么简单了。”
“咱们法庭上见。”
说完,我不再看他那张虚伪的脸,转身离开了他的家。
身后的门被轻轻关上,也彻底关上了我对这份邻里情谊的最后一丝幻想。
我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家里。
妻子还在上班,屋子里冷冷清清,一如我此刻的心情。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那张刺眼的罚款单,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一片好心,换来的却是无情的羞辱和恶意的背叛。
我掏出手机,翻看着通讯录。
我一个普通人,无权无势,拿什么去跟蛮横的物业和无赖的邻居斗?
报警吗?
这属于民事纠纷,警察来了也多半是调解。
找媒体?
为这两千块钱,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值得吗?
我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但就这么认栽,交了这两千块钱的冤枉钱,我又不甘心。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尊严的问题。
我必须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夜深了,我却毫无睡意。
我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复盘着整件事情。
物业的态度,老王的反应,都透着一股不正常的诡异。
他们似乎都在极力掩盖着什么。
而那个被掩盖的真相,一定就是这张罚款单背后真正的原因。
想要揭开真相,光靠嘴皮子去争辩是没用的。
我需要证据。
能证明老王违规,或者能证明物业胡乱罚款的,铁一般的证据。
证据在哪里?
一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划过了我的脑海。
监控!
小区里,尤其是地库,到处都安装了监控摄像头。
只要我能看到监控录像,那么在我出差的这段时间里,我的车位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就一定能真相大白!
对,就是监控!
这是我唯一的突破口。
那一刻,我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眼中也重新燃起了斗志。
第二天一早,我再次来到了物业办公室。
这一次,我的目标非常明确。
03
“我要看监控录像。”
我开门见山,语气不容置喙。
李经理似乎没料到我会来这么一出,他愣了一下,随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监控是你想看就能看的?”
“这是小区的公共财产,涉及到所有业主的隐私,不能随便外泄。”
他给我扣上了一顶“侵犯隐私”的大帽子。
但我早有准备。
“根据《物业管理条例》,业主有权查阅和复制与其自身权益相关的资料。”
“我的车位被处以罚款,这直接关系到我的切身利益,我完全有权调取相关时段的监控录像。”
“如果你拒绝,那就是你违规在先,我会立刻向住建部门投诉你们。”
我将早就查好的法条一条一条地摆了出来,说得有理有据。
李经理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没想到我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技术男,居然还懂这些。
他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权衡利弊。
最终,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对旁边的一个工作人员说:“小王,带他去监控室。”
监控室在一间很小的储藏间里,空气有些沉闷。
年轻的工作人员小王帮我调出了地库的监控画面。
![]()
他显然也听说了我的事,脸上带着一丝同情,但又不敢多说什么。
“张哥,您要看哪一天的?”他问。
“从我出差那天开始,一直到我回来前一天,整整三个月,全都调出来。”我说。
这是一个巨大的工作量。
小王有些为难,但看到我坚决的态度,还是照做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几乎把家搬到了监控室。
妻子看我如此执着,也很支持我,每天都给我把饭菜送到物业来。
我就守在那块小小的屏幕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画面。
监控录像被设置成了八倍速快放。
画面中的地库,车辆进进出出,人来人往,光影飞速变幻。
我紧紧地盯着属于我的那个车位。
老王的那辆深灰色的SUV,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画面里。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停车的技术确实不错。
每一次都是一把入库,车身停得端端正正,不偏不倚,完全在线框之内。
停好车后,他还会下车检查一下,然后才锁车离开。
白天,车位空着。
晚上,车停进来。
日复一日,周而复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把三个月的录像,从头到尾,仔仔细D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可结果,却让我大失所望。
录像里的一切,都再正常不过了。
老王的车,没有占过道,没有堵过路,更没有出现任何违规的行为。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难道,真的是我搞错了?
难道这件事,真的和老王没有关系?
那物业凭什么罚我?
李经理那句“活该”,又是从何而来?
我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片浓重的迷雾之中,怎么也找不到方向。
希望的火苗,似乎就要熄灭了。
就在我准备放弃,打算调取最后一天,也就是我回来前一天晚上的录像时,一旁一直沉默着的小王,突然轻轻地“咦”了一声。
“张哥,您看......”他指着屏幕,语气有些迟疑。
我立刻凑了过去。
录像的时间显示是晚上十一点左右。
地库里很安静,只有几盏感应灯亮着。
就在这时,一束刺眼的车灯,突然从入口处射了进来,将整个地库照得亮如白昼。
紧接着,一辆体型庞大的红色卡车,以一种与它体型完全不符的急切速度,冲了进来。
看清车身上的标志后,我的心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