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印尼旅行归来，谈谈印尼骚乱华人为何未受波及

上周四，9月18日，我刚刚从印度尼西亚旅行结束回国。今天谈一谈对印尼前段时间发生的动荡的一点思考。

今天这篇文章不算我正式的印尼游记，只是因为我刚刚从印尼回来，结合最新时事谈点个人感受。我正式的印尼游记将在不久后推出。

印尼中爪哇省婆罗浮屠寺。（摄于2025年9月14日）

从今年8月25日起，雅加达及印尼多地爆发示威，继而演变为骚乱，总计8人丧生，另有20人失踪。

8月25日，示威者在印尼国会外聚集，要求与议员对话，反对议员每月获得5000万印尼盾（约合2.16万元人民币）住房津贴，这相当于雅加达最低工资的10倍。

8月28日，印尼工党和全印尼工会联合会发起大规模示威，要求改善劳工待遇。由此可见，这次印尼的大规模示威是由左翼政党和工会组织发动的，矛头直指右翼当权派总统普拉博沃。

2024年2月14日，在雅加达，普拉博沃与竞选搭档吉布兰庆祝获胜。

从去年8月到今年9月，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先后有三个亚洲国家——孟加拉国、印度尼西亚、尼泊尔爆发了民众的大规模示威游行，其中有两个国家发生了政权更迭。只有印尼目前还能稳得住局势。

我在印尼旅行的7天时间里，先后去了爪哇岛上的日惹市以及巴厘岛，并没有遇到任何民众的示威抗议活动，一切如常。看来，印尼国内的局势已经基本上平静了。

印尼中爪哇省婆罗浮屠寺。（本人摄于2025年9月14日）

印尼这次局势动荡，与去年8月孟加拉国民众抗议导致谢赫·哈西娜政府倒台的政局动荡的起因很相像，都是因为执政者过于照顾体制内人员所导致的。孟加拉国是因为恢复“公务员配额制”，而印尼则是给议员发放优厚的住房津贴。其实，这都是民众对既得利益阶层的特权现象不满。

但无论是孟加拉国还是印尼，民众对执政者过于照顾体制内人员的不满都只是一个导火索。其背后的深层次原因是，长期以来民生的困苦、失业率居高不下、贫富差距过大，以及人们对官员腐败的不满。结果，孟加拉国、印尼、尼泊尔这三国政府的昏招一出，把民众尤其是年轻人对民生和腐败多年不满的回忆一下子全勾起来了。

孟加拉国前总理谢赫·哈西娜。图据央视新闻客户端

印尼又发生骚乱了！我们中国人最关心的无疑是：似曾相识的一幕会不会伤害到印尼的华人同胞，历史悲剧会不会重演？毕竟在半个多世纪的历史中，印尼曾发生两次排华骚乱，让人不禁为印尼华人的安危捏了一把汗。但值得庆幸的是，并没有华人在此次印尼的骚乱中受到波及。新加坡《联合早报》报道，一名在雅加达生活30多年的新加坡公民说，他曾经历1998年印尼排华骚乱，目前的情况比起当年尚算平静。而且，这次我去印尼之前也有一个小小的担忧，就是担心印尼民众会不会对我这样的中国游客不友好，毕竟印尼历史上有过两次排华的历史。但我在印尼旅行了7天，顾虑完全打消。我遇到的所有的印尼普通人对我都非常友善。华人在印尼的境遇比1998年以前改善了很多。这是为什么呢？

印尼中爪哇省普兰巴南寺庙群。（摄于2025年9月13日）

回顾印尼历史上的两次大规模排华骚乱，都绕不开一个人物：印尼已故铁腕前总统苏哈托。这两次大规模排华骚乱，一次是1965年，“9·30”政变后，苏哈托执掌了印尼最高领导权，在清洗印尼共的同时，数十万华人惨遭屠杀。一次是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击垮了印尼经济，苏哈托被迫下台，印尼华人再一次遭到大规模浩劫。这两次排华骚乱，一次在苏哈托上台之际，一次在苏哈托下台之际。而印尼现任总统普拉博沃，曾是苏哈托的二女婿，曾在苏哈托执政期间担任印度尼西亚特种部队司令。1998年印尼排华骚乱，据说就是普拉博沃在幕后一手导演指挥的。

1994年4月，主持陆军特种部队成立42周年庆典的普拉博沃上校。

我在巴厘岛旅行期间，为我当导游的阿尧是一位印尼华人。他是印尼第三代华人了，当年他爷爷从广东下南洋迁到印尼来已经有上百年了。阿尧家原本住在雅加达，是9年前才到巴厘岛来工作的。阿尧与我同岁，他是1998年印尼排华骚乱的亲历者。当年他只有17岁。当时他的父母都紧急逃到新加坡避难，他却留在了雅加达。因为他父母在雅加达经营了一个很大的手表店，所以他要留在雅加达看店。排华骚乱那段时间，他整日把店门紧闭，自己就住在店里，随身准备一把长刀以防身自卫。在1998年印尼排华最厉害的时候，很多印尼华人纷纷躲到巴厘岛避难，而巴厘岛并没有排华行为，因为巴厘岛人大多数信仰印度教，与印尼主流信仰不同。所以，巴厘岛人当时不但没有排华，反而还保护了很多华人，使巴厘岛成为当时印尼华人一个难得的庇护所。

苏哈托时代的印尼很黑暗，苏哈托及其家族一手遮天，苏哈托的几个儿子都是富可敌国。现在的印尼比以前还是要进步多了，毕竟民主化20多年了。

印尼前总统苏哈托。

1998年，亚洲金融风暴重创印尼经济，引发了人民不满。时任印尼总统、一代枭雄苏哈托在亚洲金融危机的风暴中黯然退出历史舞台，结束了他对印尼长达33年的专制统治，印尼开始了民主转型进程。在1998年苏哈托下台后到2004年之间的这6年，印尼先后经历了哈比比、瓦希德、梅加瓦蒂三任总统，但这三位总统确切地说都不是民选总统，而是在小圈子里选出来的。直到2004年，军人出身的苏西洛在总统直选中当选印尼首位民选总统，标志着印尼完成了民主转型进程。印尼作为世界上最大的伊斯兰国家、东南亚第一大国、世界第四人口大国，在专制传统浓厚的东南亚，印尼的民主化具有地区标杆作用，也对伊斯兰世界政治改革具有示范意义。今天的印尼成为东南亚民主转型最成功的国家之一，堪称“东南亚民主样板”。而去年当选的印尼现任总统普拉博沃，正是前专制统治者苏哈托的前女婿。这也让我联想到，韩国昔日威权统治者朴正熙的女儿朴槿惠后来通过选举成为韩国总统，菲律宾昔日威权统治者老马科斯的儿子小马科斯后来通过选举成为菲律宾总统。韩国、菲律宾、印尼，昔日面目狰狞的专制统治者的后人，如今纷纷以民主选举的方式重返政坛，这种巨变和进步，真是让人不禁感叹：换了人间！

印尼日惹庆祝建国80周年的宣传广告牌。（本人摄于2025年9月14日）

2025年毕竟不是1998年，更不是1965年，今天已经经历了20多年民主转型的印尼，民主体制已经比较稳定健全。因为利益的多元化、舆论的开放、信息来源渠道的多样，印尼政治家和民众不再从种族的单一角度去审视华人。苏哈托下台后的历任印尼总统，从哈比比、瓦希德、梅加瓦蒂，到苏西洛、佐科，都一改苏哈托时代歧视限制华人的政策，而采取对华人友善的态度，最显著的就是苏哈托时代对春节等华人传统节日的禁令在瓦希德总统执政期间全部被解除，整个印尼社会对华人的宽容度也改善了不少。即使作为强硬保守势力代表的普拉博沃，他作为民选总统，也不敢贸然逆民主规则而为。对于印尼华人的命运来说，普拉博沃个人的作用也改变不了整个民主体制的大环境，这就是民主化带来的变化。而在这次印尼发生的骚乱中，并没有波及到华人，这是20多年来印尼政治民主化带来的积极结果。印尼的政治民主化让华人变得更安全。

印尼佩尼达岛，精灵坠崖。（本人摄于2025年9月17日）

在当今印尼这样的民主社会里，有着自由的舆论、公开透明的信息，人民就有了独立的判断能力而不再盲从。尤其是社交媒体的兴起，尽管信息可能鱼龙混杂、真假难辨，但每一个人的行为都会置于整个社会的监督之下，任何暴行都会在网络上被记录、被传播、被放大，成为事后追究的罪证，这样就会对企图施暴者产生强大的心理震慑，使其不敢肆意横行。

印尼佩尼达岛，天神浴池。（摄于2025年9月17日）

这次印尼骚乱，华人没有受到波及。因为经过了20多年的民主转型，现在的印尼毕竟已经是一个民主国家，民众也比以前理性得多。现在的印尼不是以前的印尼了，不是苏哈托时代的印尼了。虽然普拉博沃是苏哈托的前女婿，但普拉博沃也不可能把印尼重新带回到苏哈托时代。就像朴槿惠不可能把韩国带回到朴正熙时代，小马科斯也不可能把菲律宾带回到老马科斯时代一样。

印尼20多年来的巨变和进步，以及印尼华人在这20多年间境遇的较大改善，都证明了一个普遍的道理：民主是个好东西！

印尼佩尼达岛，天仙裂痕海滩。（本人摄于2025年9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