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做書按:今年五月,我们在市集上认识了山西人民出版社旗下一个名为“寄了”的出版品牌,那时品牌刚刚成立两个月,只出了一种书就报名来了市集。她们用轻盈的插画故事集谈论沉重的“生死议题”,为市集策划了“如果妄想都想不出好的选题就别搞出版了”的好玩迷你展,有一个主理人还有两只主理猫,后来又听说她们在殡葬店里做了新书活动......这些都让我们感受到了这个新品牌的有趣。四个月过去,我们又找到品牌主理人刘远,想听听“寄了”出生这半年的故事。她总结:做了一个叫“寄了”的品牌后,编辑差不多要“寄了”。

在出版行业兴盛期过去了一千年后,我入职了出版行业。
在“主理人”变成贬义词之际,我成为了“寄了”品牌的主理人。
当做書的小编问我愿不愿意写一篇关于“一个人做一个品牌”的文章时,我不禁想起2025年4月初,那个自以为有点小聪明的我,把自己推入了火坑。
说起来,“寄了”品牌的诞生,做書也要负一定的责任。
“寄了”(读作 jì liǎo ),是山西人民出版社的一个聚焦生死议题的子品牌。
“寄蜉蝣于天地”,喻人生之短暂。
“了却身后事”,是一种近乎圆满的死亡。
“寄”谓之生。
“了”谓之死。
“寄了”,生死事小。我们以一种很轻的方式触碰生死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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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牌诞生:一场蓄谋已久的冲动
品牌理念的诞生,源自开会时的一次发呆。那还是今年3月的下旬。
我有一本即将出版的书叫《最后的仪式:回喵星一路顺风》,是一本非虚构的文学故事集,由12个真实故事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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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作者们处于人生的不同阶段、面临不同的烦恼,但她们都与一只或几只猫结缘,并经历过与猫咪阴阳两隔的告别。
当时,我社领导在讲台上说“鼓励编辑开创自己的品牌……”
“寄”和“了”这两个字,忽然就掉到我的脑子里。
起心动念做这本书的契机,是我的好友的宠物猫离世。她的猫咪离世时15岁,死因是不可逆的衰老。宠物医生都说“这猫养得很好了”。但我那一向不善言辞的朋友,竟然发出了“养猫的感觉就是,就算它寿终正寝,也会有一种丧子之痛”的感慨。
那之后,我们一起旅行、散心,畅谈一些宏大的议题。
我们刷了很多关于宠物离世的帖子,结识了不少有着相似经历的人,又发现这些帖子经常存在不了多久就会消失,有的是因为违规被屏蔽,有的是创作者自己的心境改变而设置为仅自己可见。
人与宠,乃至生与死,对当代人如此重要的叙事,却留不下比写在沙滩上的字稍恒久一些的记录,这让我们觉得可惜。我们决心做一本书,我的好友担任了这本书的插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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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选题储备的情况下,让我加急推出“寄了”这个生死教育的品牌的契机,是为了报名做書的一次图书市集。
坊间传闻,做書的活动会重点选录出版社的子品牌。(書桑:不信谣不传谣嗷
正在审核最终版图书封面的我,当天就让设计师把“寄了”的logo加在了书脊上。可见,很多时候,决定去做一件事的契机绝不是已经准备充分了。往往是被多种因素推着走,开始了,就坚持着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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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5月,“寄了”在漓江文学节·文学热爱市集
“背后有人”的孤勇者
这个品牌是,但也不是“一个人在做”。
大概就在今年的四月吧,我所在的山西人民出版社进行了一场“去中心化”的改革。社长一改以往大致按出版类型划分的以编辑室为中心的组织结构,所有编辑回流编辑中心。任何编辑都能以“项目”为单位,召集适合的同僚一起干事,项目结束再各自组织或选择下一个项目。
这种多节点、网络化结构,立竿见影提升了编辑们的主动性。
所以,“寄了”这个品牌,以不同图书或活动的不同阶段为单位,可以集结起不同的人,不仅是编辑,设计、发行等部门的同事也随时都能扮演很重要的角色。
组织内部流动起来,必然会促成百舸争流的局面。
这几年,几乎各行各业都说大环境不好,做事难。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我能得到一个开创品牌、“内部创业”的机会,是十分幸运的。有些道理讲起来可能有点大,时至不行,反受其殃——这不单单是幸运或是殊荣,更是一份责任,一份有幸行至此处,要为后来者开辟道路、把路走宽的责任。
上价值上得有点早。
但这确实解释了我近几个月累个半死,但是一直坚持的原因。这种坚持,必然不是因为琐碎事务增多而失去审校费、每个月只有底薪的贫穷,也不是因为出差频繁且短期内看不到实质性成果的劳碌。
品牌留在主理人身上的印记
开始做品牌后,真的感受到了它对个人精力的“虹吸效应”。
几乎所有的精力都被吸入,人生被推着进行了一场“断舍离”。
字面上,减少了很多无用的社交,不得不摒弃一些习惯已久但低效的工作方法。
部门也换了。开始做品牌后,营销方面也做得很卖力,突然有一天,老大说,你去电商历练一下吧,好好琢磨琢磨营销。
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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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加上去中心化那次,三个月内我搬了两次办公室。东西一再精简,又是一番断舍离。
做品牌,和单纯的文字编辑不同,要深入出版的全流程。
简单聊一下“寄了”品牌目前的重头戏——选题策划环节。选题主要有本版书和引进版两个方向。想结识优秀的作者,跑线下也很重要。过去两个月基本是拔腿就走,很多活动本身在周末,出差的时间也定在周末。有一整个月,就是平时上班,周末出差,连轴转。想着对结果负责,事假病假也没心思请了,主打一个“all in”。
不过,那个月明显感觉身体变差了很多。网上推给我的类似于“这N个症状是身体发出的求救信号”的帖子,我都忍不住点进去,看完就觉得自己快完了。
做品牌是长期的事情,当时就意识到不能这么干,还是要劳逸结合。
引进书方面,主要通过邮件与代理公司和外方沟通。我从入社起就经手版贸方面的工作,这部分也都靠自己问询、参与竞价,天天盯着邮箱等结果。
普通的出版社不可能纯靠“砸钱”拿到一些比较抢手的书的版权,大家能给的价格都差不多。沟通方式主要又是文字。能凸显自己的,就是对文字形式和内容的打磨。
三个月内,我更新了两版我社的中英文介绍,还翻译了一些最新的代表性出版物的书名和简介。
都是很耗时间但不能直接看出成果的工作。
这段时间,我一个p人被逼成了j人,每天带着to do list上班。然后,刚坐到座位上,屁股还没坐热,就收到了重要邮件,半天的任务都要往后推。
有一天,一个只差临门一脚的版权的外方问(原文为英文):“只是,我们从未和山西合作过,能不能介绍一下你们社最近在做什么?”
十分随性的语气。
谁懂啊,看到这个问题差点吐出一口老血,用一封简短的邮件讲清楚十多个部门的一个社“最近在干什么”,还是中英双语……
有时候真的很想冲到楼道里尖叫。
最后还是成功拿到了这本书的版权。
如果问做品牌至今最真切的感受是什么,那就是:成果暂且看不见,人是真的快“狗带”(go die)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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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我用得最多的表情包:
想死但不能真的死
想死但觉得该死的另有其人
哈哈我疯啦!
豆沙咯!豆沙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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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为什么很累但是愿意做?
做品牌自然有其让人上瘾的魅力。
品牌本身,就是一座灯塔,一个长期主义的承诺。一盏灯亮起来,能持续地吸引志同道合之人向这边靠拢。
我所结识的读者,做书的人,相关领域的研究者,很多都主动为我提供了帮助,不求物质回报。很多人也短暂参与过品牌建设的一部分工作。
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正是一个品牌的理念,让这些耀眼的星星愿意聚拢到我的身边。
最近,“主理人”这个词好像变成了贬义词,一提起“主理人”,就让人想到满口理念、装腔作势的人。
我不痴迷于这个词,但我绝不抵触理念。过去三个月我学到的最重要的事情,一是“落地真的不易”,另外一个就是,做品牌,就是得卖理念。
不然,起步阶段,资源有限,经验不足,别人凭什么愿意伸出援手?
根本的逻辑就是:这件事有点儿意思,我也要以某种方式参与。
只是,兜售理念,不要陷入自我陶醉即可,不然听众吐槽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翻出了品牌诞生当日和朋友的聊天记录——
我:我做这个品牌,就是希望能让大家能直面生死!能疗愈大众!给大众的迷思提供答案!我想听到读者看到我们的内容后血肉疯长的声音!
朋友:我觉得我们可以把这个品牌放得小一点……
当时的我忽略了朋友小小的提醒。
经过三个月的摸爬滚打,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人永远没有办法完全代入别人的处境。我陪伴,我倾听,我给出建议,但我永远不能控制别人做出特定的反应。
相应地,我把品牌的意义感改成了:提供一种陪伴,当读者需要时,发现我们就在手边。
向死而生,直至死亡
前几天和朋友闲聊时,大家又做了已经火了好几年的16型人格测试。
我一个entp,第一次测出了enfj。测试或许仅供娱乐,社交货币罢了。
但这确实是做这个品牌的过程在我身上留下的印记。同样,主理人的特色也会体现在她的品牌上。
选题方面,其实生死教育的范围是很大的,但是因为个人阅读的偏好,目前文学、心理学、社会学方面的选题居多,医学、经济学类较少。将来一定会有志同道合的伙伴来拓展“寄了”的版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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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帧设计,我没办法像大多数品牌一样保证图书设计风格整体统一,我计划在保持开本统一的前提下,每本书都很不一样,精装简装不拘小节,亚克力、硫酸纸、布面这些封面我都想尝试一下,到时候,你的书架上的这一排看似性格迥异的书,都印着同一个logo:寄了。
营销方面,就像我交朋友一样,我特别喜欢破圈,前段时间尝试了去殡葬店办分享会、死亡主题的艺术展等等,总想尝试新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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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是目前的情况。一切都会在实践中调整。
最近挂在嘴边的“要死了要死了”,转变一下,或许就是一种向死而生的心态。
做品牌或者做人,对我来说,就是不断变化、成长,直至我“寄了”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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