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初冬,南昌丁公路菜市的天色刚亮,白蒸汽从豆浆桶里扑腾而出,一位身材魁梧却衣着素净的老人夹在人群中,左手拎着菜篮。菜贩突然扬声:“丁将军,要来点青菜吗?”老人眉头一挑,摆手道:“别将军不将军的,叫老丁就中。”一句轻描淡写,却让摊前几个买菜的大叔瞬间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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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拥挤的小巷里,他显得格外朴实。但若把时间拨回二十八年前的北京中南海礼堂,闪耀的八一勋章静静躺在他左胸——那天是1955年9月27日,42岁的丁盛戴上少将领章。全场掌声雷动,他却只淡淡说了句:“这份荣誉,是给牺牲战友的。”
安徽怀宁县的山地贫瘠,1913年出生的丁盛少年时常给父亲打木匠下手。1930年秋收,家乡青壮不断被抓去当壮丁,他索性跟着北上的红军走了。一条长征路,翻雪山、过草地、啃皮带,许多同伴倒在冰雹里,他撑了下来。从那之后,“吃苦不言苦”成了他的准则。
解放战争进入尾声,第四野战军渡江作战。丁盛率45军强渡大通江面,一夜之间打穿国民党第25军防线。战后总结会上,林总只说了四个字:“勇、稳、狠、韧。”年轻军长没多回应,只把地图折好放进怀里,那幅地图,他一直留到去世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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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秋,志愿军跨过鸭绿江。第九兵团受命穿插长津湖,南下部队缺援时,丁盛奉命带预备队硬顶美军第五陆战团,一昼夜三次冲锋,血染冰面。美军后期战报里提及“丁式包围”,这才让外军情报官知道志愿军里有位姓丁的指挥官。
1962年,对印自卫反击战打响。西南前线指挥部昼夜筹谋,丁盛被临时抽调负责中线关键一段。山高路险,云雾缭绕,他躬身钻进观察所,抬头只能看见枪管顶在白云里。七天后,中线印军全线崩溃,作战要图上留下了醒目的蓝色记号——又是“丁式推进”。
战争的硝烟未散,政治风浪却已涌来。1967年春,他奉命南下广州为副司令,次年转正。排兵布阵换成了整饬后勤、安抚地方,依旧雷厉风行。1972年,广东省革委会主任、省委第一书记、军区党委第一书记几顶帽子并抓,机关里私下笑称他是“四个第一”。他淡淡一句:“我多拿一顶帽子,基层就能少背一分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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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年底,南京军区司令员的任命电波跨越长江。新岗位、新战区,他连夜动身,车窗外江水乌黑,却挡不住他军人般的迅疾节奏。对于调动,他只说:“都是人民子弟兵,在哪儿都一样。”
转折出现在1977年。那一年很多人被浪潮裹挟,丁盛也未能例外。几场批评会,把他推到舆论漩涡中央,“个人崇拜”“军事保守”等帽子接踵而来。有人劝他自辩,他摇头:“身正不怕影子斜,只求别连累战友。”月底,他递交了离岗申请,住进南昌子女的老旧家属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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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遇骤降,每月150元生活费要管全家开销。老战友寄来补药,他回信:“好钢用在刀刃上,我这副老骨头不值当。”身体每况愈下,他仍执拗地坚持自己买菜,“市场菜价心里有数,不能让后辈多花一分冤枉钱。”这句朴素的话,邻居们听了半真半假,却记住了那双拎菜篮的大手。
有意思的是,虽然日子紧巴,他对周围人的难处总揽在心。楼下公务员孩子想参军,他拿出旧地图边讲战例边说:“从军未必光鲜,但能替百姓挡子弹,这理儿十年也不过时。”那孩子后来真去了边防,临走前敬了他一个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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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省则省,乐观向上。”这是他常挂嘴边的八个字。苦撑十余年,1995年春,中央军委批示:丁盛移居南京军区第一干休所,给与正兵团级离休待遇。通知送到南昌那天,老人愣了半晌,轻声自语:“组织没忘我,足够了。”
1999年9月,丁盛病逝于南京,终年八十六岁。遗体告别式简朴到极致,按照他生前所嘱,用旧军毯裹身、胸前插一枝小白菊。送行的人群里,有当年菜市口那位菜贩,他抬头对照片敬礼:“老丁,菜市的青菜快跌价了,您安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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