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此言不虚。
命运如同一条幽深莫测的河流,有时风平浪静,有时却暗流涌动。对于靠手艺吃饭的木雕师陈明来说,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之舟,会毫无征兆地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拖向名为“不幸”的漩涡深处。这股力量,无形无影,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民间管它叫——“小人”。
01.
一切的开端,是从那只养了三年的金鱼开始的。
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清晨,陈明像往常一样,起床后先去给窗台鱼缸里的那条宝贝“红霞”喂食。那是他三年前从庙会淘来的,通体赤红,尾鳍舒展时,真如一抹流动的晚霞,灵性十足。
可今天,那抹“红霞”却僵硬地翻着白肚,静静地浮在水面上,眼睛瞪得老大,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惧的东西。
陈明心里“咯噔”一下。
他仔细检查了水质,没问题。供氧泵也好好地工作着。没有丝毫征兆,它就这么死了。
一种莫名的烦躁攫住了他。他将鱼捞出埋了,心里空落落的,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
从那天起,怪事接踵而至。
先是他工作台上最顺手的那把刻刀,用了近十年,早已和他心意相通,却在他雕刻一尊观音像的面部时,毫无预兆地“当”一声,从中断为两截。
刀刃的断口,锐利如冰。
陈明举着半截刀柄,呆立了半晌。这把刀是上好的百炼钢,怎么可能说断就断?
紧接着,是他家里的绿植。那些精心侍弄的兰花、吊兰,不过几夜之间,叶子便迅速枯黄,耷拉下来,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生命力。
就连晚上睡觉,也开始变得不安稳。
他总觉得房间里有人,似乎有个极淡的影子,就站在床边,用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每当他猛然惊醒,睁开眼,却又什么都看不到,只有窗外清冷的月光,洒在空荡荡的地板上。
妻子看他日渐憔悴,眼下乌青,只当他最近订单多,累坏了,天天给他炖补汤。
陈明喝着热气腾腾的鸡汤,胃里暖了,可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却怎么也驱散不掉。
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时常一个人对着墙壁出神。
有什么东西,好像正在悄悄地、一点点地,侵蚀着他的生活。
02.
“小人”的侵蚀,从生活细节,开始蔓延到他的事业根基上。
陈明是个木雕师,讲究的是心神合一,手眼精准。可最近,他只要一拿起刻刀,就心烦意乱。
一个老主顾订了对镇宅的石狮子,是给新宅用的,催得很急。陈明选了上好的梨木,本是十拿九稳的活。
可那天,他正雕刻狮子的眼睛,马上就要点睛了,一阵莫名的心悸突然袭来。
他的手猛地一抖,刻刀在狮子的眼角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划痕。
那划痕不偏不倚,像一道狰狞的刀疤,又像一滴凝固的泪。
一尊威风凛凛的镇宅雄狮,瞬间变成了一头表情诡异的“独眼恶兽”。
陈明额头上的冷汗“刷”地就下来了。
这块木头废了。不仅是损失了料钱,更砸的是自己的招牌。
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给老主顾打电话,赔礼道歉,自掏腰包换了更好的木料,许诺一定按时交付。
挂了电话,他疲惫地坐在椅子上,看着那尊废掉的木雕,只觉得那狮子诡异的眼睛,正冷冰冰地嘲笑着他。
更邪门的是人际关系。
工作室里带了两个徒弟,平时都挺尊敬他。可最近,大徒弟看他的眼神总是躲躲闪闪,似乎有什么话不敢说。
陈明问他,他也只是支支吾吾地摇头。
直到有天,他提前回到工作室,无意间听到两个徒弟的对话。
“师傅最近怎么了?跟丢了魂一样,昨天我跟他说话,他盯着我背后,吓得我一晚上没睡好。”
“是啊,而且他雕的东西……你没发现吗?不管是佛像还是瑞兽,最后出来的眼神,都透着一股邪气。”
“别说了,慎得慌。”
陈明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躲在门后,手脚冰凉。原来在别人眼里,自己已经变得这么古怪了吗?
他自己也察觉到了,他雕刻的东西,无论起初构思多么祥和,到了最后收尾时,总会莫名多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和诡异。
仿佛那刻刀下流淌的,不再是匠心,而是他自己日益积累的恐惧和不安。
03.
恐惧,像一株在阴暗角落里疯狂滋生的藤蔓,死死地缠住了陈明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听着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如同催命的鼓点。
只要一闭上眼,各种光怪陆离的噩梦就蜂拥而至。
他梦见自己被无数看不见的丝线捆绑,沉入冰冷的水底。他梦见那条死去的金鱼,瞪着一双惨白的眼睛,质问他为什么不救它。
最可怕的,是他反复梦到一个模糊的黑影。
那黑影很小,像个孩童,又像个侏儒,总是佝偻着背,跟在他身后。在梦里,无论他跑到哪里,那个黑影都如影随形。他能感受到黑影身上散发出的怨毒和冰冷。
他甚至能听到它在耳边用不成调的嗓音哼着诡异的童谣。
陈明从梦中惊醒,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他不敢再睡,只能靠着床头,睁眼到天亮。
白天,他的精神愈发恍惚。
有一次,他过马路,清清楚楚看到是绿灯,刚走到路中间,一辆电瓶车就像疯了一样朝他冲过来,擦着他的胳膊飞驰而过。
要不是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恐怕腿都要被撞断。
骑车的人回头骂骂咧咧:“找死啊!红灯也闯!”
陈明抬头一看,信号灯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刺眼的红色。
他呆立在原地,周围的鸣笛声和路人的侧目,都仿佛离他很远。他只觉得手脚发软,后背发凉。
是自己看错了?还是……有什么东西在迷惑他的眼睛?
他开始怀疑一切。
他不敢再碰刻刀,整日将自己关在家里。妻子忧心忡忡,带他去医院检查。
验血、脑部CT、心理评估……所有检查都做遍了,结果显示一切正常。
医生最后只是轻描淡写地开了一些安神的药,诊断为“压力过大,神经衰弱”。
拿着诊断书,陈明心中一片冰凉。
他知道,自己的问题,绝不是“神经衰弱”四个字可以解释的。那是一种来自未知领域的侵蚀,医生看不见,仪器也测不出。
他正在被一个看不见的“东西”慢慢拖垮。
04.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不期而至。
那天晚上,妻子回了娘家,只有陈明一个人在家。窗外狂风大作,雷声滚滚,豆大的雨点疯狂地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陈明被雷声吵得心烦意乱,索性关了灯,坐在黑暗的客厅里。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瞬间将屋里照得雪白。
就在那短暂的光亮中,陈明通过客厅里那面穿衣镜的反射,清清楚楚地看到——
一个漆黑的、只有孩童大小的影子,正趴在他的后背上!
那影子的四肢紧紧地箍着他的身体,一颗小小的脑袋就搭在他的左边肩膀上,仿佛在与他亲昵地耳语。
陈明全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他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停滞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左边肩膀上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和湿气。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炸响。
镜子里,那个黑影似乎被雷声惊动,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头。
陈明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两个空洞的、如同深渊般的黑洞。
一股极致的恐惧如同电流般击穿了陈明的每一根神经。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冲破喉咙,他想都没想,抓起手边的茶几上的一个瓷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向了那面镜子!
“哐啷!”
镜子应声而碎,裂成无数碎片,四散飞溅。
镜中的影像消失了。
陈明像脱力一般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他颤抖着手摸向自己的后背和肩膀,那里空无一物。但那股冰冷黏腻的触感,却仿佛已经烙印在了皮肤上,怎么也挥之不去。
不是幻觉!
这一次,他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东西,真的存在!它一直就趴在自己的背上!
无边的绝望和恐惧将他彻底吞噬。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不是疯了,就是死了。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想起了住在街角的老王头。前几天碰见时,老王头看他印堂发黑,神情萎靡,曾神神秘秘地对他说:“后生,你这情况,怕是惹上不干净的东西了。城东青云山上,有个清风观,观里有个老道长,或许能救你一命。”
当时陈明只当是封建迷信,一笑置之。
但现在,这根“迷信”的稻草,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05.
第二天天一亮,陈明就迫不及待地赶往了青云山。
山路崎岖,清风观更是坐落在半山腰一处僻静之地。与其说是道观,不如说是一座破败的小院,院墙上爬满了青苔,朱红色的木门也已斑驳褪色。
陈明怀着忐忑的心情,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院子里,一个身穿洗得发白的灰色道袍、须发皆白的老道,正背对着他,慢悠悠地给一小片菜地浇水。
听到动静,老道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落在陈明身上,那双眼睛,看起来浑浊,却又仿佛能洞穿一切。
陈明被他看得心头发毛,刚准备开口,老道却先说话了。
“你来了。”
他的声音很平淡,仿佛陈明的到来,是意料之中的事。
陈明一愣,随即涌起一股巨大的希望,连忙上前几步,声音嘶哑地说道:“道长,我……”
“不必多说。”老道摆了摆手,放下了水瓢,指了指陈明身后的影子,淡淡道:“你这‘小人’,跟得够紧的。”
陈明猛地回头,身后空空如也,只有斑驳的树影。
可他知道,道长看见了!
“道长救我!”陈明再也忍不住,双腿一软,几乎就要跪下。
老道扶住了他,领着他走进一间简陋的静室。室内只有一张木桌,两把竹椅。
老道让他坐下,自己则不紧不慢地从一个旧木柜里,取出了两样东西,放在桌上。
一把剪刀。
一把锈迹斑斑,样式古旧的老式剪刀,上面还缠着红线。
一碗水。
碗是粗瓷碗,里面的水却清亮,碗底沉着一层白色的米。
陈明看着这两样东西,不明所以。
老道坐到他对面,目光深邃地看着他,缓缓开口。
“缠上你的‘小人’,乃怨气所化,无形无相,最喜依附运势低迷之人,吸其精气,败其运道。医院是查不出来的。”
“想破它,也不难。”
老道顿了顿,拿起那把古旧的剪刀,在手里掂了掂,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只需三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