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月18日凌晨两点,我若再犹豫,北平就完了。”傅作义掐灭烟头,对副官低声嘀咕。他很清楚,留给自己的时间所剩无几。
辽沈战役结束不到两个月,东北已经换了旗号。南方的蒋介石忙着部署淮海战役,北方的傅作义却要独自面对三面合围。对于这位出身于绥远、脚踩晋察的杂牌将领来说,蒋介石的信任向来有限;然而南京却还要他“固守平津”,意图让杂牌军为中央军殿后。外人不知道的是,从1948年冬天开始,傅作义的电台里就多了一条隐秘的联络频率——专门通往河北阜平的中共前线指挥部。
最初的接触只是试探:派参谋崔载之去打探“和平条件”。毛泽东收到刘亚楼的加急电报后,只批了一行字:“既见其求和,又见其妄想保留实力,可谈不可纵。”于是,第一次谈判很快流产。解放军持续收紧包围圈,直到12月下旬战犯通缉令贴到了北平城门口,傅作义才真正意识到:退路被堵死了。
他仍想赌一把。1月7日至10日,代表周北峰秘密赴西山,带回的条件只有两条:一、全部部队编入解放军序列;二、傅作义个人安全以及适当职位安排。周北峰在回程的吉普车里对司机嘀咕:“老傅这次怕是真的动摇了。”可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是天津。
1月14日拂晓,聂荣臻主导的天津总攻打响,短短二十七个小时,守军被全歼,海河两岸火光照亮夜空。当天傍晚,蒋介石电令傅作义:“空运第十三军骨干南下。”表面是救人,实则意在抽走傅系最后的精锐。傅作义回电“遵命”,随后却把情报完整交给了解放军前线司令部。蒋介石派来的C-47运输机刚在南苑机场上空出现,就遭密集防空炮火驱离。自此,南京和北平的最后一根纽带被斩断。
1月22日,北平和平协议正式签字,二十多万国民党部队放下武器。紫禁城、天坛、圆明园残存遗迹免于炮火,这座拥有数百年历史的古都在战火中完好转身。聂荣臻后来回忆:“如果真打,我们会赢;但城墙、宫殿、文物能否留下,没人敢保证。”毛泽东给和平解放北平定义为“傅作义的第一功”。
建国前夕,北京西苑机场一场短暂会见,毛泽东把傅作义迎进指挥室,只说了两句:“北平完好无损,人民记得你;别担心职位,一定有你用武之地。”这番表态,既稳住了傅作义,也让其他起义将领吃下一颗定心丸。
可到了1949年10月,新政府职务安排下发,傅作义的名字被列在“行政三级干部、国防委员会副主席”一栏。按照行政级别,相当于副部序列。周恩来拿名单找毛泽东审阅,毛泽东皱眉:“委屈了他。当年若死守北平,我们恐怕就在别处开会了。”紧接着一句:“给他个部长。”
部长归哪个口?傅作义本人从不避讳,他出生在黄河边,少年时看过河堤决口后的惨状,在绥远做行政长官期间,还曾挤时间勘察黄河河道。毛泽东顺水推舟,征求他意见。傅作义回答得干脆:“水利,我愿干一辈子。”
1950年初,中央人民政府水利部挂牌,傅作义出任部长。在人事上,毛泽东特批:副部长与党组书记可由傅作义提名。傅作义没有让自己旧部扎堆,而是推荐民革成员张含英和老同事刘瑶章。水利部自此形成“民主人士+共产党”混编班底,在当时颇为少见。
部里开局并不轻松。全国百废待举,预算拮据,水利更是巨坑。华北旱情、黄河泛滥、淮河洪灾,一件都不是小活。毛泽东曾对傅作义说过一句话:“要想改变穷面貌,先治水。”这句话后来成了水利部墙上最醒目的标语。
1950年深秋,淮河流域连降暴雨,冲垮多处堤防。毛泽东在中南海召见傅作义,简直像下军令状:“淮河不治,南北运输受阻,粮食北调就成空话。”傅作义把手一摆:“三个月内给出治理总方案。”他回部之后,连续熬夜,一条条河段现场踏勘。冬至前,第一版《治淮方略》摆上周恩来案头,强调“蓄泄兼筹、以防为主、兼顾发电”,后来成为中央正式批复文件的骨架。
治淮工地是傅作义的常驻地,他把军旅时代练出的作息照搬:清晨五点起床,现场巡视,晚上吃住都在工棚,连副部长都拦不住。工人私下说:“傅老总忙起来比总工还像技术员。”1953年夏,王家坝闸门首次科学开闸分洪,皖北和苏北保住了麦子。安徽地方报纸破天荒用毛边纸加印加页,头版就是“治淮首战告捷”。
工作强度过大,最终还是压垮了他的心脏。1957年春,他在山西右江干渠工地突发心绞痛。周恩来赶手术专家乘军机赴太原,才把人从鬼门关拉回。康复没多久,中央劝他去广东休养,他摇头回复:“治水要抢季节,休养等汛期后再说。”声音不高,却没有讨价还价余地。
行事简约,是他另一标记。出差坐绿皮车,买不到软座就硬座;工地食堂只有高梁米,他从不自带口粮。水利部副部长钱正英后来回忆:“傅部长出差一个包,里头一件旧呢子大衣、一副地图、一支卷尺。”有人劝他换辆小轿车,他答:“黄河岸边尘土太大,车坏了心疼,不如吉普皮实。”
从1950年到1973年,他在水利部长位子整整干了23年,直至身体实在支撑不住。1974年春,医生诊断恶性肿瘤,他把全部积蓄和一所旧宅捐给国家科委,附言:“干旱缺水比我个人病更要命,这点钱聊作科研经费。”同年4月19日病逝,享年79岁。弥留时,他只问了一句:“北方降雨预报出来了吗?”
很多旧识感慨:这位昔日华北剿总司令,戎马倥偬半生,到头来最关心的却是雨水线。有人把他与王耀武、杜聿明并列,称“战犯中的特殊案例”。其实用他自己的话说,“人这一辈子总得做两件事,有人选打仗,有人选修水渠,我两个都碰到了。”
毛泽东曾给他写过简单评语:“和平解放北平,功在社稷;兴修水利,功在当代。”傅作义用行动对得起这十六个字,也印证了毛泽东那句“给他个部长”背后的深意:合适的岗位能移山,也能填河,更能化解旧日的刀光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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