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涛,拆迁款238万到账了。"电话那头,银行经理的声音很兴奋。
我立即买了回老家的机票,想着怎么跟继母方玉梅"商量"分钱的事。
推开老宅的大门,屋里静悄悄的,方玉梅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桌上留着一个笔记本。
邻居说:"早上看见她拖着行李箱走了,像是要出远门。"
深圳的夏天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办公室的空调开到最大,我还是觉得燥热。手机突然响了,是姐姐的电话。
"文涛,爸心梗了,正在抢救!"姐姐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立即订了最早的机票。飞机上的三个小时像过了三年。
赶到医院时,父亲已经脱离危险,但医生说需要做心脏搭桥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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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父亲脸色苍白,呼吸很微弱。看见我来了,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文涛,你来了。"
"爸,你好好休息,手术会成功的。"我握住他的手。
"我有话要跟你说。"父亲的声音很虚弱。
姐姐识趣地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下我们父子俩。
"答应我一件事。"父亲盯着我的眼睛。
"爸,你说。"
"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你一定要照顾好玉梅。"
我心里一紧。方玉梅,父亲的第二任妻子,只比我大八岁。母亲去世后第三年,父亲娶了她。我一直觉得她是图我们家的财产。
"爸,别说这种话,你会好起来的。"
"你先答应我。"父亲抓紧我的手。
看着父亲焦急的眼神,我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玉梅是个好女人,心地善良。这些年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你要好好待她。"父亲说完,闭上眼睛。
第二天的手术进行了六个小时。医生出来的时候,摇了摇头。父亲没能下手术台。
葬礼那天,方玉梅一直站在灵堂前,一动不动。她穿着素衣,脸上没有表情。亲戚朋友来来去去,她机械地鞠躬回礼。
"节哀。"有人安慰她。
她只是点点头,一句话不说。
父亲的后事办完,我准备回深圳。临走前,我找到方玉梅。
"以后你有什么困难就打电话给我。"我掏出一张银行卡,"这里面有五万块,你先用着。每个月我会给你打五千块生活费。"
她摇摇头:"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这是我答应我爸的。"我把卡塞到她手里。
回到深圳,我每个月按时给她转账。偶尔打电话问问情况,她总是说挺好的,不用担心。逢年过节我会回去看她,带些深圳的特产。她一个人住在老宅里,房子有些旧了,但收拾得很干净。
"要不要搬到新一点的房子?"我问。
"不用,住习惯了。"她说。
她在家里做一些手工活,编织毛衣、绣十字绣,拿到集市上卖。邻居王阿姨告诉我,方玉梅手很巧,东西卖得不错。
"文涛真孝顺,每个月都给她钱。"王阿姨说。
我笑笑没说话。说实话,我只是在履行对父亲的承诺。对方玉梅,我始终有一种说不出的隔阂。
日子就这样平淡地过着。我在深圳的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家,有了孩子。
方玉梅还是一个人住在老宅里。有时候妻子会说:"要不把她接过来住?"
"她不愿意离开老家。"我说。
其实我知道,是我不想她来。
去年春天,姐姐打电话说市里要搞老城改造,我们家那片可能要拆迁。我没太在意,这种消息传了好几年了,一直没动静。
直到今年初,正式的通知下来了。老城改造计划启动,我家的老宅正好在规划范围内。
因为地段好,靠近学校,补偿标准很高。
我立即请假回家。方玉梅正在院子里晒被子。
"听说要拆迁了?"我问。
"嗯,居委会通知了。"她手里的动作没停。
"需要准备很多材料,我来帮你办。"
"麻烦你了。"她说。
接下来的两个月,我频繁往返深圳和老家。量房、评估、谈判。老宅有150平米,加上安置补偿,初步估算能拿到200万左右。
"这么多钱?"方玉梅听了有些不安。
"地段好,又是学区房。"我心里盘算着,给她80万养老应该够了,剩下的正好可以在深圳再投资一套房。
谈判进行了好几轮。开发商一开始出价180万,我不满意。又谈了几次,最终定在238万。签协议那天,方玉梅的手有些发抖。
"怎么了?"我问。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钱来得太突然。"她说。
"这是咱们应得的。"我安慰她。
又过了一个月,街道办通知我钱到账了。
238万,一分不少。我兴奋地买了机票,打算第二天就回去,跟方玉梅商量怎么分这笔钱。
那天晚上,我给方玉梅打了电话。
"明天我回来一趟,有事要商量。"
"好。"她的声音有些异样。
"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点累。"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赶到了老家。
老宅的大门虚掩着,我推门进去,喊了几声,没人应。
走到方玉梅的房间,门开着,里面收拾得整整齐齐,衣柜是空的。
桌上放着一个笔记本。
邻居王阿姨正好经过,我问她:"方玉梅呢?"
"早上六点多看见她拖着行李箱出去了,说是要出远门。"王阿姨说。
我的心一沉。赶紧查看银行账户,238万还在。可是方玉梅确实不见了。
我打她的电话,关机。发微信,没回。
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写着"家用账本"。里面详细记录着每一笔收支。
我震惊地发现,这些年我给她的生活费,她只用了很少一部分,大部分都存了起来。
每个月的支出不到一千块,而她做手工活的收入都用来维持生活了。
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只写着一个地址:河南省某县某村。
我立即开车赶过去。车程五个小时,一路上我想了很多。为什么她要走?为什么不要拆迁款?那个地址是什么地方?
到了村子,破败得超乎想象。土路坑坑洼洼,房子都是土坯房。我打听方玉梅的名字,没人知道。
"你找谁?"一个老人问。
"方玉梅,四十多岁的女人。"
"不认识。我们村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我又形容了一下她的样子。
老人想了想:"你说的是不是方小梅?二十年前跟人跑了的那个?"
"可能是,她在哪?"
"她妈家在村东头,最破的那个房子。"
我找到那所房子,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屋里很暗,等眼睛适应了才看清。
方玉梅正在给一个老人喂药。旁边还坐着一个女孩,二十岁左右的样子,眼神呆滞。
"文涛?"方玉梅看见我,手里的药碗差点掉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
她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这是我妈,这是我女儿。"
原来方玉梅年轻时被一个男人骗了,生下女儿后被抛弃。
女儿生下来就有智力障碍。为了生存,她隐瞒了这段过去,改名嫁给了我父亲。
"这些年,我一直偷偷寄钱回来。"她低着头,"我妈一个人带着我女儿,太不容易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怎么说得出口?"她的眼泪掉下来,"你爸是个好人,我骗了他。现在他走了,我不能再骗你们了。拆迁款是周家的,我不能要。"
我看着她身后破败的房子,墙上的裂缝能伸进手指。
老人躺在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那个女孩坐在角落里,自言自语。
"你打算怎么办?"我问。
"我妈病得很重,恐怕时日不多了。我要在这里照顾她们。"
"那你以后呢?"
"走一步看一步吧。"她苦笑。
我掏出手机,给她转了100万。
"你干什么?"她惊慌地站起来。
"我爸如果知道,一定也会这么做。"我说,"这钱你拿着,给老人看病,给孩子治疗。"
"不行,我不能要。"她拼命摇头。
"别推了。"我站起来,"你好好照顾她们。有需要就联系我。"
走出那个破房子,外面阳光刺眼。
开车离开的时候,从后视镜里看见方玉梅站在门口,身影很瘦小。
回到深圳,妻子问我事情办得怎么样。
"都解决了。"我说。
"钱分了?"
"分了。"
我没有详细说。有些事,知道就好。
三个月后,方玉梅发来微信,说她母亲去世了。
又过了三个月,她说在县城租了个门面,开了家小餐馆,生意还不错。
她女儿在特殊学校上学,有了很大进步。
她偶尔会发一些照片过来。女儿画的画,虽然稚拙,但色彩很鲜艳。
餐馆的招牌菜,看起来很有食欲。县城的夕阳,很美。
去年过年,我带着妻子孩子去看她。小餐馆不大,但很温馨。她女儿看见我们,高兴地拍手。虽然说话不清楚,但能看出她在说"欢迎"。
方玉梅做了一桌子菜,都是拿手的家常菜。
"这个红烧肉是按你爸的口味做的。"她说,"他最爱吃这个。"
饭桌上,她讲起和父亲的往事。
原来父亲对她真的很好,会在她生日的时候买蛋糕,会在她生病的时候守夜,会在吵架后主动道歉。
"你爸是我遇到过最好的人。"她说。
临走的时候,她塞给我儿子一个红包。
"阿姨,不用。"我妻子推辞。
"一点心意,孩子收着。"她坚持。
上车后,儿子打开红包,里面是两百块钱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爷爷的话。"
妻子的眼睛湿了:"她还记得爸的话。"
我发动车子,从后视镜里看见方玉梅站在餐馆门口挥手。
她的女儿也在挥手,笑得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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