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档脱口秀节目落幕,单口喜剧的夏天结束,终于迎来了秋天。
高强度的竞技综艺,让本属于小众演艺模式的脱口秀变得大众化,但也终于让人感到涸泽而渔的端倪。
老选手的产能逐渐跟不上比赛节奏,大量依靠内部梗来制造笑点,比如两档节目的冠军,何广智与翟佳宁,决赛的段子都属于内部梗,吐槽和解构同行、节目、评委甚至观众。对于我这种十年老粉来说,他们用来砸挂的对象都很熟悉,自然笑得开心。可冷静下来一想,有多少人熟知脱口秀演员的人设与内部关系?当越来越多脱口秀顶尖选手放弃议题创新和公共话题,转而依靠一套“自己人”的暗语,在牢固基本盘的同时,恐怕也建立起更高的大众门槛。
另一方面,节目组通过大量挖掘新人制造话题,也涌现出很多让人印象深刻的选手。但无论节目还是舆论,都太急了,恨不得立刻给刚刚出头的新人贴上标签,早早“红”起来。比如小帕和王小利,在首秀的惊艳之后,再也没有突破。首场表演中,小帕以轻松的方式化解和演绎了悲情人生,我分明感受到她的锐利、智慧和洒脱,但此后的表演中她几乎停在原地,偶然有针对消费社会的反讽,其他作品几乎都在围绕自己的人生和家庭进行拆解,但巧妙程度都不及第一次亮相。王小利则以松弛感打出第一炮,我当时都叹为观止,但她沿着这个方向开始无所顾忌地狂奔,过分强调自己松弛的“正确性”,导致以多样性出道却走向多样性的反面,终于祭出“批评”黄蓉的昏招。
房主任的横空出世,和小帕一样,有其独特的人生经历,也有性别议题火爆的东风。初听她的故事,当然会感动,会赞叹和鼓舞。哪怕有人恶意解读她的故事,我也愿意为之反驳。但她在脱口秀舞台上面临的问题,仍然需要她自己解决,即如何让话题从自己的悲惨婚姻中走出来,将个人经验上升到更广泛的社会观察才能走得更远。她在节目中的讲述虽然仍会让人感动,但从现场反应和评分中也可以看出,房主任或许还需要完成一次质变。
还有一些突出的新人,可能被迅速归入某个门派,比如小四爷就被称为“穷门”领袖,接替何广智成为底层生活代表。脱口秀的门派,也迅速为人熟知,方法上分为表演型和文本型,内容上有专注于底层自嘲、职场吐槽、女性话题等等。
这些现象不禁让我想起阎鹤祥在节目中的一段话,“我老觉得,脱口秀将来也会出现师承、门派,包括制式的大褂的服装。到那天,单口喜剧就完了。”
阎鹤祥将脱口秀称为相声的对跖点,如今看来,相声的命运似乎在脱口秀身上正在重复。虽然不是以大褂、师承这些显性方式,但在内容风格上逐步形成所谓“门派”。虽然不时出现闪光的新人,但无论出于节目需求的人设打造,还是演员自主选择,都很快被打上标签,有了某种特定的烙印。
这种制式正在悄然形成。风格上的类型化,让人想起相声的“帅、卖、怪、坏”;知名的厂牌和小群体,悄然有了师承的样子;出梗技术的制式化,也成为单口喜剧行业的“说学逗唱”。
在我看来,最可悲的就是“内部梗”的广泛使用和一再有效。
遥想相声百花齐放的鼎盛时期,选题也非常开放和广泛,侯宝林的《改行》反讽了清末咸丰帝国丧期间禁止卖艺的荒诞,马三立的《逗你玩》这类生活段子余味无穷,刘宝瑞《珍珠翡翠白玉汤》甚至解构到朱元璋,马志明的《大保镖》把不学无术的混子表现得令人捧腹,马季的《宇宙牌香烟》反映市场化初期的广告乱象,冯巩牛群的《小偷公司》对官僚主义辛辣的讽刺至今难忘。
经典的喜剧作品不会用“内部梗”制造门槛,无论相声、小品还是单口喜剧,不外如是。郭德纲在创造力最旺盛的时期,除了复兴经典作品,还创作了大量基于自身经历和视角的作品,“你”字系列和“我”字系列都让人眼前一亮,譬如《我要上春晚》的大胆与诙谐。但如今,每到现场表演,大家记忆深刻的都是于老师的“家庭成员”,以及于老师“抽烟、喝酒、烫头”的三大爱好,“内部梗”的使用堪称登峰造极。
也许是郭德纲的创作高峰已过,但相声在创造力的衰退,恐怕不能责怪郭德纲,而是看还有多少发声空间。讽刺类相声在各大公共平台上被噤声,敏锐的郭德纲自然能捕捉到这个风向。
这种风潮也开始影响到新兴的脱口秀,一次次触碰边界,不知道哪些话会触怒谁。公共空间的议题窄化,让新兴的脱口秀行业正在体会跟相声一样的外部环境。综艺的大干快上和不停催熟,也让脱口秀行业面临人才和创作的断层。希望脱口秀能扛过去,不要走上相声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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