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地名人名虚构,请勿与现实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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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台机器,再好的零件也该换了。”医生扶了扶眼镜,指着片子对他说。“人不是机器,有些事,别等报废了才想起来,那才叫遗憾。”
陈建国没说话,只是用指节叩了叩桌子。
“听懂了吗?”
“嗯。”他拿起片子,转身就走,留下一个干瘦的背影。窗外的雨下得正大,敲在玻璃上,像是有人在不知疲倦地叩门。
01
陈建国住在杭州老城区的一栋旧楼里。他六十九岁,一个人。
退休前是厂里的技术干部,摆弄了一辈子机器。现在他不摆弄机器了,就摆弄些旧零件,铜的、铁的,在阳台上一字排开,像是他的兵。
他有过一次婚,很短,像机器上一个错位的齿轮,磨合不了,就拆了。没有子女,也没再找。
阳台的藤椅是他待得最久的地方。藤椅旁边的小几上,常年放着一本相册。
相册是牛皮纸的封面,边缘都磨出了毛边。他翻得不多,每次只翻到中间的某一页。
那一页上只有一张照片,黑白的。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咧着嘴笑,旁边是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
姑娘的辫子又粗又长,垂在胸前。她的眼睛像西北的月牙,笑起来就弯了。
背景是光秃秃的黄土坡,除了土,还是土。可他们的笑,比杭州的春天还要亮。
照片的右下角,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一九七七,向阳村。小伙子是陈建国,姑娘叫林晓燕。
她是他在西北插队时的初恋。也是他这台老旧机器里,唯一一颗没生锈的螺丝钉。
这天下午,杭州落了雨,潮气从窗缝里钻进来。陈建国整理旧物,想找出那件防潮的油布。
在衣柜的最底下,他摸到一个铁盒子。盒子上了锁,锁已经锈死了。
他拿到阳台,用钳子和改锥,像做一场小手术。随着“咯嘣”一声,盒子开了。
里面没有他想找的油布。只有半封信,和几张粮票。
信纸是粗糙的黄麻纸,墨水已经晕开了。是他当年返城前,写给林晓燕的。
“晓燕:我走了,等我。”信上只有这六个字。
他记得那天,他刚写下这几个字,队里的广播就喊他去接电报。电报是家里发的,四个字:母病,速归。
他把信纸胡乱塞进口袋,脑子里一片空白。收拾行李的时候,这半封信掉进了铁盒,他再也没想起来。
他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像是捏着一根刺。一阵猛烈的咳嗽涌上来,他咳得弯下了腰,脸涨成了猪肝色。
去医院检查,医生的话不多,但每一句都像锤子。说他的身体就像一台运转了太久的老机器,里面的零件都磨损得差不多了。
“要保持心情舒畅,别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医生最后说。
那天晚上,陈建国没有开灯。他坐在藤椅上,看着窗外的雨,雨点打在玻璃上,碎成一片一片。
他想,是时候了。去西北,去找林晓燕。
不为别的,就为了把当年没说完的话说完。哪怕只找到一座坟,他也要把这半封信烧给她。
02
他开始收拾行李。箱子不大,装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一盒降压药。
最后,他从衣柜底下,拖出了那件打着补丁的旧棉袄。这是他从西北带回来的唯一一件衣服,棉花都结了块,硬邦邦的。
他把棉袄叠好,塞进了箱子。箱子一下子就满了。
出发前,他给以前同在西北插队的老战友老张打了个电话。电话通了很久才接。
“喂,建国啊,什么事?”老张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老张,我问你个人,林晓燕,你还记得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一阵嘈杂的电视声传过来。
“林晓燕……向阳村的那个?怎么不记得。”老张叹了口气。“你问她干嘛?”
“我想去找找她。”
“找她?”老张的声音高了八度。“都四十年了,上哪儿找去?返城以后,大家就都断了联系了。”
“我听说她没离开西北。”陈建国说,声音很平。
“那谁知道呢。西北那么大,一个村一个村地找,你这把老骨头,折腾得起吗?”老张劝他。
陈建国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他直接去了火车站。
火车是绿皮的,咣当咣当,像他这把老骨头,慢悠悠地晃。他买了去西北那个县城的票。
他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从水乡的青绿,一点点变成北方的枯黄。他心里没什么波澜,只有一个念头:哪怕一个个村子问,也要找到她。
两天一夜之后,火车到了县城。他走出车站,一股干燥的风卷着沙土吹在他脸上。
他记忆里的土路,现在是宽阔的水泥路。路两边是高高低低的楼房,和他记忆里那些土坯房,没有一点关系。
他在车站附近找了家小旅馆住下。旅馆的床单是灰色的,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第二天一早,他去了当地的村镇办公室。办公室里的人很年轻,听不懂他嘴里说的那些地名。
他只好说:“同志,我想打听个人,叫林晓燕,女的,今年应该也快七十了,当年在向阳村待过。”
一个戴眼镜的干部接待了他。他听完,皱着眉头想了半天。
“叫林晓燕的,这附近村子可不少。”干部说。“但是年纪和经历对得上的,得慢慢查查。”
接下来的日子,陈建国就像上班一样,每天跟着村干部的摩托车,在各个村子之间转悠。尘土飞扬,颠得他骨头架子都快散了。
村里的人很热情,但提供的线索总是似是而非。
“有个林姓的阿姨,是吧?住村西头,不过她男人走得早,一个人带大几个孩子,苦得很。”一个村民说。
陈建国找过去,发现那位阿姨是从邻县嫁过来的,时间对不上。
“你说的是林婶吧?年轻时候可漂亮了,是村里的文艺骨干,听说跟个知青好过。”另一个村的妇女说。
陈建国心里一动,赶紧跑去。结果林婶告诉他,那个知青是上海来的,后来两人还通过几年信。
线索一次次地接近,又一次次地中断。他像一个在沙漠里找水的人,每次看到海市蜃楼,跑过去,都只是一捧黄沙。
林晓燕到底在哪儿?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这个问题像一团棉花,堵在他的胸口。
03
半个多月过去了,他还是没有找到任何确切的消息。旅馆老板看他的眼神,都带了点同情。
这天,他根据一个模糊的线索,找到了一个叫红星村的偏远村子。村子很小,稀稀拉拉的几十户人家。
他在村口的大槐树下问路,一个正在抽旱烟的老人拦住了他。
“听你口音,是南边来的?”老人问。
陈建国点点头。“浙江来的。”
“浙江来的知青?”老人眼睛一亮。
“是,当年在向阳村插队。”
“哎呀!那可巧了!”老人一拍大腿,热情地拉着他往家里走。“来来来,到我家喝口水。”
老人家里还是土坯房,屋里光线很暗。老人给他倒了一碗酽茶。
“我叫李全福,当年是红星村的村长。”老人吧嗒着旱烟。“你们知青刚来的时候,我还去接待过。”
两人聊起了当年的事。陈建国提到了林晓燕。
李大爷猛地一拍炕沿。“晓燕啊!我怎么能不认识!她当年就住在咱们隔壁的向阳村,跟我家老婆子是好姐妹!”
陈建国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她现在怎么样?”他问,声音有点发干。
“她啊,命苦。”李大爷叹了口气。“后来嫁给了村里的王建军,日子过得挺不容易的。”
陈建国心里一紧。王建军这个名字,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王建军是……”
“当地的农民,老实巴交一个人。”李大爷说。“就是身体不好,十几年前得病走了。现在晓燕跟着她儿子过。”
陈建国沉默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情。
李大爷给他指了去向阳村的路。“从这儿翻过前面那个山梁,就到了。晓燕家,应该还在村东头的老地方。”
陈建国谢过李大爷,一个人往向阳村走。山路很窄,两边是荒草。
他心里五味杂陈。既盼着马上就能见到她,又怕自己的出现,会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她已经嫁了人,还有了孩子。那她还记得自己吗?或者说,她愿不愿意见到自己?
走了快一个小时,他终于看到了向阳村的轮廓。村口有一家小卖部,红砖砌的,门口挂着“向阳商店”的牌子。
他走进去,想买瓶水,也顺便打听一下。
小卖部的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皮肤黝黑,笑起来很爽朗。
“大爷,买点啥?”
“一瓶水。”陈建国递过去钱,状似无意地问:“小伙子,跟你打听个事,村里有个叫林晓燕的,你知道住哪儿吗?”
小伙子正在给他拿水,闻言一愣,随即笑了。
“那是我妈!您是我妈的朋友?”
陈建国也愣住了。他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
“您也是浙江来的吧?”小伙子把水递给他,更加热情了。“我妈常跟我们念叨,说她年轻的时候,认识一个浙江来的知青,人特别好,还教她读书写字呢。”
陈建国的心咯噔一下。他感觉自己的手心在出汗。
他追问了一句:“那……她有没有说那个知青叫什么名字?”
小伙子挠了挠头,咧嘴一笑。
“我妈没说名字。就说那会儿知青返城,一下子就走了,再也没联系过。她说她还难过了好一阵子呢。”
陈建国站在原地,手里的水瓶冰凉。他看着小伙子,这个自称是林晓燕儿子的人。
那他的父亲,就是那个叫王建军的农民。可林晓燕心里,似乎还惦记着四十年前的那个知青。
那个知青,是不是自己?
04
小卖部的老板叫王磊。他听说陈建国是母亲的旧相识,执意要关了店门,带他回家坐坐。
陈建国没有拒绝。他跟在王磊身后,往村子深处走。
村里的路还是土路,坑坑洼洼。路边有孩子在玩泥巴,看到王磊,都笑着喊:“王磊叔叔!”
走了没多远,迎面跑过来两个七八岁的男孩,后面还跟着一个扎着小辫的女孩。
他们一下子扑到王磊身上,叽叽喳喳地喊:“爸爸,爸爸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王磊笑着摸了摸孩子们的头,对陈建国介绍:“大爷,这是我家老大、老二,还有那个是小女儿。”
陈建国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没仔细看几个小孩,他勉强笑了笑,点了点头。
又走了一段路,王磊指着前面一个带院子的砖房说:“大爷,到了,那就是我家。”
院门是虚掩着的。王磊推开门,朝屋里大声喊道:“妈,家里来客人了!是您认识的知青叔叔!”
屋里传来一阵脚步声。门帘一挑,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人走了出来。
她的背有些驼,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衣。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但那双眼睛,陈建国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林晓燕。
她看到站在院子里的陈建国,先是愣了几秒钟。脸上的表情从疑惑,慢慢变成了震惊。
她的眼睛一点点地红了。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陈建国也看着她。看着眼前这个苍老的妇人,他脑子里全是当年那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的影子。
两个影子重叠在一起,又被现实无情地撕开。他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像断了线的珠子。
他想喊一声“晓燕”,可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他就那么愣在原地,像一尊石像。
就在这时,屋里又走出一个年轻的媳妇,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褓里的婴儿。
她走到林晓燕身边,笑着说:“妈,您看,小宝醒了,正找您呢。”
林晓燕下意识地接过孩子。几乎是同一时间,那几个在外面玩的孩子也跑了进来,围在她身边。可当看清那几个眼熟的孩子的脸后,陈建国的大脑一片空白......