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四年的苏北平原,五月麦子初黄,阵风吹过,麦浪翻涌,但这风里面却夹着一股股硝烟味。
在游击队日夜袭击之下,周遭的日伪军炮楼业已拔除,但敌人们的零星扫荡,却仍像野火般侵烧着十里八乡。
盐河静静淌过淮阴县界,河面映着天光,底下却暗流翻涌。
大兴庄东联防队的驻地,土墙上用木炭歪歪扭扭写着“誓保家乡”。
十八岁的王步生蹲在门槛上磨梭镖,额头沁着汗。他个子不高,但胳膊结实,眉眼间一股倔劲儿。
自打两年前参加区游击队,王步生便夜里枕着土枪睡,白日跟着队长石殿方巡防,就盼着亲手撂倒几个祸害乡亲的敌人。
“步生,别磨了,刃都快叫你磨薄了!”副队长马中华看着王步生,咧嘴笑,“留点力气,鬼子伪军可不等你磨好刀才来。”
王步生憨笑道:“他们敢来,我就叫他们躺着回去!”
这话不是吹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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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八月,淮海四支队十团刚端掉大兴庄据点,日伪军像断腿的野狗,时不时窜出来抢粮抓丁。
百姓躲进芦苇荡,联防队员便成了移动的盾牌。
王步生记得清楚,有回伪军抢走张老伯家最后一袋种子,老汉跪在田埂上哭得撕心裂肺。
那时他就攥紧了拳:“这账,得一笔笔算!”
不过,王步生倒没有等太久。
五月二十一日,天刚亮透,哨兵便快速冲进了队部:“报告!二十多个日伪军往庄北去了!”
石殿方一听,当即沉着下令:“全体集合,抄近路,截住他们!”
联防队员迅速行动起来,没有人慌乱,没有人犹豫。他们检查枪支,别好手榴弹,眼神坚定如铁。
王步生紧跟在石队长身后,腰间的土手榴弹哐当响。他瞥见路旁麦田里蹲着瑟瑟发抖的妇人孩子,心头一揪——这些狼崽子,专挑青黄不接时来抢粮!
日伪军先闯进大兴庄,砸门抢鸡,闹得鸡飞狗跳。
晌午过后,他们又扑向支庄村。
可这回,他们却万万没有想到,石殿方早已带人埋伏在村口土坡后。
眼见敌人进入了伏击圈,石队长举起右手,猛地向下一挥:“打!”
土枪、梭镖、手榴弹轰然炸响。
队员们瞄准射击,动作干净利落。敌人没料到遭遇伏击,顿时乱作一团。
一名日军头目挥舞东洋刀嘶吼,被石殿方一枪撂倒。余敌见势不妙,丢下抢来的粮食布匹,撒腿往东逃窜。
“追!一个都别放跑!”石殿方声如洪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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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步生第一个冲出去,脚底板刮起黄土。他眼里烧着火:这些祸害了多少乡亲,今天非得让他们偿债!
畜生
敌人逃到盐河厉渡渡口时,只剩一条破木船歪在岸边。
十几号人争抢着往上爬,船身晃得厉害,眼看要翻。
对岸的伪军哨兵扯嗓子喊话,可乱军中谁听得清?
最后,船勉强载走七八人,剩下十来个见追兵逼近,竟扑通扑通跳进河里,拼命往对岸游。
河水湍急,五月汛期泛着浑黄。
那些伪军大多水性不精,扑腾得水花四溅。对岸敌人见状,慌忙架枪射击,子弹嗖嗖掠过水面,试图掩护同伙泅渡。
石殿方带人冲到河边,依托河堤还击。他指挥队员们分散站位,形成交叉火力。
子弹在河面炸起朵朵水花,但泅水的敌人已游出十几步远。王步生急得跺脚:“队长,让我下水!逮住一个是一个!”
“胡闹!对岸有机枪!”石殿方一把按住他。
可王步生眼睛死死盯住河心那个伪军——那人狗刨式划水,动作笨拙,眼看要沉下去。他猛地甩开队长的手:“再不下水就迟了!”话音未落,人已纵身跃入河中。
河水寒凉,王步生却觉得浑身滚烫。
子弹在他耳边呼啸,最近的一发打在水面上,溅得他满脸水珠。他深吸一口气,扎进水里,像条鱼般潜游。水底昏暗,只能凭感觉往前冲。
肺快炸开时他才冒头,抹了把脸——此刻,离那伪军只剩三五丈远!
那伪军回头看见他,吓得手脚乱蹬,连呛了好几口水。
王步生猛划几下,一把揪住对方后领。伪军死命挣扎,反手抓向他喉咙。
两人在水中扭打,浪花翻涌。对岸子弹更密了,一颗击中王步生肩头,火辣辣地疼。王步生咬紧牙关,心里吼着:“就是死,也得把这祸害拖回去!”
突然,混乱之际,伪军抽出匕首反刺过来。
王步生侧身闪避,匕首划破他胳膊,血丝渗进河水。他趁机扣住对方手腕,狠狠往下一拗!
伪军惨叫一声,匕首沉入河底。
王步生趁机用裤腰带捆住他双手,拽住就往回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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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划一下,肩头的伤都钻心地痛。对岸子弹追着他们,最近的一发打中了伪军的小腿,那人杀猪般嚎叫。
王步生心想:“你也有今天!”
手上却更用力地拖拽——他要让这俘虏活着受审,让乡亲们亲耳听敌人认罪!
河岸越来越近。石殿方带人火力压制对岸,马中华蹚水来接应。
见到王步生血人似的拖俘虏上岸,众人一拥而上。
那伪军瘫在地上哆嗦,脸色惨白。王步生喘着粗气,瘫坐在地,这才感觉浑身像散了架。
“不要命啦?”石殿方又气又心疼,撕下衣襟给他包扎。
王步生咧嘴一笑:“队长,咱没丢联防队的脸!”
当晚,区队通报表扬王步生“孤身擒敌,英勇无畏”。
被俘伪军交代了多处敌情,联防队借此端掉了两个暗哨。
此役之后,王步生的事迹便随风传开,盐河边的百姓都说:“石队长手下有个水龙王,专抓水鬼!”
许多年后,王步生坐在老槐树下给孙儿讲这段往事。
他撩起袖子,肩头疤痕仍清晰可见。
“那时候啊,啥也顾不上了,”他眯眼望向盐河,“就想着——咱身后是家,是麦田,是哭哑嗓子的娃娃……一步都不能退。”
河水依旧东流,带不走血与火的故事。
而那纵身一跃的浪花,早已溅进历史的脉络里,滚烫如初。
参考资料:《淮阴文史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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